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规冗长,陆隽读了半月之久,今日方才开始动笔。
夕阳彻底落下,礼部衙门的护卫拿着门锁过来。
“陆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要关衙门了。”
工字大堂只剩陆隽一人,他整理好桌案,跟护卫出了衙门。
彼时,陆府的小厮爬着梯子,把灯笼点亮。
虞雪怜坐在正厅,她让观言去书房取书,半天的工夫,案上堆满了书籍。
“娘子,你不饿吗”观言关怀备至,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出府给虞雪怜买糕点。
“眼看着天黑了,主子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娘子想吃什么膳食奴才让小厨房去烧火。”
虞雪怜抬眼,月色影影绰绰地照进厅内,看样子,应该过了酉时。
“牛乳粥,府邸能做出来吗”虞雪怜把书放下,说,“天寒,陆大人操劳一天,衙门的食馆不见得会做补身体的汤羹。若府邸有牛乳,让小厨房煮一锅粥来,菜做一荤一素就好。”
观言愣神,问道:“牛乳,金陵有卖牛乳的吗”
金盏笑他没见识,“这牛乳是稀罕物,城里的小街小巷买不到。可对于金陵的官人来说,牛乳是最易买的,专门有产牛乳的贩子往各个府邸送呢。你该反思反思,做家仆的,要对当下时节的瓜果时蔬多了解了解,才能伺候好主子呀。”
观言听得瞠目结舌,小厨房根本不会捣腾膳食,莫说是牛乳粥,就连山药粥都不曾煮过。
“娘子,这卖牛乳的贩子,这会儿能找到吗”观言问。
“上哪儿去找人家每日是定了量的送。”金盏双手抱臂,睨了一眼观言,笑说,“去,给我拿纸笔,我把那贩子的住处给你。他若知道你是哪家府邸的家仆,也会日日过来送的。”
观言鞠躬道:“多谢金盏姑娘。”
金盏问:“你要怎么谢我”
观言结巴地说:“我,我——”
虞雪怜笑道:“金盏,你别逗观言。你去把牛乳罐拿来,让观言送去小厨房。”
贩子每日往镇国将军府送新鲜的牛乳。虞雪怜幼时喝这个长身体,及笄后嫌这味道甜腻,厨娘就把这牛乳掺着米和红枣熬成粥。
膳食讲究的不是花样,是其食材的功效。
陆隽做的是耗费心神的差事,是以她今日来,带了一罐牛乳,写了食谱的字条。
观言喜不自禁地跟金盏去拿了牛乳,两人嬉笑着到小厨房。
虞雪怜单手撑脸,看外边的灯笼左摇右晃,眼皮变得沉重。
入夜,弥漫着一团薄雾。
陆隽下了马车,接过小厮递的灯笼,缓步进府。
郑管家在门房候着,说:“老爷,虞娘子等了你一天。”
正厅敞开,女子倚在座上,腰身微偏。
陆隽脚步轻慢,他把官帽交给郑管家。
虞雪怜半睡半醒,她意识到有人进了正厅,偏听不见声响。
因层层困意,她反应迟钝地睁眼。
当青绿官袍映入视线,虞雪怜唤道:“陆大人。”
她刚睡醒,嗓音柔软,又想起前两次的扑空,于是有了委屈。
小厨房的牛乳粥煮成了,加之一荤一素的菜。
膳食摆在偏房,虞雪怜坐陆隽对面。
陆隽知晓虞雪怜等了他一天,问道:“虞姑娘有要紧事”
房内的烛火飘忽,虞雪怜定睛看着陆隽。
她数不清有多少时日未见,仔细想想,似乎也算不得很久,感觉却恍如隔世。
陆隽没换官袍,他的身形清瘦了些,五官有了前世的影子,凌厉的眼眸深邃,嘴唇抿着,好似恢复了以前难接近的模样。
虞雪怜语调轻快:“我给陆大人做了一条风领。”
她原是想问清楚陆隽为何要去教坊司,但若眼下问起这个,不合适。
陆隽颔首:“近来礼部在忙祭祀大典,取消了休沐。”
虞雪怜搅动着碗里的牛乳粥,笑道:“如此,我若不等陆大人回府,今日便见不着了。”
牛乳粥溢出香味,碗底一片白糯。
女子红润的嘴唇沾上白糯牛乳,陆隽握着瓷勺的手变得僵硬。
虞雪怜见陆隽不语,心头的那点委屈转为恼意。
他是在找借口,还是故意不见她
虞雪怜不确定是何缘由。
她挪了位置,坐在陆隽身侧的圆凳。
虞雪怜理直气壮地问:“陆大人,你可知这个月我来陆府两次”
陆隽说:“陆某知道。”
虞雪怜看他神色平静,坐姿规矩周正。
他愈是规矩,虞雪怜愈是回想他的逾越。
陆隽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她。
虞雪怜的恼意继而显现出来,她凑近他,仰起脸,唇贴在他的脖颈上,轻咬一口。
温热的触感从脖颈蔓延,带着细微的痛。
陆隽任着她咬他,手覆在她的后背。
虞雪怜松口,他的脖颈留下白色的咬痕。
她看向他,问:“陆大人,疼吗”
陆隽伸出手,食指抹去她嘴唇的乳汁,道:“虞姑娘咬得不重。”
第83章 摩挲
“不重”二字,陆隽的声音放的很轻,概因是不介意她咬他。
他的气息平稳,可是他的脖颈已经起了红印。
虞雪怜方才喝得牛乳粥,因未抿干净,残留在双唇上。
陆隽的手指在她的唇瓣摩挲,一点一点的,把它擦拭掉。
他指腹像粗粝的稻米,偏他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是怕稍微用力,就把她揉碎似的。
虞雪怜忽地怯步,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直等到他停下动作,开口问道:“陆大人为何要躲我”
这句话没来由的熟悉。
陆隽低眸,好整以暇地看她。
“陆某若是要躲,便不会被咬。”
虞雪怜怔住,眼神幽幽地盯着他。
“陆大人答非所问。”她指的分明不是这个。
陆隽喉结滚动,他直视着女子的眼神,坦诚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说谎。
他并未刻意躲她。
当下的局势,她不应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他与教坊司和司礼监这两处有来往,因此得了非议,人人皆而避之。
她该做的,正如在外见了他,只当陌生人对待。
陆隽认真的说:“虞姑娘问的是什么”
虞雪怜心知陆隽不会如实回答她了,平常晦涩复杂的书籍尚可读得懂,甚至教人如何理解,怎么到了现在,却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聪明人连说谎都瞧不出破绽,这一点最为恶劣。
陆隽若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委实让人没辙。
“陆大人。”虞雪怜的手攀在他的肩上,她眨眼问道:“陆大人可还记得,那日在马车上的事”
陆隽说:“记得。”
“其实那天,我不相信陆大人的话。”虞雪怜眼尾上扬,笑道,“陆大人越是强调自己没有喝醉,越叫人觉得是为了掩饰醉酒,逞强说谎。”
陆隽不为所动,看向女子落在他肩上的双手,问:“虞姑娘既是不信,又为何再提起。”
她信或不信,说这番话的目的,会是什么
虞雪怜的手紧了一下,大抵是做好决定,她起身,坐在陆隽的官袍上。他的双腿结实,坚硬,有些硌。
“陆大人,我没有喝醉。”虞雪怜学着他的语气,嘴巴朝向他的唇,缓缓地,徐徐渐进地吻他。
她对这件事不熟练,也不敢把他的嘴巴顶开。是以,她只好张开自己的,舌尖先是试探的触碰他,如一盏热茶在嘴边,要试试水温,确定烫不着她的舌头,她方有胆量接着去饮。
陆隽的确没有躲避她,他给她缝隙,让她钻了进去。
亲吻原是这般感觉。
虞雪怜停顿须臾,如今她和他之间仅有牛乳粥的味道,没有令人痴醉发昏的酒味。
她和陆隽是清醒的。
陆隽的双腿并着,他的手护着她的腰身。他同她缠在一起,说不了话,只听得她的低吟。
虞雪怜的呼吸随着他的吻变得急促,平常的内敛儒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猛烈。
他教她写诗的时候也是如此,她若走神,他则神情严肃的提醒她,要端正态度。
陆隽从她的唇内退了出去,说:“虞姑娘,陆某的话是真是假,今日足见分晓。”
虞雪怜唇角嗫嚅,道:“陆大人说得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