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菱上辈子第一次跟着沈栾去白泉村见他奶奶,是她进远星工作以后的事了。
他奶奶孙兰香跟沈兴邦离婚后,一直在乡下照顾婆婆,直到沈兴邦的母亲九十岁去世。
沈兴邦的母亲性格强蛮,并不好相处,年轻的时候没少磋磨媳妇。孙兰香老实懦弱,男人在外打拼,她带着儿子,跟婆婆一起在乡下过日子,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结婚十几年,儿子都大了,沈兴邦生意越做越大,喜欢上城里跟他一起做生意的女人,回来闹着要跟孙兰香离婚。
离婚后,这对婆媳的关系反而好转了。老太太只认跟前这个媳妇。儿子跟城里那个女人结婚后,她一次也没去过儿子那,连孙子沈安吾都没瞧过一眼。
倒是沈栾这个曾孙,每年暑假都要去看奶奶和太奶奶,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婆婆去世后,孙兰香一直还在老宅里住着,她也闲不住,每天都在菜地里忙活。
沈栾带许青菱去白泉,孙兰香腿脚不灵活,还坚持拄着拐杖下菜地摘菜做给他们吃。一块小小的菜地,被老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种了西红杮、丝瓜、辣椒和茄子各种蔬菜。
在白泉的时候,许青菱每天早上会帮孙兰香给菜地浇水、摘菜。孙兰香总把最大最红的西红杮留下来,给她拌糖吃。这独一份的待遇,连沈栾都没有。
上辈子许青菱亲缘淡薄,也只对这个老太太有过一丝孺慕之情。她和沈栾结婚第三年,孙兰香就去世了。走之前老太太还遗憾看不到她和沈栾的孩子出生。
那个时候许青菱做梦也没想到,两年后她和沈栾就离婚了……时过境迁,这辈子她跟老太太再不可能有上辈子的缘份了。
许青菱只当她是个寻常问路的老太太,指了指巨大的玉石盆栽方向,用比平时说话声音大几分的音量道:“那里有扇门,门后头就是厕所。”
孙兰香有点耳背,但这次她听清楚了这小姑娘说的话,笑眯眯地冲她点头:“小姑娘,谢谢啊!”
说罢她拄着拐杖往那头去了。许青菱看着她的背影,老太太的动作比印象中还要颤巍。上辈子,她跟沈栾去白泉看她,那时候老太太虽然拄着拐杖,已经恢复得还算利索。
老太太的性格,应该不会一个人跑到度假村里玩,肯定儿子儿媳带着她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把她一个人拉在这里。
……
年底了,沈栾跟着父母、奶奶一起到沈家的温泉度假村来待几天。这一次他提出带宛月一起来,他妈虽然不高兴,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定酒店的时候,傅芹把宛月跟婆婆安排在一间房。儿子跟那个狐狸精私底下到什么程度,她不管,眼皮子底下还是不可能让他们睡一起的。
再说婆婆刚摔了腿,膝盖骨裂了,修养了一段时间,腿脚再没以前利索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傅芹正担心晚上婆婆一个人单独住,起夜不方便呢。这不刚好嘛!就让小狐狸精跟老太太睡一间房好了。
沈栾本来想说他跟奶奶睡一间房,结果他妈说你奶奶晚上肯定是要起夜的,宛月女孩子方便一点。
他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跟宛月说了以后,宛月爽快答应了:“那是你奶奶啊,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么?”
一句话让沈栾的心情立刻熨帖无比,宛月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他们一行五个人到翠谷,第一顿是在翠谷中餐厅吃饭。餐厅的主厨特意出来跟他们一家打招呼,眼下正是吃羊肉的季节,主厨介绍了店里特供的羊肉火锅。
傅芹刚点好菜,一转头发现婆婆不见了,赶紧让儿子出去看看。宛月见状也跟着出来了,她可不想单独对着傅芹和沈绍周。
孙兰香一只手拄在拐杖上,另一只手搀着许青菱,看见孙子出来找自己,欣喜地冲他们招手,用很重的白泉口音跟许青菱介绍:“那是我孙子。”
不消她说,许青菱也知道她孙子是谁,慢腾腾地松开手。孙兰香却一把抓过她的手,向孙子夸赞刚才多亏这姑娘带她去上厕所。
宛月站在一旁,她没想到在这碰到许青菱。沈栾也没想到,他搀住奶奶的另一只手,冲许青菱说了句:“谢谢。”
许青菱没说什么,懒得跟他们打招呼。那头杨栩一直在打电话,似乎在谈公事,她正要过去跟他们汇合,宛月突然喊住她。
“许青菱,你怎么也来这了?听说你跟申舜在一起了?你们俩一起过来的吗?”
许青菱纳闷了,她什么时候跟申舜在一起了?转而想起来,那天她跟申舜在浔大南路拍大头贴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沈栾。
没想到这人还挺多嘴的。她瞥了沈栾一眼。果然沈栾眼里一闪而过的狼狈。
她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扔下一句:“我今天跟我们系的老师同学一起来的。”
说完她也不理会那两人,扭头便走了。
孙兰香听说刚才那闺女是儿子的高中同学,还跟宛月是一个村的邻居,一个劲地夸道:“那孩子不仅长得得人疼,心眼也好。”
沈栾搀着奶奶粗糙枯瘦的手,没吭声,半晌才道:“她心眼确实挺好的。宛月不会骑自行车,上高中的时候,都是她骑车带宛月上下学。”
孙兰香听孙子这么说,瞧了宛月一眼,“哟!这真是心眼好!”
宛月被婆孙俩这一唱一合弄得不开心了,怎么搞得她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一样。
她眉头拧了起来,瞪了沈栾一眼,小声道:“哪里都是她骑车带我了?明明冯博带我更多!”
沈栾那时候几乎天天晚自习跟她们同道,哪能不知道是谁带宛月更多呢。看宛月嗔怨地瞪着自己,他唇角却莫名地弯了起来。
他知道宛月只是不想自己夸许青菱而已。宛月和许青菱性子不一样,她的情绪向来给的很直接。不管是吃醋了还是不高兴,她一定会让他知道。
这种女孩子的小情绪小脾气小吃醋,在沈栾看来特别可爱。
*
冯念夏和张达都是第一回 来翠谷,泡在温泉里头不舍得出来。
张达还想趁着泡温泉的时候,好好饱一顿眼福。没想到冯念夏和许青菱一个穿得比一个多。
“我说你们俩是泡温泉,还是参加游泳比赛啊?你看看隔壁池子的,人家那小碎花小裙边多好看。”
冯念夏剜他一眼:“我是来泡温泉的,又不是来比美的。怎么舒服怎么穿。”
说罢她拉着许青菱去旁边没人的池子。两人将身体浸泡在水里头,靠在池壁上聊天。
许青菱一低头就能看到师姐胸前饱满的弧度,不由有些羡慕。她是平平无奇的B罩杯,师姐这胸部起码是D了。
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专业又那么厉害,难怪一入校就听到她的名字。
“师姐,你有男朋友吗?”许青菱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冯念夏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跟你说,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信么?”
蛤?许青菱愣住,据她所知,学院里头喜欢冯师姐的男生就很多。没想到她竟然是母单。
冯念夏对她的反应一点不意外:“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但凡男人看我的眼神里有一点点让我不舒服的地方,我就会对这人产生反感甚至厌恶。我这种估计是找不着对象了……”
兴许是因为从小就长得漂亮,身材很好,冯念夏对异性的目光特别敏感。日常遇到的那些男人,99%打量女人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不舒服。这也是她读到研究生一直还单身的缘故,她想找个眼睛里没淫邪的男人。或者说即便有,也能把那玩意藏得很好的男人。
说实话,这种男人她也遇到过。但无一例外,要么她攀不上,要么没可能……
如今研究生快毕业了,她都还没交过男朋友。说出去根本没人相信。读研和读本科很大的不同,室友之间聊起感情的事更加荤素不忌了。
晚上卧谈会的时候,经常被抓着问“是不是处?”
冯念夏被她们问得没法子,只好说老实交待——二十五了,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
结果自然没一个人信。
兴许是泡温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冯念夏把这些当笑话说给许青菱听。
许青菱静静地听着,半晌认真道:“师姐,二十五没交男朋友再正常不过,我挺理解你那种感觉的。”
她还在想冯念夏说的男人打量女人的眼神,“师姐,说说剩下那1%的吧。那种男人倒底长啥样?”
冯念夏被温泉泡得晕乎乎的,她看了看四周,张达正在跟一个女孩搭讪,杨栩则根本没有下水,裹着大浴巾坐在一旁打电话。
“说实话那种男人挺少的,但也不是没有。有两个你也认识。”
“谁啊?”
冯念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发烫:“杨栩算一个吧。他这人不管看到再好看再性感的女生,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
许青菱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反正杨栩也听不到,她开始胡乱发挥:“可能是因为他离过婚,吃过女人的亏,所以对女人没兴趣了。”
冯念夏:“还有一个,就是前段时间咱们一起去见的那个,你家亲戚……”
许青菱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沈安吾啊?”
冯念夏红着脸点头:“不是我自恋啊。那天咱们几个去见他,他根本没扫我一眼。后来我说了句什么,他才看了我一眼。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他眼睛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让人挺舒服的。君子如水,多少有点那个意思。”
看师妹扑闪着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冯念夏有些后悔干嘛要跟单纯的小姑娘聊这种话题。不过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嗐!我就是随便说说。像他那样的人,也可能交往的女朋友太多,眼光又高,一般的美女他根本不屑一顾……”
许青菱呆呆地看着师姐雪白的面庞,红润饱满的唇——这还是一般美女啊?
许青菱脱口道:“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冯念夏没明白:“什么可能?”
许青菱凑近小声道:“他是GAY,对女人不感兴趣。”
“哈!”冯念夏扑哧笑出声,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天他不是问院子里要准备哪些小孩玩耍的东西吗?十有八九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两个人凑一起在背后议论甲方,冯念夏也觉得自己太离谱,忙打住:“反正吧,那种男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等我发现了,人家也早发现了,哪里轮得到我?找不着就找不着吧,我也不急。”
这一晚许青菱和冯念夏一路从温泉池聊到酒店房间,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许青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出手机看了好几眼,曹思清仍然没有回她信息。
第53章
跟沈栾奶奶住了一晚上,宛月有些后悔来翠谷了。
原来人上了年纪,夜里都不睡觉的。老太太晚上不到九点就上了床,宛月怕影响她休息,跟沈栾玩到十点急匆匆回了房。她以为老太太已经睡着了,躺下来躲在被窝里发短信。没过一会,就听到老太太咕哝了一句什么。
老太太说话口音很重,她一句话也听不懂,估摸是让她早点睡。
吓得宛月赶紧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着眼睛装睡。到了后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老太太又要起夜上厕所。
老人家睡觉不肯开空调,屋里冷得像地窖,宛月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真的是一万个不想起来。
没办法,沈栾奶奶不仅眼睛不大好,腿脚还不利索,她只能起来开灯扶着老太太到洗手间。等老太太上完厕所,再把她扶回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被窝里早就凉透了。等到四五点,她已经睡沉了,老太太又要起身。宛月的头就像被人给捶过了一样,昏沉沉地根本抬不起来。她以为老太太又要上厕所,心里一阵烦躁,没想到老太太打算起床了。
年轻人觉大,小姑娘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头都没舍得从被子里伸出来。孙兰香操着很不熟练的普通话,让她再困会。
宛月这下听懂了,伸手去枕头底下掏手机,强撑眼皮看了眼手机,这是起得比鸡还早啊。
上了年纪都不睡觉的么。不过她实在太困了,老太太让她再睡会她就再睡会吧。
孙兰香过了六十五以后,晚上就不怎么能睡得着了,后半夜几乎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不管再冷的天,鸡打第二遍鸣,她必定要起床。起来后到院子里、菜地里转悠几下,给家里养的鸡、狗、猫分别喂了食,就到了吃早饭的时候。
不像在城里,只能坐在那干等到吃早饭的时间。
还是在乡下过的自在,到城里来住在儿子儿媳家也不习惯。儿子非要带她这边泡温泉,说是对腿脚好。她不肯来,被儿子一句话怼回去了。
“妈,你吃了一辈子苦,还没吃够么!跟了我爸十几年,苦头你吞了,甜头都落到别人头上。现在儿子想让你享享福,你也不肯!”
孙兰香知道儿子怨自己,当年沈兴邦去城里做生意,原本是想带着他们母子一起去的。她自己不肯,说城里生活成本高,还是留在白泉更轻省。
谁知道男人变心那么快,兜里有几个钱,就着急着换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