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开始变得不耐,大抵是为她的无动于衷感到恨铁不成钢。
“殿下,勿要任性妄为!这可是国宴!”
“您都已经摔死淑妃娘娘的猫了,现在又要如何?莫不是要闹得全天下皆知?”
“殿下莫不是因为立后一事仍旧怀恨在心?”
“……”
一片混乱中,自有那么几人是置身事外的。
纪越轻摇着手中折扇,嘴角似笑非笑,打量着斜对面的两兄妹。
萧暮也在观察着泱肆,本来看她要起身,自已也打算起来帮忙的,可是看她又坐下来,他也只好静坐不动。
慕丞相一家看着这一幕,慕丞相和慕蔺都坐在自已的位置上不动也不言,始终不参与。
只有慕诺焦急不已,听着这些大臣的话,既气愤又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他也不懂小殿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声:“国师大人到!”
众人望向门口,只见来人一袭白衣,如丹青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自带不属于这世间的流光,一步一步缓慢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美韵,也尽是寒霜。
泱肆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张嘴说话,白玉也似有所感一般,不再拼命要去抓挠小皇子,而是回过身,直直飞奔向刚踏进来的江衎辞。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国师!
被这野狐弄伤了怎么办!
终于有人出声喊道:“国师大人小心!”
宫女太监们反应过来忙追上去,只是还没跑出几步,那野狐已经瞬间便来到了国师的跟前,然后停在他的脚边。
众人都愣住了,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刻,这狐狸就跳到国师的身上,对他做出什么来。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那国师大人竟缓缓蹲下身去,在旁人惊诧的眼光中,手掌轻抚过野狐的头顶,而那野狐也十分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甚至发出几声疑是撒娇的轻哼。
如天神降临一般的人,在这满殿明黄色的烛火映照下,镀得一身柔光,指尖的动作轻缓温柔,分明咫尺远近,却仿似触摸不到的繁星,徒留给人满心空寂。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国师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白玉,殿下说你在宫中很乖,怎么今日却这般莽撞?”
小狐狸听了,哼哼唧唧地拿脑袋去蹭他的掌心,委屈地讨好。
江衎辞另一只手将它托起,抱在怀中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之中,向皇帝微微俯身行礼:“陛下恕罪,臣来迟了。
“国师来得正好,宫宴才刚刚开始。”
魏明正望着乖乖躺在他怀里的狐狸,有些疑惑道:“国师与阿肆的狐狸,似乎有些渊源?”
江衎辞低头望着手中的白玉,轻声道:“它本生在国师府,幸得殿下喜爱,赐名白玉,随殿下进了宫。”
简单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原来大皇子所说的贵人,竟然是国师大人!
方才大家还在为这只来路不明的狐狸明里暗里指责公主殿下,甚至骂它为野狐狸,可是现在看来,婉心殿的黑猫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这国师大人,何时与公主殿下这般要好了?上次无故出现在黎塘救了公主不说,现在又赠予她狐狸?
“白玉有灵性,十分护主,令诸位受惊了。”
又是简单一句话,便将狐狸无故跑进来,还专门冲着林淑妃和小皇子而去变得有理有据。
说着,江衎辞转身走向一旁的泱肆,绕过案桌,弯下腰将白玉转交到她手里,又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它的头,轻道:“你这一身伤都还未好全,就勿要四处想着出头了。”
将白玉放在泱肆手里,他抽出手时,微凉的手背滑过她的掌心,他弯下腰时,一缕墨发垂下来,发丝扫过她的衣袖,泱肆微微仰起头,望着这短短两日不见的人,却莫名觉得,好像许久许久未见了。
他说的话,让她忍不住想,那意思是不是,他来替她出头了。
白玉难得变得听话,乖顺地趴在泱肆腿上,只是那双眼睛仍旧盯着已经走开的江衎辞。
已经有宫人新置了一副桌椅,江衎辞坐下来,坐得板正,目视前方,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管这满室寂静皆是因为他。
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宫女太监们悄声退下去,方才叫嚣的几个大臣此时也恢复了沉默,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个年轻的国师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所有人都忌惮三分。
林淑妃缓过神来,笑着打圆场:“原来是国师大人相赠的小狐狸,难怪大人一出现,它就不闹了。”
后者并没有回应她,仍是保持原样端坐着,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深沉的眼眸里,又仿佛寒波四起。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林淑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终于是绷不住,尴尬收回。
“扑哧。”
泱肆单手顺着白玉背上的毛,摸到它已经结痂的伤疤,动作也不自觉变得更轻。
这样的气氛,让她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如娇羞的小姑娘一般,露出几颗皓齿,随即又很快收敛起来,只是嘴角的笑意仍是掩盖不住。
笑声很轻,可是在这个寂静的大殿之中却又异常清晰。
笑完之后,空气更加寂静了,无一人敢出声,每个人都在观察着,等着有人能将这僵局打破。
只见那国师大人,稍稍偏了偏头,眼睛望向那埋着头认真为手里的狐狸顺毛的长公主,良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林淑妃被忽视,有些眼带埋怨地望向太后。
对方并没有看向她,只整理衣袍端坐好,拿出了身为太后的威严和气势:“够了,这是国宴,这些家长里短的就不要一直纠扯不清,来人,带淑妃娘娘去整理仪容。”
老太后终究是老太后,一直不动声色,若不是小皇子跑到她跟前求助,她一定会是最镇静看戏的那一个。
此话若是早点说,泱肆还会信她是真心认为不该在国宴上如此,可是林淑妃占了下风,显然与泱肆这一仗没打成功,她才会说这般话。可若是反过来是泱肆不占理,老太后不一定会这样,反而极有可能顺着也苛责她一番。
第70章 不予理会是最好的回答
林淑妃的裙子被白玉抓破了,由宫女搀扶着退下更换新的衣物。
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周梓枂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腰间的蝴蝶流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既是大北的家务事,我等无权干涉。大北乃泱泱大国,我看今日宫宴亦是人才济济,大北的公主卓尔不群,我王叔来到大北做客之前,便捎信回王宫,赞靖安殿下是个逸群绝伦、气宇不凡之人,父王令我来,亦是希望我能向靖安殿下多作学习,望我也能如靖安殿下一般成为一个出彩有用之人。”
听言,泱肆一手抱着白玉,一手举杯亦起身,“公主谬赞,公主能够只身从西凉远道而来,靖安已是深感敬佩。”
纪越拿眼观着,收下手中乌木折扇,“西凉亲王既是到大北做客,今日怎么不见亲王出席?”
他说完这话,周梓枂也望向泱肆,眼中有些期翼,显然也在等着她的回复。
泱肆喝完杯中的酒坐下来,道:“亲王乃大北的贵客,只是宫中难免喧闹,亲王又喜静,便将其安顿在了宫外幽静之处,进出宫费时费力,便未让亲王奔波。”
这下,纪越没再出声,倒是其他小国的王接了嘴:“我等怎么听闻,西凉亲王乃身处大北皇城天牢?靖安殿下不将其带进宫,怕是有其他原因吧?”
另一个首领也接茬:“对啊,既是见自家公主,又怎会嫌弃路途遥远?”
“莫不是西凉亲王在大北吃了苦,靖安殿下不愿让其出现在这宫宴之上?”
……
终究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只不过打过一次仗,一时扬名四方罢了,并未真正得到所有人心底里的认可和尊敬。
也是,自家国人都不见得人人都认可她这个护国公主的地位,更何况别国。
泱肆只沉默听着,脸上的神情自若,用筷子夹一块肉喂进白玉嘴里。
这小崽子,还很挑食,只吃荤不食素。这段时日在未央宫吃的肉还都是品质上乘的,稍稍低等一些的肉,便是闻都不闻一下。
好个野狐狸,没有贵族命,却有贵族病。
这时,有传话太监来报:“启禀皇上,靖安殿下的侍卫在殿外,说有要事不得不报。”
魏明正看向泱肆,见她仍是专心盘着手里的狐狸,爱不释手一般,好像如她所言一般真的很喜欢。
“宣。”
沐佑走进来,在大殿中央跪下行礼,“陛下恕罪,此事干系重大,臣必须先单独报给殿下。”
干系重大,不是不能告诉皇帝,而是此时人多眼杂,只能先报给自家主子听,由她先作定夺。
魏明正岂能不知,点头道:“准。”
“谢陛下。”
沐佑起身,行至泱肆身旁,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耳语。
泱肆用帕巾为白玉擦嘴的手一顿,随即将它交给立在一旁的落染手里,道:“嗯。”
随后,她又向沐佑招了招手,对方重新俯下身,泱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点头离开。
魏清诀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无事。”泱肆摇头,脸色却明显沉下去。
其余众人都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越抬起眼看她,剑眉上扬,眸中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泱肆回避他的视线,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属下办事不力,一时心急便慌慌张张跑进来禀告罢了。”
“是吗……”
纪越从喉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问,不再作声。
七嘴八舌的议论再次响起。
“靖安殿下既知瑶琰公主今日到达,也亲自出城迎接,却又如何独独忘了那西凉亲王?”
“是啊,我等可是听闻亲王是自愿留在大北,却不知亲王是被安置何处,如今这宫宴也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难怪靖安殿下领着众臣亲迎,怕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看她神色愈发不自然,众人就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当初靖安殿下领兵亲征,气概过人,传到我们这些小国当中,皆是不由心生敬佩,就连西凉的亲王都为之折服,甘愿被俘,也听闻当时靖安殿下承诺会照拂好亲王。只是今日提及亲王,殿下怎么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周梓枂见各国领袖说话如此有针对性,又见那魏泱肆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也不由感到心急,心中不免有些不好的猜测。
魏清诀离得近,对她脸上的神情看得更为仔细,泱肆在桌下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表示无事。
心中一下明白过来,只是仍是不懂她这么做的目的。
“诸位稍安勿躁,此事确实是大北考虑不周,让瑶琰公主不能与亲王及时相见。清诀自罚一杯,望瑶琰公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