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议亲
温嫱一时无言,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帮着外人说话就算了,还句句跟我顶嘴”
“妹妹不敢顶嘴。”温昭不想和姐姐起口舌之争,于是缄默不言。
待程管家引路过来,说了两句话,便退下去小厨房备膳了。
虞雪怜笑着向这对姊妹行礼:“今日确有急事,多有叨扰。”
温嫱斜眼看虞雪怜。
心里对她虽有莫名的不满,但从她跟妹妹来往的这些时日,没少送衣裳首饰到尚书府,带妹妹去逛的也都是女娘爱去的地方。
妹妹愚善,能把坏事说成好事。她这个做姐姐的,因这劝说了温昭千百回,可是并不管用。不过父亲的官职在这儿,一般人进不了户部尚书府,她们姊妹没什么朋友。
“虞娘子若说是叨扰,那要如何补偿我们”温嫱嗤笑道,“指靠我妹妹帮你打掩护,害得我跟在这里担惊受怕,虞娘子轻飘飘地一句叨扰,便想了事”
温昭连忙打断温嫱的话,委婉地说:“姐姐素来不拘小节,虞娘子只是来府邸用午膳罢了,何来的叨扰。”她本要直言让姐姐别为难虞娘子了,又顾忌此言惹怒姐姐,“上回虞娘子请我们去丰乐楼用膳,便按姐姐说的赔偿,也扯平了。”
温嫱却是不接话,她这妹妹措辞小心谨慎,若再责怪她,倒显得她无理取闹。
虞雪怜笑道:“温嫱姑娘不妨择日来镇国将军府,我常和母亲说,户部尚书府的两位娘子对我照拂不少,她亦念着要我请你们去府邸用膳呢。”
其实这辈子的温嫱与上辈子无甚差别,在教坊司即是这样同她说话,温昭在旁维护着她。
思及此,虞雪怜的目光落在凉亭边上抽出的绿芽。她死的那一年,温昭曾说有朝一日若能替父亲翻案,定要带她逛逛户部尚书府。
而今这辈子弥补了遗憾,她不仅到了户部尚书府,也重新和温昭相识。
“姐姐,母亲前几日正有意要去镇国将军府拜访。”温昭附和道。
温嫱甩袖坐在石凳上,柳眉微蹙,道:“话都让你们说了,还问我做什么。”
她拿着往日训导温昭的气势,对虞雪怜说:“虞娘子以后若有事,先过问我才对,莫要让我妹妹帮衬你。”
虞雪怜应了声是,“温嫱姐姐,我知晓了。”
“你——”温嫱语气缓和,她是比虞雪怜年长两岁,抛去偏见,虞雪怜不是那么讨人厌。
温嫱撇了撇唇,道:“我可没有如此不守规矩的妹妹。”
末了,小丫鬟来传话,说尚书夫人在正厅叫娘子去用膳。
……
暖室映入一片明晃晃的日光,直昏人的眼睛。
八仙桌上,几位夫人穿着颜色不一的摘枝团花褙子,鬓发摸得锃亮,她们围坐着搓洗马吊牌。
“俆夫人今儿的手气真好,赢了有五吊钱了吧”
“哪有五吊钱,咱们刚开两局。我呀,过年那一阵都不知输了多少吊钱,今儿个也该走走运了。”
夫人们约着今日来镇国将军府打马吊牌,陈瑾身为东家,安排地细致入微,备了茶点,让丫鬟婆子在房内伺候。
方才跟徐夫人说话的是忠勤伯夫人,她和陈瑾的关系说不上紧密。
整个金陵城,真正关系紧密的能有一个就颇佳了,除去夫君的政敌和不对付的人,剩下的三五个月走动一回,做好表面的工夫,顺道解解闷。
“盼雁,你儿子议亲了吗”忠勤伯夫人揉了揉手腕,随手拿起一张牌放桌上,“我记得你儿子跟虞牧这孩子是一个军营里的,我外甥和他们是年纪差不多大,现在媳妇已经有身孕了。”
盼雁是徐夫人的字,她姓关,娘家在滁州府,是以和陈瑾的关系要好一些。
关盼雁敷衍道:“圣上今年派我儿去镇守边疆,边疆穷险极峻,半年回不来一次,他上何处去议亲。”
“南川那孩子不容易。”忠勤伯夫人怜惜道,“若非我家小女怕刀剑这玩意,我是很愿意跟盼雁做亲家的。”
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牌桌上了,话锋转到国公夫人那里去,“邓宁,我差点忘了,德海是今年参加的春闱。赶明日我派人给他送一盒人参过去,补一补。我听官人说,今年的考题难如登天,尤其是苦了国子监的学生。”
“说来惊奇,我问官人今年的解元出在哪儿了,他道是金陵的考生。我当他是咱们金陵城哪户王侯将相的孩子,再不济,起码是国子监的学生可官人说,此人寒窗苦读,今年二十有四,没娶妻,爹娘却都不在世了,是个凄凉苦命的。”
邓宁尴尬地回话:“德海从贡院考完回来,我没问他考得怎样。”
关盼雁随口说:“这解元出身寒门,倘若春闱发挥如常,金陵的商贾老爷们,岂不慌着去抓女婿了。”
忠勤伯夫人点头笑道:“这些老爷们确实稀罕寒门子弟入赘,官人也说,解元样貌俊朗,不显老。”
邓宁不喜跟忠勤伯夫人讲这些,她的孩子成家立业了,嘴皮子一碰,就来指点别人家的孩子。
若不是忠勤伯夫人提到梁德海,邓宁压根不会搭理她,“孩子在国子监读书辛苦,我不在乎他考得怎样,凡事讲究用心尽力,至于功名如何,就看他们自己使了几分力。”
忠勤伯夫人笑说道:“是这个道理,德海这孩子在国子监用功读书,今年定能高中。”
春闱尚未放榜,邓宁不觉得忠勤伯夫人说这话是好意,索性不出声。
陈瑾见邓宁脸色越发难堪,提醒忠勤伯夫人:“夫人,该你出牌了。”
“哦,到我了吗。”忠勤伯夫人摩挲着马吊牌,她怕是要输钱了。
她瞟了一眼关盼雁,“盼雁,你今儿手气真是不错。”
关盼雁快言快语:“夫人说,你家小女李桢,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吗”她故意表现出非常有兴趣的样子,“南川他是在边疆,但若要跟陛下禀明,给他十天半个月的假,回金陵议亲,也不是不可。”
忠勤伯夫人心下一惊,顿时后悔说很愿意跟关盼雁做亲家。然话说出口,收回是不能了,她硬着头皮,问道:“会不会麻烦了点”
徐南川长年累月地不在金陵,若把女儿嫁到定远将军府,这不是守活寡吗。
“桢儿她不乖巧,怪我这做母亲的,宠她宠得厉害。”忠勤伯夫人愁眉苦脸地说,“那一张嘴犟的呀,简直要气死人。”
关盼雁无所谓地挑牌,说道:“这不要紧,女儿家是该宠着点,我家南川最会疼人了。”
邓宁忍俊不禁,抿唇说:“是了,南川聪明懂事,最会疼人。”
“那……那先打牌,”忠勤伯夫人强颜欢笑道,“婚事在这牌桌上说委实不得体,盼雁,下回你到我府上,咱们再细细地议。”
第58章 吃茶
春闱放榜的这一日,天刚露出点亮光,贡院的外墙边挤满了考生和家眷。
“德海兄!你快看,你名字在最上头呢。”男子高举着手,他一身国子监的冠服,不失儒雅地笑道,“我数了数,今年咱们国子监的监生共有二十个上榜的,去年好像仅有七个。先生若是知晓,心中肯定欢喜。”
男子前面站着一排排的人,他来得早,把榜上的名字全看了一遍,就在此等着梁德海。
梁德海抬头往高处望,只见自己的名字居于第二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能拿到会元了。
男子觉察梁德海的异样,敛起笑容,道:“德海兄,据说这陆隽一连拿下两元了,他年纪比咱们大,估计费足了力。反正后面还有殿试,状元郎的名号更好听些,德海兄,咱们别气馁。”
梁德海说:“我并未气馁。”他接着作揖道,“我还有事要办,告辞。”
“欸,德海兄……”男子欲言又止,一脸懵地看着梁德海消失在人群,他寻思方才的话不大可能戳到梁德海的痛处罢
放榜近一个时辰,有人雀跃,有人郁郁寡欢。
吴阿牛陪陆隽搭车进的金陵城,他原想着要捋袖子抢个好视线,奈何他隽哥太争脸,名字占在榜首,根本不用挤人堆去找。
“隽哥,咱们今儿个在城里吃饭,我请客。”吴阿牛掩不住的嘚瑟,隽哥当了解元、会元、那状元更是指日可待。再过不了多久,隽哥便是朝廷命官。
吴阿牛这一说,周围人的眼神纷纷看向陆隽。
“走吧。”陆隽轻声说。
陆隽低下眼帘,取得这样的功名远远不够,但至少向前走了一步,他不否认,自己如今贪图功利,急于求成。
若他要孑然一身地过,是可循序渐进。像老师所说,一辈子老实本分地领俸禄,做地方官。
陆隽不愿做老实本分的人,抑或者说,他本身便不是淡泊名利的人。
春风和畅,城中有不少百姓走动。天变暖了,脱去臃肿碍事的棉袍,逛街游玩的妇孺也随之多了。
贡院邻边的街巷有四五家茶楼酒肆,吴阿牛跟陆隽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隽哥,”吴阿牛摸不着头脑的问,“咱们去哪家酒楼”
他对金陵城的酒楼客栈不熟悉,算起来,隽哥在金陵住了也有几个月了,应该晓得哪条街有酒楼。
陆隽道:“去茶楼。”
“茶楼”吴阿牛扯了扯唇角,说:“隽哥什么时候喜欢吃茶了。”
虞雪怜在竹影斋订了一间厢房,她于巳时洗漱梳妆,从府邸赶过来。
“娘子,陆公子到了。”金盏站在窗台前,笑道,“那吴公子也在。”
虞雪怜坐在茶案一旁,掩面抹去因呵欠流的泪花,说道:“可以泡茶了。”
厢房备的东西齐全,她洗干净手,按着母亲泡茶的步骤去做。
“娘子要亲手给陆公子泡茶吗”金盏关了窗户,说道,“奴婢多嘴问一句,陆公子和……娘子是朋友”
她伺候娘子的时日虽不及良儿,但今日娘子约见陆公子到茶楼,单独带她一人来,只看这一点,娘子对她是不藏事的,是以金盏不怕虞雪怜生气。
“是。”虞雪怜提袖把茶叶放入壶中,说,“可还有要问的”
“奴婢没有要问的了。”饶是金盏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能往深处去问了。男女之间左右不过那回事,陆公子好歹是书生,应不会做出有损娘子名节的举止。
房门叩叩地响了,金盏前去开门。
吴阿牛对金盏有几分印象,见了她的脸,傻笑道:“姑娘,真巧,你也来喝茶。”
话罢,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金盏是伺候虞姑娘的小丫鬟,然后惊喜交加地看向陆隽。
他惊的是隽哥竟主动来找虞姑娘了,喜的是——隽哥跟虞姑娘的关系亲密了,吴阿牛不禁笑出声,说不准明年就能喝到隽哥的喜酒。
他们二人落座,吴阿牛照旧有道不尽的话,挑着极重要的事讲:“虞姑娘,我和隽哥刚看完榜,隽哥的名字在榜首!”
“陆公子得了会元”虞雪怜将茶杯递给陆隽。
吴阿牛则一口饮尽杯里的温茶,说:“正是。”
金盏暗暗讶异,偷偷打量着陆隽,娘子的眼光果然不差,即便是个书生,也是个顶拔尖的。
她的思绪被虞雪怜的声音扯回,“金盏,你去问问小二的,我要的那一碟红豆糯米团,怎么迟迟端不上来。”
金盏应道:“奴婢这就去催他。”
“姑娘等等我。”吴阿牛斯文地擦掉嘴角的茶渍,道,“我初次来这茶楼,你带我看看他们都做什么糕点,我买些配茶喝。”
房门咣当一开,旋即紧紧地合上。室内的茶雾白茫茫,湿漉漉的,水烧得滚烫,像是吃饱的鱼,在茶壶里边跳跃碰撞,喷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