“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氏修齐不修家事,纵妻行凶,今收回荣阳伯爵位,今念其祖辈功迹,特许发配琼州保留七品,今生今世不得回京,子孙后代不得科举,不得婚嫁官宦,钦此。”
荣阳伯老夫人华氏身体一颤,努力的想要勾出笑容,却不得,最后只磕头。
“罪妇接旨。”
天使把圣旨放到她手里,劝道,“老夫人,皇上说了,限陈大人三日之内搬出府邸,并且离开京都,并且在三月后到达琼州。”
“老夫人可带着荣阳伯府的荣光返回祖籍。”
华氏眼睛一亮,随即落泪,“是,多谢皇上,妇明白了。”
这已经是皇上对于荣阳伯府最后的耐心了,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财富庇佑着她。
陈修齐从刚刚开始就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时此刻看着母亲踉踉跄跄的模样,才挣扎着起来扶着。
却被华氏一把推开,“不用。”
华氏最后低头看了两个一眼茫然害怕的孙儿,然后转身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至于生死不知的万氏,她看都没看一眼。
天使看着陈修齐,露出一点笑容,“陈大人,先前的那一封圣旨您已经听到了,如今我们就要执行任务了,请你让开。”
天使虽然是笑着但是笑容中带了一丝冷,皇上的旨意就是他们剑锋所向。
陈修齐哀求得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看两个无知的孩子,一滴眼泪从麻木的眼中落下。
“请容我把孩子们带走,他们是无辜的。”
事到如今,他能够保全的只有两个孩子了。
“可以。”
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他不会阻拦。
陈修齐拉扯着两个孩子走远,看他们两个不断回头不断哭闹的模样,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心,不能作出任何反应了。
看着毒酒灌入万宝如的口中,等了一会儿,确定她再也没有呼吸。
天使才看向一直跟着他们却没有说话的沈诚,“你可要验验?”
沈诚露出笑容,“公公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奴有什么可验的,只不过让公公染上了血腥,沈诚过意不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几位公公拿去买几身新衣服,可不要沾染上了晦气。”
那天使和身后的几位宫人不推辞,接过了荷包,笑容满面。
沈书仪听到沈诚回报,没再多说什么。
等他走后,宋恒越才走了过来,语气低微,“书书,那万氏不会有活路的,我早就给她喂了毒药。”
哪怕是宫中的毒药失灵,万宝如也不会活着。
沈书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噢,这样啊。”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书仪站了起来进了浴室,她知道宋恒越想问什么。
万宝如肯定全部交代了,更何况她自己也从来没有遮掩过,瞒不过宋恒越的。
可她不想说,不想提起这些事儿。
如今她也算解了心结,知道孩子还好好的活着,她更应该往前看了。
不想把精力放在跟宋恒越说那些旧事上,就算他不是那个做了那种事的宋恒越,她也不能接受跟他谈这些。
第二天一大早,沈书仪独自去了淮阴侯府,刚刚到祖母住的院子,就遇到了许凛然。
“表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许凛然袖子中的手微微蜷缩,看着她容光依旧,整张脸都红润着,心情也不错的模样,心才松了下来。
有些时候他格外的讨厌宋恒越,讨厌他拥有光明正大关心表妹的资格,讨厌他拥有正当理由帮表妹报仇,讨厌他可以安抚表妹惊吓到的心。
更讨厌他给表妹带来了危险。
“表妹,你…没有吓到吧。”
而他只能在一些不经意的场合偶遇到表妹,问两句安好否。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后怕都不能露出来。
沈书仪微微低的头抬起来,露出满面笑容,对着许凛然,“表哥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回来那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开心呢。
被她容光绝艳的笑容闪到,许凛然不自觉地露出几句轻笑,一向温柔的声音轻扬了些许。
“那就好。”
他手指轻轻的摩挲,让开了路,“表妹进去吧,姑奶奶已经在等着了。”
能够见她一面,知道她过的好知道她开心知道她安然无恙,就足够了。
沈书仪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却对上了他轻柔的目光,她一怔又回神。
话音沉静,带着无端的认真。
“表哥,路上小心,一切顺利。”
直到看着她转头走进了屋子,许凛然才回过神,轻轻转头,一步步的往外走。
跟快步追来的宋恒越对看一眼,各自错身走开。
第190章 恨已经褪去了颜色
华氏看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府邸还是落下了一滴泪。
那荣耀了许久的‘荣阳伯府’牌匾早已摘下。
“母亲……”
她回头看去,见儿子一副失魂落魄毫无斗志,原来俊朗的脸上长满了胡茬。
几息后,她心里叹了口气,“你走吧,趁着天还早,早些出发吧,琼州山高水远,母亲就不送你了。”
至于那两个一直跟着陈修齐的孩子,她一眼都没看。
不用看也知道两人一定是一脸苦相一脸恨意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必要了。
她什么都不怪,只怪自己没有教养好孩子,怪自己没本事保住列祖列宗中挣来的荣耀。
陈修齐一脸祈求,“母亲,您跟我们一起走吧,以后儿再不能回来,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老家。”
“我要回云州,那里才是陈家的根,我要带着你父亲和祖辈们回去。”
她要保留最后一点荣耀,那是皇上对于陈家的宽恕。
华氏苦笑几声,推开陈修齐扶上来的手,独自上了马车。
透过厚重的帘子,一句平静带着无端决绝的话传来。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走吧,你也好好的,以后山高水远我们母子再不相见。”
“走吧,回云州。”
车夫打马,马车慢慢奔腾起来,后面满载着陈氏祖宗牌位的马车紧紧跟上。
陈修齐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追了几步,“母亲……”
马车走远,他一脸绝望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对不起,父亲母亲。
是他无用。
他后悔了,他后悔跟随自己的心意娶妻,当初母亲劝阻他时他就应该听话的。
母亲已经厌恶他了,已经恨他了吧。
所以才跟他说以后再不相见。
“母亲……”
华氏听着身后的呼唤,嘴唇勾了一下就放开,努力笑却笑不出来。她把放在旁边的丈夫牌位取出,静静摩挲,“夫君,我们回老家了。”
陈修齐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眼中早已流不出眼泪。
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回头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没有丝毫哀伤,只有对前途的踌躇,还有那掩饰不去的恨意。
那是对着他和母亲的。
他无力解释,也不想解释,该说的早就已经说了,他们只觉是他辜负了他们母亲。
完全忘记了是他们母亲害得他们一家如此。
罢了罢了。
就这样吧。
“走吧。”
琼州距离京都山水迢迢,他也再没有机会再返回京都了。
他生于此长于此,如今却要离开了,他怀着满心的惆怅不知为何的复杂上了马车。
沈书仪听着下人的汇报,许久之后才放下自己手中的笔。
“走了啊,那也好。”
与他们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宋恒越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含在嘴中许久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
“书书,万氏所言可是为真?”
沈书仪身子一顿,眉眼蹙着,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是真是假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又何必来问我。”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又何必非要追求个结果。
听着她平静至极的话语,宋恒越哪怕早就猜测到了她是那个受尽了伤害的书书,此刻也犹如万钧雷暴砸入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