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烫了……”
太医果然没说错,喝了药便可康复了。
却见床上的人出着神。
夜郎距大北路途遥远,从夜郎到大北境内快马加鞭不分昼夜都得赶上十天半个月,更何况这里是京上,是皇宫。
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回来了?
还有,送她回来的人,是阿烈?
“殿下?”
落染唤她一声,泱肆稍微回了神。
“殿下可是还觉着身子哪里不爽利,奴婢去叫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泱肆下意识便摇头,她现在脑袋轻便了许多,意识也清晰了,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还有——
她的手摸到自已胸口。
不会痛,没有任何感觉。
泱肆难以置信,左右摸了个遍,又拉开衣襟往里看。
仍旧难以认清事实。
那道贯穿胸膛的剑伤,不见了。
连疤痕都没有。
第3章 皇兄,我很想你
落染赶紧重新为她整理好被弄乱了的衣襟,雪白的狐裘复又遮住那白皙的脖颈。
嗔怪道:“您可当心!虽然屋内没有那么冷,但您这还生着病呢!”
泱肆眼神呆呆的,闻言看向落染。
落染不是早在她出征夜郎前两年便出宫嫁为人妻了吗?
可她现在穿着宫衣,脸庞也稍显稚嫩。
而且她的宫衣,是棉质的。
难道是夜郎那场雪也蔓延到了大北?
“落染,本宫问你……”
泱肆抓住她的手,“现在是何月?”
落染被她眼神里的急切和慌乱吓到了,一向冷静的人哪曾这般过。
“冬、冬月啊……”
冬月?
不可能,不可能啊。
泱肆的手滑落下来。
她分明死在了六月夏日的夜郎,怎的在大北醒来时却已是冬月了?
落染是头一回见自家殿下露出这般神情,隐隐觉得不安,道:“殿下,您先歇着,奴婢还是让太医过来吧。”
后者却早已陷入了沉思。
落染更担心了,正欲转身出去,泱肆就腾地一下站起来。
鞋履都来不及穿,挑开珠帘往外走。
打磨细致的珍珠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落染连忙提着鞋履追出去。
“殿下!”
所幸她并未走远,停在了廊间。
漫天大雪飘落,庭前亦堆满了落雪。
今日风雪更烈了,狂乱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泱肆却清楚地看到,院中跪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也早就落满了雪,但是脊背挺直依旧。
膝下一块冰石,衣衫单薄,裤管挽到大腿上,在这冰天雪地里,用膝盖肌肤的温度去融化那块冰。
这是宫里常见的主子惩罚下人的方式。
落染跟在泱肆身后,也看到了院里的人,忍不住求情:“烈侍卫说昨日在寿康宫护主不力,让您受了寒,便在此自罚。但是这天寒地冻的本来就冷,那冰也不知何时能融化啊!”
确实很冷,泱肆裹紧身上的狐裘,看着院中紧咬着牙,脸色苍白的人,不发一言。
秀丽的眉头慢慢蹙起来。
敢往她身上捅刀子,就该罚!
脚底隔着一层薄布踩在地上,泱肆觉得很冷,便就着廊椅坐下,落染麻利地蹲下身去给她穿鞋。
同时还在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殿下,您快让他起来罢,他昨日已经跪了一宿了!”
今早没看见他,还以为是走了,谁曾想是换了一块新的冰石。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啊!”
穿好了鞋,泱肆挑一下眉头,看向她:“胆养肥了?”
落染一顿,立马噤了声。
泱肆记忆力没那么好,但眼前这一幕,她记得。
加上昨日的种种画面,泱肆心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迅速融化。
“行了。”
泱肆不想在这里耗,“让他下去,别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她仍能忆起民间是如何议论这一天的:
建北二十一年,太后盛威,然年事已高,欲在宫中另立新后,先皇后之女靖安公主请求收回成命,在寿康宫长跪整日,受寒晕倒,大病数日。
“谢殿下!”
落染得了令,高兴地直直跑进院中。
“烈侍卫,快起来吧,别跪了!”
跪着的人目视前方,即使整张脸已经失去了血色,甚至嘴唇发青,也不曾动摇过分毫。
“谢过落染姑娘,但我不能起来。”
落染急得不行,这人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殿下已经准许你起来了,就别跟自已过不去了!”
阿烈不为所动。
已经往外走的泱肆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瞥一眼,语气冷硬:“怎的?还要本宫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阿烈飞快地看她一眼,而后低下了头,被反应迅速的落染搀扶起来。
泱肆懒得去管他们接下来如何,确定落染搀着阿烈往偏殿走,依照她的性子,肯定是要上了药之后方能放心离开的。
狐裘太长,泱肆双手提起来,往外跑,片刻也不停歇。
穿过回廊水榭,越过石桥花园,一路上碰着不少宫女太监,见她行色匆匆,行个礼的空隙,人早就没影儿了。
如果,如果这真的是建北二十一年,那么,她是不是能见到那个许久不见之人?
就算是梦,她也想试一试。
待泱肆终于停下来时,略带微喘看着上方的宫殿的牌匾。
华清宫。
门外站着两个侍卫。
泱肆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手心里甚至浸出了汗。
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去。
被门口的侍卫拦下来。
“公主殿下,大皇子现在尚处于禁足之中,任何人不得出入华清宫。”
他们的话,反而让她更加紧张和激动,指尖忍不住发颤。
他们说,他在禁足之中。
重点是,他在。
泱肆凝了凝神,不悦地睨两人一眼,挺直腰,厉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本宫也敢拦?”
下禁足令的是皇帝魏明正,然众人皆知当今圣上最宠的,非公主殿下莫属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还是选择收了手里的兵器,恭声道:“公主,请。”
华清宫还是和以前一样,庭前种了一树樱花,只不过现已是枯枝落叶,冰雪覆盖,光秃秃的枝干,只等着春来,再次发芽开花。
公主殿下的到来早已惊动了宫中的仆人,尚未走到寝殿,便远远瞧着一人正朝她走过来,素色衣袍,撑着白色油纸伞,几乎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泱肆忘记了行走,脚下变得沉重,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那个愈来愈近的人。
生怕再往前一步,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将伞的一端倾向她。
太久了,她有太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