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吻
王姮姬平日挨欺受气惯了, 此时被他丝丝入扣地威胁,本能打个寒噤。
随即意识到他逞口舌之快罢了,无法对她施展实质性的危害。
起码眼下不能。
他有洁癖是真, 昔日放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是假。他这种人口蜜腹剑不择手段, 不可能真成全她和文砚之。
她默了片刻,支支吾吾,一减方才的气势, “你把事情说那么严重作甚,我入宫都是为了救你。”
郎灵寂侧过头去, 窗前清朗的冬光下面色如雪纸诗卷, 透着微白, 薄情难掩,世故又清高,极是傲冷。
对于素来稳坐钓鱼台的他来说,这种失控的感觉自然是不喜的。从来只有他强迫她, 哪里有她戏弄他。
他言尽于此,拂手送客。
王姮姬惕然心惊, 方才见他落魄的样子起报复心, 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没办。
情蛊的解药是他亲密接触,即便不做那事,也得是一定程度的肌肤深入。
她皱眉:“郎灵寂。”
她确实恨他,他剥夺她的一切, 杀了她在乎的人, 毁了她两世的婚姻。
她刚才言语折辱他两句而已, 甚至都算不上折辱, 口头挑衅。他前世爱许昭容到骨子里,用情蛊毒杀于她, 使她在巨大的怨恨中病逝,相比之下还是太轻了。
郎灵寂依旧一副淡漠沉郁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姮姬咬咬牙,瞧今日这架势拿不到解药了,那事如果他不给她无法强迫。
她拽了他衣袖两下,唇角的软肉在微颤,踯躅着,绝口不再提既白。
可无济于事,他清透的目中浮现暗色,望向窗外,望向远天,偏偏不看她,云迷雾锁,浑身上下罩着阴恻恻的冷意。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嫌弃拒绝的状态中。
王姮姬有些懊恼,惹怒他如何收场?
如果拿不到解药,接下来一个月她将日日夜夜被情蛊啮身,血液冻结。
空气紧绷着,她无所适从了会儿,喉咙犹如卡了刺。事已至此他下定决心不给解药,她唯有灰溜溜退下。
她轻振衣襞起身,拾起旁边的篮子,里面本来有一些桃枝准备的糕点。
没走两步听他不冷不热道,“这就走了?你便那么着急入宫。”
王姮姬耳中刺痛,顿时涌起几分怒意,转头刚要开口,他道:“过来。给我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
若搁在平时王姮姬定然径直跺脚离开,今日却因情蛊的事不得不回转,将篮子的盖子揭开,“一些吃的。”
郎灵寂瞟了眼兴致寥寥,并无食欲。王姮姬知他口味刁钻,远远挪开。
二人方才针锋相对锱铢必较,此刻男默女静,相顾无言一片沉寂。双方均有修复关系之意,谁也不主动。
郎灵寂似嘲似讽,瞧不清神色,一寸寸剐摩着她的手背:“不是找我要解药吗,中途而废算什么。”
冰凉的锁链也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哗哗的响动,王姮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缓缓抬起首凝视他,带着点畏惧,从他眼中真的看见了怒,平静的怒,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却把人碎成齑粉的怒。
她方才竟敢那么放肆,毕竟,他又不是永远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王姮姬激灵一下就要缩回手去,却被郎灵寂死死攥住了四根手指。
他冷淡异常地吻住她,攻伐果断,破了她牙关的防线,唇间力道辗转反复,血腥味弥漫,不像吻,更似杀性的报复。
王姮姬瞬间染上滚烫的温度,舌间骤痛,试图将他推开,体内情蛊却感知到了主人的存在而活跃起来,蠢蠢涌动,死死依偎着郎灵寂不肯离开——就情蛊的角度来说,她是奴仆,他才是蛊主。
流血了,她的舌尖破了,郎灵寂仍不肯放过,甚至变本加厉。
王姮姬泛起痛苦的神色,呼吸越发得窒塞,十分后悔招惹郎灵寂。
他深深浅浅,封住她的嘴,忽轻忽重。如此血腥的交流使她铭记:情蛊不仅同房可解,极度凶残的吻也可以解。
她双腿早已麻软,颤巍巍失去重心。眼前一黑刚要往后晕倒,脊背被坚硬渗凉的锁链横截住,反过来缠在她的腰上。
“别晕,情蛊还没解完。”
郎灵寂沾了些水色,幽凉的唇,笑不达眼底,冷冰冰如老练的屠夫,开始了新一轮的挞伐……
良久良久。
王姮姬从御史台出来,心神恍惚,被寒冷的西风一吹,脑袋犹在蒙蒙发烫。
桃枝等人在外守候已久,见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小姐樱唇完全肿了,口脂横飞,更隐隐渗着血迹。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王姮姬疲惫摇头一言难尽,几乎被榨干了身上所有气力。熬过了这次,御史台她这辈子不想来了。
“回去吧。”
牢里那些经历她不想回忆,令人脸红发热,千难万险总算拿到了解药。
回到王宅后,她瘫在榻上连洗澡都顾不得就昏天黑睡了一场大觉,足足有五六个时辰。翌日起床食用些清汤小菜,精神犹自颓靡着,仿佛害了大病。
桃枝等人云里雾里,深深忧虑,小姐去了一趟御史台就被吸干了精气。
皇宫那厢却已等不及了。
陛下每日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意图及早接王姮姬入宫。至于名分,由于她未和郎灵寂和离,司马淮暂时给不了名分,只能让她以陪伴王贵妃的名义入宫。
王姮姬早有心理准备,恢复精力后,遵守诺言,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入宫。
如今琅琊王氏被司马玖的禁卫军重重包围,司马玖凶猛的渔色之心,她留在王宅未必比皇宫更安全。
好歹司马淮是她结义兄弟,身为人君,有文砚之的旧情当底子,顾忌颜面,不会像司马玖那样无耻直接逼迫她。
皇宫倒比王宅更安全。
桃枝几个泪流满面,二哥在江州造反,公主被请走了,姑爷进大狱,小姐被皇帝夺娶,好好的一个家快要散了!
姑爷那样神通广大,总该想想办法。二哥马上打入皇城来了,他们琅琊王氏明明是赢家,却遭此流离失所之苦。
王姮姬出奇的平静,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章程罢了。
她已在狱中跟郎灵寂打过招呼,既然郎灵寂知道,她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毅然踏上去往皇宫的马车。
一路上建康车水马龙的景色飞逝而过,花花绿绿,市井的烟火气,井然有序的小商贩,令她生出几分感慨。
头顶阴云密布,铅块一样层层叠叠朝地面压下来,暴风雪很快降临。
司马淮先拿了怀胎十月的公主当人质,又将郎灵寂下狱,逼她入宫为妃……二哥若知道,是绝对不可原谅的耻辱,必定杀上建康。
琅琊王氏与皇家的决战一触即发。
建康城皇宫。
王姮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是第一次进入皇帝的后宫。
太监点头哈腰在前引领,因王姮姬没有位份,自然也没有专门的宫殿。
她名义上是入宫陪伴王芬姬的,居所便也是王芬姬的景阳宫。
但那只是名义的。
司马淮命人将她径直带到了建章宫,在太极殿边为她开辟了一间侧殿,紧紧毗邻于他。
王姮姬知道司马淮的目的不止让她住在太极殿,而是让她到他龙榻上去,郎灵寂在狱中警告她的便是这件事。
她有情蛊的限制不能与外男接触,在入宫的头几天以身体不适为理,拒见司马淮,窝在侧殿中警惕着外界情况。
司马淮对她关心呵护备至,给她的卧房烧了地龙,室内温暖熏热,请御厨专门为她做可口的吃食。
至于王姮姬不与他肌肤相亲,他想得很开,知道她现在还是郎夫人,对他设防,避嫌些是应该的。
他有耐心等她开窍,待与郎灵寂正式和离后,封她为妃子,再行圆房之事。
有她的气息萦绕,司马淮心中莫名踏实,仿佛干涸的旱土得到了滋润。她这样在他身畔,他终于完成了文砚之临终前的嘱托,将她从中山狼掌中救下。
他再不用梦里苦苦思念她了。
他和郎灵寂不一样,当日三人结义,他永远是她的兄弟,这份情海枯石烂不会动摇。
他要的是水到渠成的情。
王姮姬忽略九族至尊的圣上种种情丝,心中另有一番谋算。
入宫几日,她见到了襄城公主。襄城公主比以前憔悴了些,精神受折磨,既担心皇家又担忧王戢。
蓦然见到了她,襄城公主眼前一亮,随即很快黯淡下去——不单自己,姮姮也被抓到皇宫当人质了。
岑道风占据了梁州后正在积极练兵,斗志极强,虽兵力不如琅琊王氏那么强,端是一支锋利的雄伟之师。
王戢可应付得了?
局势史无前例的严峻。
……
御史台,郎灵寂落下锒铛,出狱。
其余王氏子弟也均释放。
王戢只是给皇帝寄了一封言语冒犯的书信,皇帝并无切实证据定琅琊王氏的谋反罪,王氏又不是好惹的,只得暂时宽赦。
因皇帝变九品官人法为科举制,朝中大部分士族都支持王家,明里暗里为王家说话,给皇帝带来沉重的压力。
司马淮不会屈服的。
司马淮虽放了郎灵寂等人,绝不会按王戢信中所求那样将他们官复原职,对琅琊王氏仍是猜忌打压状态。
王氏的困境没有解除。
真正的较量在战场上。
郎灵寂无罪释放,回到空荡荡的王宅中,那抹玫红色秀丽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这次他平安出狱有她一部分功劳,她和皇帝做了交易,进宫去了。
他静静坐了下来,摩挲着她遗留下来的发带,上面沾染着她的清香,沉溺放在鼻下深深吸了口气,上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