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还在沾沾自喜,却不知道那条船上的人都会死,包括他自己。
无论是马东兴,还是苏程,或者是另外两位倒霉的实习官员,他们全都死了。
现在要做的事,便是安抚符燕升和苏家。
钟意继续说道:“除此以外,漕帮也有内应,除了一人已经抓捕到案,余下几个和马东兴一样,全都被灭口了。”
何苒哦了一声,问道;“抓到的那人在漕帮里面是有些身份的吧?”
在那条船上的人全都被灭口了,而这个人能被活着抓捕,肯定没在船上,既是内应,又不在船上,不用问,肯定是漕帮里的实权人物。
“对,此人名叫朱燕和,他的妹妹便是韩家大奶奶。”
何苒一怔,眼前浮现出朱燕敏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朱燕敏的丈夫是韩大公子,他是上一世帮主的儿子,如果他活着,帮主之位迟早是他的,而不会落到宗祺身上。
如果韩大公子做了帮主,那么这个朱燕和便是帮主的大舅子,在漕帮之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何苒在心里默默叹息,锦衣卫抓了朱燕和,朱燕敏十有八九要在宗祺面前哭唧唧了。
何苒没有猜错,宗祺此时正在头疼。
朱燕敏哭得晕死过去,当时她还抱着琮琮,琮琮被母亲抱着一起倒在地上,未满周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
韩老夫人着急上火,也跟着一起病倒了。
家里的管事连忙派人去请宗祺,自从上次韩玉珠半夜里被送回来之后,宗祺便没有再来过韩家。
一来他既要忙漕帮的事,又要打理宗家产业,还要操心自己的亲事,实在是太忙了;二来瓜田李下,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如果只是朱燕敏和琮琮的事,他顶多让人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可是韩老夫人也病了,他就不能无动于衷。
宗祺想了想,亲自去惊鸿楼接上陆畅。
现在京城里越来越开明,未婚男女只要有了婚约,出来一起逛街游玩,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他和陆畅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可是口头上已经订亲了,因此,他去接陆畅时,李锦绣也在,什么都没说,便放人了。
韩老夫人见过陆畅,只是那时只是匆匆一面,且那时陆畅和宗祺还没有关系。
此时韩老夫人才第一次仔细打量陆畅,不得不说,京城贵女就是不一样,哪怕没有刻意打扮,也是光彩照人,通身气派。
更何况,陆畅不是普通的贵女,她还是惊鸿楼的大掌柜。
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男的英俊挺拔,女的英姿飒爽。
韩老夫人在心中叹息,别说是宗祺了,就是她这个亲娘,也不得不承认,韩玉珠和陆畅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法比的。
只可惜那个傻孩子看不透.
“我没事,就是小毛病,你们都很忙,不必专程来看我。”
宗祺微笑:“您总说是小毛病,可是我们也要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
寒暄几句,韩老夫人便催促宗祺和陆畅去忙自己的事,她其实很想和他们在一起说说话,可是她知道自己家里有不省心的人。
宗祺告辞,便带着陆畅走出韩老夫人的屋子。
没想到刚一出门,便看到朱燕敏一脸哀怨地倚上柱子上。
“她二叔,你这就走啊,怎么不多留一会儿,琮琮正在睡觉,她就快要睡醒了,若是她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陆畅的嘴角抽了抽,琮琮还不到周岁呢,知道啥啊。
不过这里轮不到她说话,她就冷眼旁观,看宗祺如何应对。
应对得好,那是他应该的,加分;
应对不好,滚粗!
好在宗祺没有令陆畅失望,只是微微颔首:“听说琮琮发了高热,我今天刚刚上过船,身上沾了潮气,还是不要见她了,免得加重病情。”
说完,便向朱燕敏施了一礼:“大嫂辛苦了。”
宗祺抬步便走,陆畅连忙跟上,耳边传来抽噎声,朱燕敏哭得梨花带雨:“她二叔,我哥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对漕帮忠心耿耿,他是被人陷害的。”
宗祺:“锦衣卫正在查,钟指挥使秉公执法,天下闻名,大嫂不必太过伤心,清者自清,我也相信锦衣卫一定能够察明真相。”
待到走出韩家大门,陆畅竖起大拇指,用大拇指捅了捅宗祺:“大兄弟,表现不错啊。”
宗祺:我还没过试用期,我有自知之明。
而此时的何苒正在给符燕升写信。
那些人害死苏程,其目的昭然若揭,符燕升将苏程当儿子一样对待,现在苏程死了,如果不对符燕升和苏家做好安抚,这件事情便会朝着一个危险的方向发展下去。
何苒真情实感,给符燕升写了一封信,符燕升是降将,但也是良将,且在军中威望极高。
第414章 杨家
无辜死去的苏程,是符燕升的内侄,符燕升自觉对亡妻亏欠良多,因为非常看重这位内侄,而苏程也的确很争气,无论是官员考的成绩,还是在余杭实习时的表现,全都可圈可点。
苏家是书香门第,出过进士,出过举人,可惜当年苏家有人写诗嘲讽时政,苏家被抄家,苏家子弟后来便再无人入仕,好在苏家有符燕升这个当女婿,他把苏家接到晋地,苏家这才免受迫害,得以休养生息。
眼看着苏家就要从苏程这一代开始好转起来,可苏程却死于非命。
可想而知,这对于整个苏家,对于符燕升,全都是一记重创。
何苒在信里把苏程之死如实相告,并且她让符燕升转告苏家,让苏家选派三名年轻子弟前往京城,不拘性别,只要是苏氏后人便可。
这封信送出不久,锦衣卫对于朱燕和的审讯也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发现就连钟意也吃了一惊,他立刻上报何苒。
“大当家,你还记得乔西常吗?”
何苒当然记得,乔西常有个妹妹是伪帝周炽(齐王)后宫里的乔美人,周炽死后,乔美人却诞下一名男婴,乔西常落网,乔美人母子却下落不明,至今也没有抓到。
何苒问道:“乔西常还活着吗?”
钟意点点头:“乔西常还在诏狱里。”
何苒又问:“乔西常和朱燕和有关系?”
钟意说道:“两年前,朱燕和以原配膝下无子为由休妻另娶,后娶的这位娘子姓乔,名叫乔春,她是官家女,在户籍上就是乔西常的妹妹,乔美人的姐妹。”
听到钟意特别点出在“户籍”二字,何苒眉头轻扬:“她的身实身份是什么?”
钟意说道:“乔春原名杨春,祖籍豫地,长在西北,早年杨家从榆林贩马,与鞑子商人做生意,杨家也因此积攒了万贯家财,后来武东明起兵之后,榆林关闭马市,贩马的生意不能做了,杨家便做起了大车店的生意,他家有十几家大车店,全都是在官道上。
那时乔西常的父亲还是知县,乔知县好色,家中十几个姨娘,这十几个姨娘给他生下六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其中只有乔西常是嫡出,为了让这些庶女日后能够高嫁帮衬父兄,在她们年幼时,乔知县便从中挑选容貌姣好的记在正室名下,当成嫡女教养,其中乔美人被选进宫中,还有几个女儿也都嫁得不错。
杨春生得貌美,十二岁时,其父贿赂乔知县五万两银子,将杨春送进乔知县府中并且也记在正妻名下。
因为乔知县素来好色,因此,就连乔知县的正妻也不知道杨春来历,还以为她是乔知县的外室所出,但是身为嫡长子的乔西常是知道的。
杨家把杨春送到乔家,是想让杨春高嫁,可惜杨春生不逢时,没过多久,周炽倒了,江南失守,荆重光带着永和帝南逃。
乔家就是那个时候,把杨春嫁给朱燕和的,朱燕和只是一个江湖汉子,哪怕乔知县已经不是知县了,乔家的女儿也不是他能娶到的,更何况杨春年轻貌美,朱燕和不惜为她抛弃糟糠。”
听到这里,何苒便想到了那位下落不明的乔美人,以及乔美人生下的儿子。
“乔美人母子是用漕帮的船逃走的?”何苒问道。
“对,乔知县已经老迈,乔家当家做主的是乔西常,他把杨春嫁给朱燕和,条件就是护送乔美人母子顺利逃走。
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只有漕帮才有这个能力。”钟意说道。
何苒心里已经有数,问道:“杨家该不会真的只做大车店的生意吧。”
钟意冷笑:“大当家聪慧,朱燕和交代,就在三个月前,杨春的哥哥找到朱燕和,让他想办法杀死当时还在余杭实习的苏程,朱燕和为此亲自去过余杭,但是苏程吃住都在衙门里,出行也从不落单,朱燕和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只好从苏程身边的同僚下手,马东兴好赌,他便设局让马东兴欠下赌债,逼马东兴就犯。”
放眼天下,尤其是在江南,漕帮势力之大,各地官府对漕帮都是以拉拢为主,朱燕和的父亲是与韩大当家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两家后来又结为姻亲,虽然韩家已经不做帮主了,但是朱燕和在帮中的地位并没有丝毫影响,其父死后,他便接替了父亲的长老之位,他是漕帮四大长老之一,且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他自幼在帮中长大,他在帮中的拥趸,可能还要多过宗祺这个半路接管漕帮的帮主。
他的确有实力有机会杀死苏程,并且把其他人灭口。
钟意继续说道:“朱燕和已经交代,那些大车店由杨家父子管理,但是杨家早在武东明起兵之后,便把赚到的钱全都转移到豫地老家,就连杨家的孙辈和女眷,现在也都在豫地。”
想到何苒会说什么,钟意抢先说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去豫地捉拿杨家妇孺。至于杨家的那些大车店,暂时不准备一网打尽。”
无论何苒,还是现在的钟意,都是做过情报或者正在做情报的,以前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杨家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一眼便能看出,杨家的那些大车店,都是用来收集情报和传递消息的。
杨家背后的主子,不是鞑虏就是达剌。
当年送杨春到乔家,显然也是想让杨春入宫或者被送到某位高官的后宅,可惜生不逢时,杨春能出嫁的时候,大半天下已经是何苒的了,而乔家搭不上苒军新贵,只能把杨春嫁给朱燕和。
何苒沉声说道:“让你的手下做事俐落一些,不要引起当地百姓的恐慌。”
钟意称是,转身出去。
十日之后,杨家女眷和孙辈全部被押解回京,这一大群老的老小的小,自是不能关到诏狱,钟意索性把他们带到自己府中,他的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空着很多房子,现在正好可以关押犯人。
得知他把犯人全都关在自己家里,何苒失笑,说道:“你该不会想在家里弄个监狱吧?”
钟意:“嗯,我已经在让人挖地牢了,可惜杨家人运气不好,住不进去了。”
何苒无语。
晋地的官道上,五名骑马的汉子又累又饿,忽然看到不远处迎风飘扬的旗子,欣喜道:“看,那里有家大车店,咱们进去打尖吧。”
大车店里除了能雇到大车,还能住宿和打尖,有时候还能找到便宜的女人。
无论是坐车的还是骑马的,都能在大车里歇歇脚。
汉子们在大车店前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迎出来的伙计:“不要舍不得草料,银子不会少给。”
伙计笑着答应,冲着门里大声喊道:“有客到!”
汉子们用衣袖抹了把汗大步走了进去,今天大车店里人不是很多,只有角落里有几个人正在赌骰子,看穿着应是正在等活的车把式。
一名汉子高声说道:“三斤羊肉,三碗羊汤,再来一筐饼子,有不要钱的咸菜也给切点。”
这时,一名伙计笑着过来,捧上一只粗瓷茶壶和三只大茶碗:“客官,第一次来吧,以前没见过。”
大车店里的伙计,都有一双好眼睛,这三名汉子背上各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方方正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雇来跑长途送东西的,但是所送的东西也不会特别名贵,多并就是给老家的亲人送节礼寿礼之类。
为首的汉子说道:“咱们是豫地的,这次是奉主家之命来晋地给亲家公贺寿的。”
伙计说道:“现在不打仗了,路上也太平了,从豫地到晋地也能畅通无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