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老爷目光呆滞,宗祺啊,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宗祺不是去江南了吗?难道那都是假消息,他没去江南,而是去练兵了?
丁大老爷有太多疑问,可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标准答案了,钟意已经懒得再理他,从此以后,他会如臭虫一样被扔在诏狱里,直到死亡。
那年的春节,宗祺是在福州过的,苒字大旗已经插遍闽地大半城池。
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宗祺并不孤独,因为陆畅来福州了。
这是他们成亲的第四年,也是他们分别的第三年,陆畅把脸埋进宗祺怀中,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见到宗祺后就揍他一顿,狠狠揍,往死里揍。
“大当家说了,我就是那挖野菜的王宝钏,她还问我哪种野菜最好吃。”
宗祺:那是我妹,我忍!
陆畅:我都是王宝钏了,我还不能揍个痛快?可惜,见到这男人,我又下不去手了,这一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以后会不会留在闽地?”陆畅问道。
宗祺摇头:“不会,我会回京城。我已经写信给大当家了,请她派官员来闽地接手政务。”
他要回京城,京城里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妹妹,还有他这一世的亲人,他要用余生守护他们,前世他没有做到的事情,这一世,他要全部做到。
陆畅在闽地住了一个多月,出了正月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不过,她相信等不了多久,只要何苒把官员们派过来,宗祺就会回京城了。
陆畅已经决定了,趁着宗祺还算龙精虎猛,回到京城他们就开始造孩子,她要先生一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女儿,这样哥哥就能照顾妹妹了,还能帮妹妹打架,替妹妹出头。
就像陆臻和她,宗祺和何苒一样。
想到这里,陆畅怔了怔,宗祺和大当家虽是表兄妹,但他们并没有一起长大,可是不知为何,陆畅却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就应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与陆畅一起回京的,还有如烟和她的小分队。
如烟是杭州惊鸿楼派来的,按理,她要到杭州交差,可是她请陆畅带她进京,她说她要替明明完成心愿。
明明是锦衣卫的人,她不属于惊鸿楼。
陆畅从未见过明明,甚至在来福州之前,她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锦衣卫的女子,我只认识何明月,也不算认识,那时何明月经常巡街,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她。”
陆畅又是一怔,话说她好像也有很久没有看到何明月巡街了。
何明月去了哪里?
莫非也和这个明明一样,出去做卧底了?
陆畅忽然双手合十,朝着四面方向拜了拜,如烟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拜佛了?”
陆畅叹了口气:“我是求佛祖保佑何明月出任务能够平平安安,锦衣卫和咱们惊鸿楼不一样,咱们就是搜罗情报,可是锦衣卫却是出生入死,哪怕是合作出任务,也是他们在第一线,咱们给他们做支持,他们是真的刀尖舔血。”
如烟小嘴扁了扁,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起了明明,为了不让人利用她的尸体做文章,宁可粉身碎骨。
所以她一定要去京城,她不能让明明死得无声无息,她要把明明的遗物交给锦衣卫的那个什么使,还要亲口把明明的英雄事迹讲给何大当家听,对了,她还要给报纸投稿,她要让天下的人全都知道,在那些捷报背后,有一个名叫明明的美丽女子
第441章 大漠
此时,被陆畅惦记的何明月正五花大绑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男人大声喝道。
何明月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大老爷,没有人派小女过来,小女就是恰好路过。”
男人冷哼一声:“路过?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中原人吗?有哪个中原女子会跑到大漠里来。”
何明月叹了口气:“不瞒大老爷,小女的确是中原人氏,小女家里乡下有田,城中有铺,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小康之家。”
“那你为何会来大漠?”男人质问。
何明月露出一抹苦笑:“小女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来到这里。小女是被后娘和她的奸夫一起给卖了,在路上小女几次想要逃跑,都被抓了回来,小女有武功,打伤了他们的人,他们恨死了小女,便将小女卖给一支走商的驼队做奴隶,小女是跟着那支驼队进的大漠,后来遇上风沙,趁着那些人自顾不暇,小女侥幸逃脱,只是太渴太饿,这才误入大老爷的营帐。”
男人看着何明月那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以及那被烈日和风沙摧残得略显粗糙的脸蛋,对她说的这番话又信了几分。
在大漠里,中原女子身价很高,尤其是江南佳丽,十匹骆驼也只能换一个,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上去狼狈,但是洗一洗打扮打扮,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来人,和她过过招。”
男人一声令下,何明月身上的绳子被割开,没等她舒缓一下被绑得有些麻木的四肢,一名满脸胡子的大汉便朝她一拳打了过来。
何明月闪身避开,大汉出拳如风,都被何明月避开,她抓住大汉的一个破绽,出拳反击,两人打了不到二十个回合,何明月终是不敌,被大汉打倒在地,挣扎几下,终是没能爬起来。
大汉得意洋洋,对男人说道:“营主,这小娘皮功夫不错,弄到床上肯定够劲。”
男人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身边正好缺人,把她也一起送过去吧。”
大汉怔了怔,想说什么,面对男人凌厉的眼神,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次日,何明月便和另外二十多个女子一起,被扔到骆驼上,向大漠深处走去。
夜晚扎营时,何明月和那些女子被安置在一起。
她们现在是自由的,没有被捆绑,也可以在营地周围走动。
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别说是逃走了,她们就连小解都不敢离得太远。
她们每个人都得到一袋干粮和一袋清水,她们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这才有力气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你们知道咱们要被送到哪里吗?”何明月问道。
女子们纷纷摇头,只有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女孩子说道:“我听到他们说,说什么蛇。”
另一个女子吓了一跳:“我的天呐,该不会是要把咱们送去喂蛇吧,我听说沙漠里有很多响尾蛇。”
很少有女子不怕蛇的,想到要把她们送去喂蛇,女子们全都吓得簌簌发抖,有的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何明月早就观察过她们的相貌了,这些女子和她一样,全都是汉人,即使不是来自中原,也是西北一带的汉人。
“我是被后娘卖到这里来的,你们呢?”
何明月的职业生涯中,后娘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而事实上,何明月是何家村的第三代,父母俱在,她从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何苒组建苒军,她是第一批被选拔出来的尖子,为此,她爹高兴地把家里的两头猪全都杀了,请全村人喝酒吃肉。
然而,后娘的梗永不过时,她起头,立刻就有人跟上。
先前那个听到有蛇的小姑娘说道:“我也是被后娘卖过来的,我还听到后娘对牙子说,把我卖得越远越好。”
何明月摸摸她的小脑袋,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明明,今年十岁了,我是金城人,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小姑娘说道。
何明月怔了怔,明明?
“我叫月月,真巧,我有个姐姐也叫明明,我是豫地人,不过我爹在西安做生意,我也跟着来了西安。”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亲人:“真的吗?姐姐有个姐姐也叫明明?我的名字是我娘给取的,她说她过得太苦了,她想让我过得亮堂堂的,所以她就给我取名叫明明”
说到这里,小姑娘眼里的光亮没有了,她低下头:“.可我却被卖到这里来了”
何明月伸出手臂把明明揽进怀里:“别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总有一天,咱们都能过上亮堂堂的日子。”
旁边一个女子冷哼一声:“你说得好听,咱们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晚上还不一定呢,谁知道咱们当中,谁是第一个喂蛇的。”
听她这么说,女子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何明月看她一眼,见那女子二十三四岁,五官柔媚,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风尘之气,一看就是在风月场里出来的。
何明月懒得理她,淡淡说道:“反正我不会被送去喂蛇,至于你,那就不好说了。”
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何明月:“耳朵不好使就割下来,炒吧炒吧也是一盘菜。”
那女子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撸袖子就来撕扯何明月的头发,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子连忙拽住她:“喜鹊,算了算了,别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一般见识。”
何明月:说好的大家都是来当奴隶的,怎么还分是不是村姑呢?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一名大汉冲着这边吼道:“臭娘们,吵什么吵,再吵老子就把你们宰了喂鹰!”
何明月认出这名大汉,就是昨天和她过招的那人,在路上时,她听别人叫他吴四爷。
那个叫喜鹊的女子瞪了何明月一眼,低声骂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惹老娘,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何明月拍拍胸口,可吓死老娘了。
女子们重又安静下来,营地里只能听到男人们的说笑声。
明明凑到何明月耳边,小声说道:“月月姐,喜鹊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来的,她说她和画眉以前都是侍候大王的。”
何明月明白了,原来这两个都是被黑魔王玩腻了,打发到长蛇营的。
没错,明明叫到的蛇,并不是把她们去喂蛇,而是长蛇营,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长蛇营。
何少林打听到黑魔王要送一批女子到长蛇营,长蛇营的营主便是武东明的次子武驹。
武驹把萧皇后抢回去做了压寨夫人,黑魔王不但没有处罚他,相反,还送去金银珠宝以及大漠里珍贵的菜蔬和水果,而萧皇后讨厌胡女和鞑子女人,于是武驹便请求黑魔王采办汉女送到长蛇营伺候萧皇后。
何少林的团队中没有女子,况且,何明月觉得,没有人会比她更合适。
因此,何明月“顺利”被抓了进来,她没有掩饰自己有武功的事实,她手上的茧子根本瞒不过行家的眼睛,能独自一人在大漠里活下来的女子,若是没有武功才更让人怀疑。
昨天的那个男人是神鹰营营主梁非凡,此人是黑魔王邢大山的亲信,以前邢大山还是张掖总兵时,梁非凡便是他的副将,二人亲如兄弟,一起造反,一起做马匪,直到现在,神鹰营仍然是黑魔王邢大山的亲卫营,黑魔王邢大山在哪里,梁非凡和他的神鹰营便在哪里。
何明月在梁非凡面前主动说出自己有武功,梁非凡让吴四与她过招,何明月以二十招内输给吴四,在梁非凡眼里,她虽然会武功,可是武功平平,恰恰正是做武婢的合适人选。
何明月有些遗憾,她还是没能见到黑魔王。
不过,此次行动的目的是武驹,见不见到黑魔王无所谓。
沙漠的星空无比浩瀚,漫天星斗宛如恒河沙数,何明月仰面朝天躺在温热的沙子上,耳边传来明明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个孩子啊,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想到明明,何明月便想起了另一个明明。
明明早在她来大漠之前便出京了,她不知道明明去了哪里,那个时候,何大当家正往西北派兵,锦衣卫也在时刻关注西北,因此,何明月便以为明明去了西北,可是后来,她也来了西北,与她联系的暗线当中,有红袖,还有另一个她以前不认识的男人,可却没有明明。
也不知道明明去了哪里。
不知为何,何明月隐隐觉得,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明明了。
何明月太清楚,“再也见不到”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从她加入锦衣卫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做好了准备。
她看向睡在身边的小明明,还是当孩子好啊,无忧无虑,哪怕命悬一线,也能睡得这么香甜。
次日,这支驼队继续向沙漠深处行进,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这里便是长蛇营的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