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不大,一眼望到头,说是绿洲,还不如说是长蛇营的后花园,当然,这里没有花,只有一条小河以及两岸的绿树,但是这对于她们这些吃了一路沙子的人来说,这里宛若天堂。
在等待交接的时候,女子们纷纷跑到小河边洗脸洗手,喜鹊和画眉甚至脱去身上脏兮兮的外袍,只穿里衣,便在河边洗起了头发,单薄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丰满的身材一览无余,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向这边看过来,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小明明下意识地把何明月挡在身后:“姐姐你弯下腰,别让他们看到你。”
何明月没有犹豫,非常听话地弯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明明身后。
那些士兵们的目光在明明身上一扫而过,单薄瘦弱的小丫头,哪里比得上骚首弄姿的画眉和喜鹊。
正在这时,吴四和一个女子从营帐里走出来,那女子雪肤深目,眼珠和头发却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同时有汉人和胡人血统的女子,丝路一带常见这样的混血。
吴四一脸讨好:“阿花小姐,这次来的女人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可有满意的。”
何明月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这女子竟然叫阿花,这是哪个取名高手取出的名字啊。
阿花的目光从这些女子身上一一扫过,看到喜鹊和画眉时,她的脸上满是不屑,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小明明身上,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么小的?”
吴四忙道:“这阵子很少能看到汉女,好不容易才凑到这么多人,这个小的虽然年纪小,可是啥活都能干,当个小丫鬟也不错,嘿嘿,你说是吧。”
阿花冷哼一声:“原来都是胡乱凑的人啊,难怪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夫人这里送。”
她说到“乱七八糟”时,看了一眼画眉和喜鹊,显然就是说的她们。
吴四讪讪,萧皇后要三十人,可是他们凑来凑去也才凑到二十人,无奈之下,只好把那两个骚货也一起带过来了。
这时,何明月刚好直起腰来,吴四看到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对阿花说道:“对了对了,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一次梁营主特意挑了一个会武功的,姑娘放心,我试过了,武功还不错,身强体壮的,有什么力气活儿只管派给她。”
说着,吴四一指何明月:“说的就是你,还傻站着干啥,过来给阿花姑娘看看。”
阿花果然来了兴趣,见何明月身材高挑,体态健美,她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她可靠吗?”
吴四咧嘴大笑:“阿花姑娘放心吧,这里是大漠,她一个汉女,哪怕有武功也插翅难飞,这想不可靠也不行啊,你说是吧?”
阿花哼了一声,指着何明月和另外七八个女子:“你们几个跟我来。”
吴四忙问:“其他这些呢?”
阿花没好气地说道:“我只要这几个,其他人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一落,四周的士兵们便眉开眼笑,什么叫看着办,当然是做营伎了。
他们长蛇营离得太远,那些被抓来的女子,还没到这里就被其他营地瓜分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我要带一个人,如果不行,那我也不去了。”
第442章 行刺
阿花和吴四齐齐望过去,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个会武功的女子。
看到他们都在看自己,何明月指着不知所措的小明明,大声说道:“我要和她在一起。”
原来她要带的是那个小丫头。
吴四看向阿花,他是无所谓,这个小丫头年纪太小,当个小丫鬟还能派个用场,若是做营伎,怕是活不过今晚,倒也不是他心善,而是他觉得太浪费,大漠里很难才能找到齐齐整整的汉人女子,稍不留神给弄死了岂不浪费?
“阿花姑娘,你看呢?这丫头年纪虽小,做点粗活倒还行。”
阿花嗯了一声,便向前走去,只要不是那些个看上去就不正经的女人就行。
何明月冲着小明明招招手,小丫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何明月笑道:“就是你,快点跟上。”
小明明开心地咧开嘴巴笑了,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起走进营寨。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何明月不但没有见到武驹,她连萧皇后也没有见到。
天黑以后,她和其他女子,连同小明明一起,洗得干干净净,阿花还让她们在手上抹上厚厚的油脂,用来滋养她们那在风沙中干裂的皮肤。
还让她们用泡了茉莉花瓣和薄荷叶的水漱口,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口气芬芳。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天,阿花挨个检查,皮肤虽然还没有完全改善,但是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毕竟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女,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她们便焕发出青春的光彩。
阿花很满意,让她们换个丝绸的衣裳和绣花的鞋子,姑娘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那并不柔嫩的手指会让衣裳抽丝。
小明明惊喜地伸出自己的脚丫,对何明月说道:“月月姐,你快看,这鞋子上绣着花呢。”
鞋子都是现成的,没有小孩子的尺寸,小明明的鞋子里塞了一团棉花,可是她还是很开心,这是几年来,她穿过的最舒服的鞋子。
阿花终于要带她们去见萧皇后了,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萧皇后,只有萧夫人。
萧夫人正值花信之年,秀发如云,皮肤是如玉石般晶莹,美得不像真人。
何明月暗暗吃惊,眼前的萧夫人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
萧夫人是萧文远的女儿,长于西北,那定然是从小骑马,时常出入军营,英姿飒飒。
可眼前的萧夫人却像是精雕细刻出来的玉人儿,更令何明月惊诧的是,她竟然是个瞎子!
萧夫人脸上唯一的缺陷便是双目无神,没有眼波流动,也没有眸光闪闪,让何明月想起那些没有画好后却没有点睛的人偶。
何明月可以确定,萧夫人嫁去鞑虏时还不是瞎子,而从鞑虏传回的情报里也没有提及过她的眼睛,也就是说,如果她的眼睛真是在鞑虏时瞎的,那么这在鞑虏就是一个秘密,被鞑虏王室瞒下的秘密。
何明月立刻想到了鞑虏那位实际掌权者满太后。
满太后和萧夫人虽然是婆媳,可两人也只相差几岁。
她们一个是小皇帝的母亲,一个是小皇帝的妻子,她们都能操控小皇帝的言行,一山难容二虎,鞑虏王庭只能有一个掌本台记者人,所以满太后便将儿媳妇的眼睛弄瞎了。
眼睛瞎了,便不能临朝听政,不能批阅奏折,她甚至不能四处走动,彻底失去自由。
听说这几个丫鬟当中有一个会武功的,萧夫人微笑:“好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何明月忙道:“奴婢听令。”
萧夫人失笑:“什么令不令的,这里又不是军营。”
她又问:“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西北人。”
何明月说道:“奴婢是豫地人,奴婢的爹是行商,奴婢从小没娘,跟着我爹四处经商,家乡话倒是不会说了,反而学了一口官话。”
萧夫人微笑:“官话可不好学呢,你讲得就很好。”
从这一天开始,何明月便留在萧夫人身边,小明明则和其他几个女子一起做些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活计。
转眼过了三天,何明月仍然没有见到武驹。
她从其他人的谈话中得知,武驹就在营地,没有出去。
奇怪的是,武驹却一连三天没来看望萧夫人,更没有留在这里过夜。
他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而且武驹冲冠一怒,为了萧夫人差点打到陇西郡,谁不知道他与萧夫人的爱情感天动地?
何明月未曾经历过男女情爱,但是戏文里和话本子里全都有,爱得死去活来的人,那肯定是恨不能捆在一起,岂会像这样同住一起却三天不见面呢。
第四天第五天,武驹仍然没有来见萧夫人,但是何明月却见到了他。
那天傍晚,何明月趁着去厨房的机会悄悄探索营地,却意外地在河边看到了武驹。
有一年春节,武驹代替武骥来京城送礼,身为锦衣卫镇抚,何明月在没被武驹察觉的情况下,见过他几面。
虽然一别经年,时过境迁,但是何明月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坐在河边满脸风霜的男人就是武驹。
何明月虽然还能认出他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武驹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倔强少年判若两人。
环境和经历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也不过几年光阴,昔日的少年郎就已一身沧桑。
武驹应该顶多二十八九岁,可现在看上去,说他年过四旬也不为过。
他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神情也如那块在沙漠中风化严重的石头一样。
何明月隐藏了身形,没有靠近,武驹身边没有亲随,只有他一个人。
也是,这是他的营地,四周都是他的士兵,在这里,他绝对安全。
正在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风摆杨柳般走到他的身边,沙漠里有风沙也有刺眼的阳光,即使是在这绿洲里,只要走出营帐,无论男女,都会穿得严严实实,就连阿花那么爱美的人,也会用丝绸做的披巾包住她的秀发和白皙的脖子。偶尔还会把脸也包住。
而眼前的这个人,不但没有戴着披巾,甚至还穿了一件单薄的衫子,不但露出了脖子,就连胸前也露出一片雪白。
虽然只是背影,可是何明月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喜鹊。
她听人说了,喜鹊和画眉正和几位长官打得火热,因为她们曾经服侍过黑魔王,因此,几乎每个男人都想一亲芳泽。
这时,喜鹊已经走到武驹身边,武驹察觉到有人靠近,看到是她,声音里多了几分厌烦:“你来这里做甚?”
喜鹊媚笑:“早就听闻长蛇营的武营主年轻英俊,人中龙凤,如今如家终于到了长蛇营,以为可以伺候武营主了,可是奴家夜夜盼君来,武营主却让奴家夜夜空等。”
武驹冷哼一声:“滚!”
喜鹊非但没滚,反而伸出纤纤玉手,去摸武驹的脸。
电光火石间,何明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一声“不好”,武驹正要把喜鹊推开,就见喜鹊那宽大的袍袖里忽然飞出一支短箭,朝着武驹的咽喉射去。
距离太近了,武驹根本无法躲避,喜鹊脸上的媚笑瞬间变冷,眼看那支短箭就要射入武驹的咽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物,正打在那支短箭上,只听当的一声,短箭和那物同时落在地上。
喜鹊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石子。
而就在此时,武驹也缓过神来,朝着喜鹊扑了上来:“贱人,竟敢行刺!”
眼见一击未中,喜鹊转身便跑,可是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喜鹊一怔,这人竟是那个月月!
她竟然不知道,月月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显然,刚刚那颗石子也是她扔的。
何明月会武功并非秘密,同来的女子全都知道,她是因为会武功才被选来的,喜鹊初时也对何明月有所戒备,但是吴四在床上得意洋洋告诉她,月月就是花拳绣腿,和吴四过招,只不过十几招便被打得倒地不起。
因此,喜鹊根本没把何明月放在眼里,而且自从何明月被阿花挑走之后,便每日陪在萧夫人身边,喜鹊没有再见过她。
没想到,两人再见,竟然是眼前这种局面。
前有何明月,后有武驹,喜鹊被两人夹在中间。
她的武功不错,若论单打独斗,何明月也堪堪只能和她打个平手,但是加上一个武驹,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喜鹊很快就败下阵来,何明月眼急手快,一把摘下了她的下巴。
武驹一怔,他以为何明月会把喜鹊制住后再用绳子捆起来,没想到竟是先摘下巴。
见他愣怔,何明月说道:“这样可以防止她咬舌自尽,而且她嘴里可能还有毒丸。”
说着,何明月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喜鹊的手脚反剪着,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捆了起来,还熟门熟路地检查了喜鹊的口腔。
武驹忙问:“有毒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