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香穿好衣服,拄着拐杖在走廊溜达了好几圈,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也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跟着人群方向走。
*
许青菱想早点回浔城,一大早就拉着冯念夏一起去吃早饭。
两个青春靓丽的女生,一个性感冷艳,一个高挑清丽,手牵手出现在餐厅,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路人的目光,沉闷疲乏的冬日早晨都变得清新起来。
兴许是因为昨天听到冯念夏的“眼神论”,今天许青菱格外注意路人的眼神,确实有几个怪大叔像师姐说的那样。不过,好在她的脸够臭,那种上下打量品评的眼神对上她的臭脸都给缩了回去。
许青菱早餐只想吃点热乎的,便去找面条馄饨的档口,让师傅煮一碗馄饨给她吃。远远地看见煮面的师傅在那发脾气,跟一个老人呼呼喝喝。
“你倒底是要面还是馄饨啊?!”
老太太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说话乡音太重,师傅又提高嗓门问了一句。这音量让餐厅里的人都朝他们那边看过去。
重活一世,看到孙兰香被人呼呼喝喝,许青菱还是很不舒服,走过去对煮面的师傅道:“她说让你一半面一半馄饨。”
这会时间还早,领导主管都不在,煮面的师傅脸拉得老长,没好气道:“没这种煮法!”
许青菱面色一沉,盯着师傅的眼睛,冷道:“我也想吃一半面一半馄饨的,正好你一样煮一碗,我跟她分就行了。”
煮面的师傅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眼睛,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孙兰香看到又是昨天那姑娘给自己解的围,不由抓着许青菱的手,感谢道:“小姑娘,谢谢啊!难得你听得懂白泉话!”
白泉在宁省最北面,跟省内各个城市的方言都不一样,口音和隔壁省份更接近。这也是孙兰香不喜欢来城市的原因之一,她不会讲普通话,一口土话别人又听不懂,沟通都有问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听得懂自己口音的小姑娘,她自然而然地感到亲切,就想抓着她多聊几句。
许青菱却并不想跟她过于亲近,只安静地听老太太讲,偶尔回个一两句。等煮面的师傅把面和馄饨都煮好了,她把两个碗混一混,分成两碗馄饨面,她和老太太一人一碗。
……
宛月是被男朋友的电话吵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沈栾电话让她带奶奶出门,一起去吃早饭。
她撑起身子一看,才发现奶奶早已经出去了,不在房间里。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好像早上四五点就已经起来了。
结果下楼这一路,她就被沈栾念叨了一路,说他奶奶不会讲普通话,又耳背,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门。
宛月被他说得很不开心,自己晚上跟他奶奶一间房,一晚上都没睡好,怎么到他这,全成了她的不是?
她不高兴,小脸就板了起来,跟着沈栾到酒店大厅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老太太,两人又去餐厅找。结果一进自助餐厅就看到老太太在那跟许青菱有说有笑。
许青菱还帮她还把面端到桌上,宛月一脸不高兴:“许青菱什么时候这么会巴结老太太了,上赶子给你奶奶献殷勤!”
不知怎的,这话今天听到沈栾耳朵里格外刺耳。往常觉得可爱的小脾气,此刻突然让他很不舒服。
他转过头看着宛月,脸色不大好看:“你说的什么话!昨天她搀着我奶奶从厕所出来,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那是我奶奶!你别把人家想得这么现实好吗!同学三年,她心眼怎么样你不知道?!”
宛月惊愕地看着他,跟他交往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跟自己说话。他的脸色、他的眼神都让她觉得陌生,一阵委屈涌上来,宛月眼眶红了:“你干嘛这么大声跟我说话?她心眼好,难道我心眼坏吗?昨天晚上后半夜,你奶奶起来几趟,是谁照顾她的?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我也想跟她一起起来,是她看我一晚上没睡,让我接着睡的……”
宛月越说越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下来。沈栾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份了,忙抓起来她的手,小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好不好?”
宛月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
那边许青菱分好面,便端去和冯念夏一起吃了,没再理会老太太。
宛月和沈栾两人整理好情绪,去拿了些吃的,端过去陪奶奶一起吃早餐。
孙兰香终于遇到一个懂白泉话的人,很高兴,便用土话跟孙子说:“我刚才又碰到你那个同学了,她竟然听得懂我们白泉话,好难得!”
白泉话确实很难懂,沈栾也只能听懂七八成,说是更不会说了。
没想到许青菱竟然能跟奶奶交流。沈栾又想到那天她对医生说出他的血型,那笃定的语气仿佛她已经认识他几生几世了,他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低着头吃早餐,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宛月完全听不懂白泉话,看孙兰香边说边往许青菱那边瞄,便知道她是在跟孙子说许青菱呢。她心里更觉堵得慌,拉长着脸吃饭。
既然他们用土话聊天,就是不想她参与。她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索性谁也不搭理,专心吃早饭。
*
许青菱和冯念夏两个人吃得差不多,张达和杨栩才过来。
杨栩眼下发青,明显没睡好的样子,不过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昨天晚上沈安吾也来了,我跟他聊了聊新方案。”
“那个卧室他最后选了谁的方案啊?”张达问道。
一时间六只眼睛都盯着自己。杨栩清了清喉咙,“还没定,我又不知道他刚好也在这边,效果图都没带全。年后再说吧。”
几个人聊着,许青菱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号码,是曹思清家里的座机,赶紧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曹思清妈妈急切的声音:“青菱,这两天你有没有看到曹思清?我们前天晚上回来就没看到她,以为她去姥姥家。昨天下班回家还没看到他,就给她姥姥家打了个电话,结果那孩子根本没去她姥姥那!这两天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许青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站起来往大堂走:“阿姨,我这几天也打电话找过她,她一直没回我。发短信给她,她也不回。”
曹思清妈妈听她这么说更着急了:“青菱,我们知道她交了个男朋友,但没那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你能不能把那小伙子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
都到这个节骨眼,也没什么好藏着的了。许青菱翻了下手机通讯录,将何景辉的号码告诉了曹思清妈妈,“阿姨,您先问问何景辉,看他知不知道曹思清去哪了。等会我也跟其他同学打听一下,不管有没有结果,晚点我都给您回个电话。”
曹思清妈妈在电话那头忙不迭地感谢。
许青菱挂断电话,迅速联系了赵子贝和李正奇,都说最近曹思清没联系他们。她又打电话给曹思清的表哥鲁明,鲁明说他这两天也在找曹思清,他有个项目的画工师傅要提前回家过年,年后也不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顶替。他还想表妹帮他顶几天呢,结果电话、小灵通全联系不上。
鲁明还想找许青菱聊工作的事,她根本没心情,匆匆挂断电话。
问了一圈,都没有曹思清的消息。许青菱的心一点点抽紧,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拨了个电话给何景辉。
何景辉的电话终于接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同时夹杂着强烈的愤怒:“前天我照你说的,到她家把我跟朱玉珂之间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许青菱站在酒店大堂一隅,额头沁出汗来,看着外头那片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竹林,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她听到自己问:“你跟她说的时候,她心情怎么样?”
何景辉这几天很不好受,此刻一肚子怨气全往外撒:“她很生气,不过人看上去还算冷静,我走的时候,竟然让我把脚下球鞋脱下来还给她!外头下雪籽啊,她让我光脚回去……”
许青菱一点也不关心他怎么回去,又问了几句那天之后曹思清有没有跟他联系,便挂断电话。
一圈电话打下来,许青菱后背湿透,有种虚脱的无力感。她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唇间传来的疼痛感再也无法忍受。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自己跟同学打听了一圈的情况,跟曹思清的妈妈说了一遍。
曹妈妈已经知道女儿跟男朋友吵架了,彻底慌了,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都怪我们平时对她关心太少,这孩子遭受一点感情挫折,就钻了牛角尖。”
曹爸爸在旁边安慰妻子:“你先别哭了,都已经跟派出所报了警……”
大堂里暖气很足,许青菱感觉身体一阵发冷,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来。她整个人都被后悔的情绪淹没了。
也许她根本不该介入这段感情的因果。
反正他们迟早会分手。她不逼着何景辉跟曹思清坦白,就不会出现这个局面了。
想到这,许青菱的眼眶一阵酸意涌上来。
……
沈栾吃完早餐出来,家人都上去收拾东西。他在大厅里等,转过身便看见许青菱站在角落里打电话。
他想到刚才她在餐厅维护奶奶的模样,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她走了过去。
“刚才,谢谢你!”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许青菱回过头,一双蓄满眼泪的眼睛就这么撞进沈栾的眼。
认识许青菱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她哭。大部分时候她的性格都是大大咧咧的,经常让人忘了她是个女生。而她似乎也根本没把自己当女孩子。
沈栾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了?”
在看到沈栾的那一刻,许青菱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无措慌乱的一面,转过身飞快擦了一下眼睛,再转身那双眼已经恢复了平静:“没什么。我有点事,先走了。”
许青菱不想影响杨栩他们几个的心情,回到房间便开始收拾东西,背上背包出门,径直坐电梯下楼。
她知道曹思清的性格并不是那种容易钻牛角尖的。那天在江北佬烧烤摊吃烧烤,她还在说自己打算毕业前买房呢。
其实,曹思清已经是同学中间的小富婆。许青菱知道她已经攒了好几万了,只不过她向来低调。除了告诉她,连何景辉都没说。
距离曹思清成为富婆也没多少年!何景辉就那么等不得,他只想摘现成的果子!
许青菱用力咬住唇,越想越难受,一方面替曹思清不值,另一方面又怕她真有什么事。
她把曹思清可能会去的地方又过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地方!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许青菱激动得直往外冲,冷丁一头栽进了正在等电梯的男人的怀里。
鼻尖闻到一丝带着涩意的木质香气,很像那天在沈安吾办公室里闻到的。
许青菱将埋在围巾里的脑袋抬起来,对于沈安吾那双沉静的眼睛,突然像个闯下大祸的小孩遇到了家长,刚才抿直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弯。
沈安吾第一次遇到一个女孩,明明是她撞进他怀里。他还没说什么,她“哇”地哭了出来。
第54章
沈安吾手扶住她的肩,幽深的黑眸上下打量她:“怎么了?撞疼了?”
他眼里的关切逐渐加深,许青菱对上他的眼睛,脑子里便自动闪现很多以前的画面,立刻有些崩不住了。
想起以前在他手下工作,挨骂归挨骂,在外头无论是受了委屈,抑或是闯了祸,从来不担心没人主持公道和收拾残局。
毕竟她所在市场部,是他直管的部门。
有一次,她跟工程部的老大因为项目整改进度的事起了争执,那男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些工程部的男的都是一身江湖气,一张嘴就是各种生殖器官。
许青菱秀才遇到兵,根本骂不赢这种老油子,只能强忍着泪水将委屈咽进肚子里。
当天晚上,她一个人在项目组加班。沈安吾突然来了,看到她桌上一堆纸巾和擤得通红的鼻子,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反而冷着脸问她:“你倒底是谁的人?”
许青菱不懂明明自己受了委屈,他竟然还特意来训她,没好气道:“我是市场部的人!”
沈安吾被她气笑了:“市场部归谁管?”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许青菱抬眼看着他:“你!”
沈安吾无语:“你还知道归我管!既然归我管,在远星除了我以外,谁还有资格骂你?”
许青菱愣愣地看着他,认真想他这话的意思。
沈安吾看她呆呆的样子面色更冷:“人家是扯着虎皮当大旗,你是给你虎皮都不会用!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外头被人骂,丢的谁的脸!”
那天,许青菱被个老江湖混子骂了,转头又挨了沈安吾一通训,难受得一晚上没睡。
谁知第二天,那个老油子突然像是换了个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舔着脸到项目组跟她赔礼道歉。
后来,许青菱才知道当天工程部头头就换了人。财务还扣除了他一个季度的奖金和绩效工资。即便这样,那老油子还对她感激不已,虽然职位没了,沈总毕竟还没开除他。
因为这件事,在远星没人再敢惹市场部的人。谁不知道,市场部那可是沈安吾的嫡系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