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有些凉,船上什么都有,他找来一条绒毯,轻轻为她盖上。
窗外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在水面上,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湖畔停伫几只春回的水鸟,又被这里热闹的气氛惊飞,只剩下水草摇晃,在湖里映出波光。
他就坐在她身旁,不看风景,只看她恬静的脸庞。
……
泱肆也不知自已为何突然就睡着了,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江衎辞就在她的旁边,他们一起商定好了将来,一起游湖赏景,就觉得很安心,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之中,外面又响起了击鼓声,但很快,就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两只耳朵。
不用睁眼,她也知道是江衎辞,伸手抱住他,轻轻哼了两声。
击鼓声停下之后,他才松开手,随即轻拍她的后背,哄睡一般。
小船缓缓靠岸,他动作很轻地拉她开的手,被她抱得更紧。
咕哝着问:“你去哪?”
他也回抱她,轻声说:“船靠岸了,今日的账主要见我,你再睡一会儿,等会儿结束了我再来带你回家,嗯?”
回家。
她在不太清醒的脑海里,映出前世死时,他将她从雪地里抱起来,说要带她回家的模样。
瞬间清醒过来,江衎辞见她环顾四周,又盯着自已看了许久,像是在确定什么。
只当她是睡懵了,他用手心轻轻盖住她的眼睛,“不睡了?”
泱肆抱着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糯:“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他没问为什么,她倒是自已往下接:“万一那账主是个女子,看上你了怎么办?”
江衎辞有些哑然失笑,将她搂坐起来,给她戴上面具之后,自已也戴上。
他们回到湖心亭,泱肆觉得自已坐着不太好,于是站在他旁边,继续扮演侍从。
没一会儿,就有人领着今日的账主挑起垂帘踏进来。
是个男子,泱肆松了口气。
可是这个人,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可能因为多年的习武与作战的关系,她对于人的身形记忆和判断较为敏锐,基本上只要是她见过一面的人,再见,她就会有印象。
所以以前在军营里基本上所有人的面孔和身形,她脑海里都有印象,只不过名字就不太能对上号。
她这边正思索着,那边的账主已经坐下来。
演就要演到底,泱肆很懂事地给两人斟酒。
这么一近看,发现这账主的面具已经是永久有效的了。
听慕诺说,账主的待遇同一年一度的赌坊中最后的获胜者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
所以他想要的东西,应该是鬼市没有拿出来交易的。
她立在一旁听着,账主单刀直入:“主上,我想要的很简单,连环乌灵伞。”
江衎辞淡声回道:“阁下应当知道,乌灵伞鬼市是不卖的。”
账主继续道:“我可以放弃所有获得的待遇。”
泱肆听不出他是谁,江湖上有许多变声丸流通,让很多有需要的人能够掩饰自已原本的声音,隐藏身份。
江衎辞倒是没用过,他只要想,就能冷了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与平日里的清冷大不相同。
难怪,慕诺之前会这么形容他们的主上:比国师大人还冷漠。
她还在神游,这边的账主见鬼市主仍然无动于衷,便接着道:“主上可以向我开价。”
今日做账主怕是已经用了不少钱,泱肆觉得那数目估计都能超出她的想象了,而他还愿意再出钱,就为了买一把伞?
江衎辞回他:“阁下既然知道鬼市有乌灵伞,也应当知道,当初鬼市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它的所有权属于鬼市,不能轻易变卖。”
那账主沉默了片刻,道:“倘若我以原主的身份将其赎回呢?”
第168章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江衎辞并不看他,而是端起酒杯,一口喝下,然后瞥一眼一旁立着的人。
泱肆仍在暗中观察对面的人,但看到他的动作,赶紧上前去给他斟酒。
“当年将乌灵伞卖给鬼市的人,可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而非阁下这般的公子哥。”
那账主回道:“主上也说,他已年过花甲,早在前几年,就已经撒手人寰离开人世了,不过,他留给我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摊开放在桌上。
那是当年将乌灵伞卖给鬼市时的契据,上面还有鬼市独有的印章。
泱肆仔细一看上面的日期,竟然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个时候的江衎辞也才十八岁吧,就已经坐上鬼市主的位置了吗?
“他当年是不得不将乌灵伞卖出的,留给我这个,也是希望我能将它重新带回去。”
那账主复又强调道:“乌灵伞对于我们而言很重要,还希望主上能成人之美。”
江衎辞思索了片刻,道:“阁下留个地址,过几日鬼市就会将乌灵伞送去。”
他并没有真的开口要价,而是打算送还给此人。
当初来卖伞的人就曾感慨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它赎回。
于是鬼市便一直留着,未曾将其卖出。
那账主执笔写下地址,道了谢之后才离开。
泱肆去拿起桌上的纸,“寻春院?”
那不是十四阁隐藏的地方吗?
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进鬼市时,和她抢拍雪灵芝的那个人,就是今日这个账主。
是巧合还是……
泱肆走到卷帘前,挑开一角再次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人。
还真挺像慕蔺的。
江衎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将卷帘放下,把人拉到自已怀里。
“还看?”
来之前还说什么怕别人看上他。
结果是她一直盯着人家看。
泱肆没想那么多,问道:“你不觉得那个人有点儿像慕家二公子吗?”
江衎辞却是微微低下头,与她对视,沉声道:“看别人就一眼认出来?”
“哪有一眼?”
泱肆狡辩:“看了很多眼才觉得像的好不好?”
揽在腰间的手却收紧了力道,他更贴近一些,“很多眼?”
又醋。
泱肆咬着牙,“就是气我没立马认出你是不是?”
“是。”
他承认得迅速。
但是又很快意识到自已的失态,于是道:“等会儿我送你回宫。”
泱肆:“慕诺还在外面等我。”
话一出口,就见他目光凉凉地看过来。
她想起来,他之前是如何质问自已的:殿下究竟有多少蓝颜知已?
悻悻住嘴,泱肆又小心翼翼道:“那你派个人跟他说一声?”
男人没说话,踏出去,走到廊桥上,吩咐上面候着的侍从。
鬼市闭市,就已经是天将亮时,但他们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此刻,要在有人前来游玩之前,搬着东西全部离开,不留痕迹。
而各位堂主、门主以及宗主等,则要在此时层层向上汇报今日自已所辖区域的情况。
这个环节到长老就停下了,作为统筹的鬼市主,无需事无巨细的都知道。
大概是因为他常常不在,而鬼市早已形成了有序的管理层次与秩序。
泱肆看着那些人都一一登上一艘大船,道:“你这鬼市主当的还挺清闲。”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定,而是道:“想上去看看吗?”
“上去作甚,看父皇处理政务我都头大了,到这来还要参与鬼市的事务?”
江衎辞在她身后停顿了须臾,“去向所有人宣布,今后鬼市不再属于我,而是你,我只是一个替你做事的。”
他说这话让泱肆莫名觉得好玩,她回头,挑眉看向他,“那我要是不给你发工钱呢?”
“嗯,不用发。”
他回:“你养我。”
在朝中,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却成了她的驸马都尉。
在鬼市,他从一个不缺钱的鬼市主,成了一个要她养的下属。
一般男人拥有他这样的地位,遇到一个再欢喜的女子,估计顶多也就是向天下人宣告,她是我的鬼市主夫人,与自已平起平坐。
他偏生与一般人不一样,他甘居在她之下,将所有的全都给她一人。
泱肆笑弯了腰,道:“先不要吧,我也想神秘一点。”
她说完这话,男人没有回应,也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