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学生学过武功,但是武艺平平。”
何苒微笑颔首,语气轻松,说道:“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沈瑶的眸子颤了颤,她大着胆子看向何苒,眼睛对上何苒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心中的小人儿忽然对她说:“你还是实话实说吧,你那点小心思是骗不了大当家的。”
沈瑶咬咬牙,做了个深呼吸,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当家,学生有罪,欺骗了大当家,学生的身份是假的!”
何苒静静听着沈瑶把母亲悄悄分家,带着她去杭州投靠姨母的事讲了一遍,她告诉何苒,身为勋贵人家的女儿,她从小就有习武,因此,那时她曾经想去投奔何秀珑的军队,可是她们母女到了杭州不久,姨母就去世了,母亲先逢家变,后来又失去亲人,精神受到打击,母亲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也舍不得留母亲一人,便没有去从军,而是闭门读书,转眼三年过去,她终于有了进京参加春闱的机会。
沈瑶一口气说完,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放下。
自从进京之后,她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么踏实,她对何苒说道:“家母只是后宅妇人,全不知朝堂之事,学生的兄长们更是不知此事,学生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何苒颔首:“沈瑶,我且问你,你父亲后来有没有派人找过你们?”
沈瑶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何苒又问:“你曾祖母没有葬进荆家祖坟,此事你可知晓?”
沈瑶:“学生知晓,学生来京城前,家母亲手做了两双鞋子,让学生带到曾祖母坟前,曾祖母在世时,一直都是穿的家母做的鞋子。”
何苒再次颔首,对沈瑶说道:“好的,你回去吧。”
沈瑶不知道何大当家这是什么意思,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便退了出去。
待到沈瑶走后,何苒对小梨说道:“去查一查。”
傍晚时分,锦衣卫的消息便送了过来,沈瑶进京之后,从未参加过举子们举办的各种书会茶会同乡会,即使考中了进士,也没有参加过谢师宴之类的宴会,因为她上过晨报,所以有大户人家和商贾往客栈里送过贺礼,但是沈瑶全都婉拒,没有收下。
她唯一接受的礼物就是客栈东家送给她的一桌酒席。
沈瑶进京三个月,有过来往的人共有三个。
一个是本次官员考的传胪曾子琪,他也是杭州人,一表人才,尚未婚配,可能是对沈瑶有点意思,所以几次三番邀请沈瑶一同参加饭局,沈瑶全都拒绝了,曾子琪还给沈瑶送过文房四宝和几本市面上不好买到的书,沈瑶同样没有收下。
另一个是官员考当天,有人在贡院门前,看到沈瑶从一驾马车里下来,马车上的女眷还探出头来和她挥手道别,女眷是个老太太,满头白发,却戴了一根碧绿的祖母绿簪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可惜那人没有留意马车上是否有家徽,因此不知那是哪家的马车。
还有一位就是晨报派去采访沈瑶的人了,她是去年的进士,名叫杨依云,这次她采访了三位新科进士,一位是年纪最大的刘进士,还有一位是女子中名次最高的王进士,还有就是年龄最小的沈瑶,采访之后,杨依云还送给三位进士每人一个有晨报字样的扇坠做礼物。
除了这三个人,沈瑶便没有和其他人有过深入交往了。
而写举报信的人也查出来了,不是别人,就是曾子琪。
这位仁兄也是能人,双手都能写字,可惜他遇到的是锦衣卫,锦衣卫就从沈瑶接触过的这三个人查起,第一个查的就是他,他既能做传胪,在来京城之前肯定已经小有名气,既然有名气,那墨宝肯定早就流传于世了,于是锦衣卫找到他写过的不同字体,很快便发现其中的相似之处,虽然只体现在书写习惯上,但是有了怀疑抓来审审不就清楚了?
锦衣卫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更何况曾子琪只是一个年轻书生,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全都招了。
沈瑶是杭州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举人,名气很大,加之年轻貌美,到沈家提亲的人也不少,曾子琪出身小门小户,无法和那些人相比,因此只能把这点心思藏在心里。
来京城之后,他千方百计接近沈瑶,可惜全都被沈瑶回绝了。
后来他高中传胪,终于有了底气,便开口向沈瑶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但是沈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曾子琪倍受打击,自觉颜面全失,从爱到恨也就是一念之间,得不到,那就毁去。
他原本只想编几个小故事,败坏沈瑶的名声,他悄悄跟踪沈瑶,却意外发现沈瑶竟然去了仁义夫人墓前,他耳力不错,他隐隐听到沈瑶在墓碑前说什么曾孙女没有丢您的脸,考上了进士什么的。
曾子琪不是普通人,他能考上传胪,绝对能说一句学富五车了,且对时政也甚是了解,孟老太君的曾孙女叫什么名字,他是不知道的,但是他却知道曾孙女的爹叫什么,荆重光!
于是,曾子琪便根据他在杭州时调查过的沈瑶家世,以及他对荆重光儿女的猜测,写了这封举报信。
晨报不是采访过沈瑶吗,那就让晨报的人知道,他们赞扬过的年轻女进士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叛臣之女,在以前是要送进教坊司或者充入军营为伎,人尽可夫。
得不到的,那就毁掉,若是以前的荆珊珊,曾子琪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可是现在的荆家还有什么?唯一一位受人敬重的仁义夫人也没有葬入荆家祖坟,死了都要和荆家和离,那么现在的荆家,那是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的,好在沈瑶没有答应他,否则他就上当受骗了。
他出身清白,贵为传胪,以沈瑶的身份,给他做妾都不配。
于是曾子琪洋洋洒洒写了这封举报信,又乔装改扮,趁人不备把这封信放进投稿箱。
只是曾子琪万万没有想到,他是上午把信投进去的,下午时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曾子琪?”
“是,请问……”
“你是杭州来的?”
“是,请问……”
“带走!”
诏狱里,曾子琪涕泪横流,他真的是为了朝堂清明,避免后周奸细混进来,他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而那日送沈瑶到贡院参加考试的那驾马车,也查了出来。
那驾马车属于城中一户姓江的人家,江家的老太太是沈瑶之母李氏的乳娘,沈瑶进京后去看望过这位老太太,她不想给老太太惹麻烦,便不准备再来往了,可是到了考试的那天,老太太给她准备了考试用到的东西,又亲自去客栈接她,亲自将她送来贡院,让她感受到亲人的关怀。
而给孟老太君守墓的一对夫妻也证实,有一位年轻姑娘,曾经先后三次来给孟老太君扫墓,他们都是以前定国公府的人,当时便觉得这位姑娘有几分面熟,但是没敢上前相认。
就此,这件事便调查得清清楚楚。
沈瑶确实是荆重光的女儿,但是她和她的母亲和哥哥们,在荆重光逃走之前,就已经和他断了来往,荆重光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家看一看。
而沈瑶无论是在杭州,还是后来到了京城,也没有与后周的人有过往来,她一直都在本本分分做人做事。
三日后便是到吏部听候分配的日子,沈瑶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去实习。
她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她希望有朝一日,她实习期满,能够成为一地父母官,她会做一个好官,还会把母亲接到身边,这辈子,她没想过嫁人,她在曾祖母和母亲身上没有感觉到嫁人有什么好,所以她不想嫁了,她就想陪着母亲过一辈子。
眼看时辰不早,沈瑶再次做个深呼吸,她走出客栈,却见路边停了一驾马车,江嬷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冲她招招手:“小小姐,快上车,嬷嬷送你去吏部。”
坐到车上,江嬷嬷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小姐,你别嫌嬷嬷唠叨,等小小姐出京做了官,嬷嬷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小小姐回京述职,这会儿趁着小小姐还在京城,嬷嬷就想多见你几面。”
沈瑶鼻头发酸,她可能要让江嬷嬷失望了,她这个官,怕是做不成了。
路上江嬷嬷还在唠叨,她告诉沈瑶,如果能留在京城实习,那是最好的,以前有好多女进士,全都留在京城了,比如姚大学士姚琳琅,还有女状元许秋离,她们都在京城呢。
沈瑶不好意思:“嬷嬷,我如何能与姚大学士和许状元相比呢,她们考得可比我好多了,我才排到四十多名。”
江嬷嬷瞪起眼睛:“四十多名还不够好吗?我的小小姐呀,你可是全天下的四十多名!”
沈瑶脸更红了,终于到了吏部,沈瑶下车时,感觉腿都是软的。
万一一会儿人家告诉她,让她滚蛋,她该怎么办?
是麻溜地滚呢,还是撒泼打滚就是不滚?
可是撒泼打滚那也是滚啊。
连沈瑶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上一章把交趾改成交颍了,咱这是架空文,可是历史上是真有交趾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改个名字。
第426章 古代实习生
“.鄂地武昌府,配实习官员九名.
汉川县:王鸿儒、李云;
”
吏部官员高声宣布往各地派遣的名单,他念到谁,被念到名字的人就会出列,待到该府全部人员到位,便有另一位官员向他们颁发身份文牒,他们拿到身份文牒后,三日后由兵部派专兵士护送他们出京。
沈瑶心里在胡思乱想,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明知自己要被放弃了,可是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侥幸。
“.蜀地成都府,配实习官员十八名。
华阳县:李威、高师兰;
双流县:秦安邦、黄隐月;
仁寿县:吕值、温丰年;
金堂县:郭旭阳、沈瑶;
内江县:马如飞、钱惠如”
成都府的名单念完,官员数了数,皱起眉头,另一位官员开始发放身份文牒。
“.沈瑶,去金堂县的沈瑶,来没来?”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沈瑶猛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咦,她没有听错?真的在叫她?
刚才她好像听到有念自己的名字,可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担心明明不是自己,可自己又走过去,反倒被人嘲笑,所以她就站在那里没有动。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她,没办法,为数不多的女进士里,她还是上过报纸的,她想低调也不行,她不认识别人,可是却有很多人认识她。
“沈瑶!”那官员皱眉,小姑娘能考上进士,那铁定不会是傻子,怎么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他又看了看名单,金堂县还有一个郭旭阳的,一会儿要叮嘱这个郭旭阳,对沈瑶多看照几分,年轻姑娘,可莫要被人拐走了。
沈瑶红着脸,讪讪地走到前面,听到那名官员说道:“出门在外,可要警醒着些,无论是行路途中,还是到了地方,平时不要独自出门。”
待到沈瑶和同批的进士一起走出吏部,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沈瑶才猛的想到,她没有被放弃,在她说出实情之后,何大当家原谅了她!
她忽然跪下,朝着老磨房胡同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其他实习官员全都吓了一跳,最后出来的郭旭阳却恍然大悟,难怪刚刚那位大人要叫住他,让他平时多照顾一下沈进士,他还觉得奇怪呢,这位沈进士的名次还在他前面,哪用他照顾?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沈进士果然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嗯,他要把人看好了,他可听说了,那些拐子专门喜欢对年轻姑娘下手,万一沈进士被拐子拐走了,他也要担责任。
沈瑶并不知道,有一位郭进士已经下定决心,宁可自己被拐走,也不能弄丢了沈进士。
三天后,这一批的新科进士们离开京城,兵部调用了一万人的军队,分为四路,护送这些新科进士们去往四面八方。
沈瑶在离京前,再一次来到仁义夫人墓前,这一次,她是来向曾祖母辞行的。
“曾祖母,大当家没有责罚珊珊,您说的对,大当家英明睿智,明辨是非,她会是一位明君.
曾孙女要去蜀地实习了,我一定向前辈们好好学习,学做一名好官,等曾孙女实习期满,再来看您。”
出了京城,坐上去往蜀地的马车,沈瑶和另外三位女进士同坐一驾马车,其中沈瑶和黄隐月都在去往成都府的,另外两位一个去汉州,一个去简州。
去汉州的柯青曼忽然看向沈瑶:“沈进士,你和你们杭州的曾子琪关系如何?”
沈瑶一怔,不知柯青曼为何问起这个,她道:“认识,不熟。”
柯青曼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不熟就好,我见你们都是杭州的,担心你们是同窗什么的,所以有此一问。”
一旁的黄隐月好奇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曾子琪是不是本届传胪?他分到哪里了?是不是留京了?”
那天宣读去往各地的名单时,黄隐月留意过前十名的去向,她好像不记得有提起这个曾子琪,这才怀疑他留在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