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天罚,到底是什么?
白拂英询问地看向洛琴,而面对她的疑问,洛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在浊界被封印的同一时刻,一场浩劫袭击了求剑国。国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部分人遁入秘境,想要在这里找到生路。”
但是,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躲开所谓的“天罚”。
“关于那件事的记忆残缺了。”洛琴摇头,“等我再有记忆时,已经成为一缕残魂,只能守着王宫的遗迹无法离开。而留在这里的人,也只有我一个而已。其他人……我不知道。”
闻言,白拂英心念微动。难道求剑国的人全都消失,真的是因为那个天罚?
天罚……究竟是何种灾难,能被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求剑国人称之为天罚呢?
还有浊界,难道就是当今的险地?
魔神、魔神山、浊界、险地、祭器。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一切阴谋都串联起来。
若是这样,那么魔神山的人当初想要杀死江妙法、彻底摧毁北地结界的原因也很明了了。
唯一游离在这个完整的阴谋之外的,就是那个天罚了。
白拂英思绪飞转,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冷静:“那么,魔神山的人来这里是为了……”
洛琴道:“为了我们的传承,也就是封印祭器以及锻造诛杀魔神的兵器的办法。”
封印祭器。
白拂英忽然想到了自己储物袋中的霞光珠。她看了眼洛琴,迟疑几息后,还是把东西拿了出来。
“
祭器,我这里有一个。”
她将玉匣递到洛琴的面前。洛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
匣子打开的一瞬间,浅粉色的光芒就迸射而出。
原本安静躺在匣子内的霞光珠忽然跳跃起来,仿佛要立刻从白拂英的掌控中逃走一般。
但很快,它的动作就被洛琴制止了。只见洛琴捏了个法诀,霞光珠就如同被定了身一般,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了。
洛琴把匣子里的霞光珠捏出来,简单观察了几眼,就下了定论。
“的确是霞光珠。”她皱起眉头,“而且原来的封印已经被侵蚀大半了。你看这些金色的符文,就是我们下的封印。”
白拂英道:“你可否将它重新封印起来?”
霞光珠现在在她身上也不算特别安全,还是把它重新封印了,白拂英才能感到安心。
“不是我不想封印。”
洛琴将霞光珠重新放回玉匣。她凝视着那抹夕阳一般美丽的粉色,慨然叹息。
“其实,封印祭器的方法早已被摧毁了。”
“被摧毁了?”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白拂英的意料。
“可你参与过祭器的封印,就算办法被摧毁了,你也应该记得吧?”
“不。”
洛琴摇头:“与其说是被摧毁了,倒不如说是被封印了。这个封印不只是简单的封印实体那么简单,准确来说,这个办法已经被抹去了。”
白拂英凝眉。
“即使整个求剑国死去的人复活,也再没人能封印祭器了。这,也就是天罚带来的最大的影响。”
又是所谓的天罚……
那个天罚,真的如此强大可怕,居然连人脑海里的知识都能封印吗?
“那么,我是否可以将祭器扔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秘境里?这样,魔神山的人就找不到它了。”
“不行。”洛琴道,“他们……它,远比你想象得要强大。即使你将霞光珠扔进秘境里,他们也有办法将它拿走。”
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头,脸上闪过一抹悲色。
其实,在遭遇天罚的那一刻,她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求剑国为了封印浊界付出了许多努力,可若浊气吞噬清界才是真正的大势所趋呢?
他们究竟是为了保卫家园而付出努力的勇者,还是一味螳臂当车的不自量力者?
难道是他们的负隅顽抗引来了上天的怒火?
谁也无法告诉洛琴答案。
她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留在遗迹之中,看着风吹雪落,月光寂寥,直至自己的身躯被风化成枯骨,残魂化作灵气碎片。
而她留下的痕迹,也终将在岁月的冲刷下彻底湮灭。
“总之,我有心无力。”
洛琴收拢思绪。
她将玉匣重新递给白拂英,低声道:“好了,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算你想问,我也说不出来了。”
白拂英沉默地接过玉匣。
玉匣沉甸甸、冷冰冰的,比风雪还要寒冷几分。
两人对望几秒。
不知何时,跟在洛琴身后的虚影们已经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穿着黑袍的洛琴站在鹅毛大雪下,仿佛大雪中一块伫立千年的枯木。
两人似有所感,同时抬起头。
在那个由桥梁和宫殿构建成的漩涡中,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灵力。风暴自上至下,缓缓袭来,白拂英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风波。
白拂英收起玉匣,突然问道:“这场风暴……是以刚才那些虚影作为能量的。”
洛琴没想到她能猜到这点,讶然看了她一眼,坦然道:“没错。”
她抬头望着天。
“那些虚影,就是求剑国历代的国主,他们和我一样,守护这座遗迹千万年了。必要的时候,他们就会像现在这样,化身风暴彻底摧毁遗迹。”
既是守护者,也是摧毁者。
用生命守护,也用生命摧毁。
这就是求剑国国主们的使命,也是洛琴的使命。
白拂英点点头。
其实在虚影们相继消失的时候,她就有所猜测了。
这场漩涡般的风暴,很显然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灵力干涉的结果。
联想到自己之前曾有少部分灵力被抽走,还有其他人一同开启密道时,阵法也吸取了众人的灵力,白拂英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这遗迹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抚平的漩涡。
进入遗迹的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漩涡之中,灵力、气血、神魂,都会变为它的一部分,与它一同消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拂英看着洛琴,“你现在就是遗迹。”
洛琴看着她。
半晌,她轻轻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一些。”
她将干枯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慢慢走到白拂英身侧,用一双已经黯淡的双眼,仔细地扫视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在我们求剑国,每个人死前,都会将自己的神魂锻入自己的作品中。这些作品一般都是刀、剑,或者是其他上好的兵器。”
洛琴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把剑,轻轻地抚摸着它,为它擦去剑上的灰尘。
“我的先祖们就是这样做的……可当天罚过后,我的残魂醒来之时,却发现我把自己的神魂锻入了求剑国的王宫之中。也正是因此,我无法离开这里。”
洛琴提起此事,语气也是浅浅淡淡的:“我丢失了记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然我这么做了,那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白拂英道:“所以你选择守护它。”
洛琴叹息道:“我别无选择。”
她的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小事。
白拂英不知道她是喜是悲。在她的视角,只能看到月光静悄悄地落下,白雪散发出一种莹莹的辉光。
在月光下,洛琴那张枯瘦如僵尸的脸上,突然也散发出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来。
“现在,是时候了。”
她忽然转过身,背对着白拂英道:“你走吧。这里要被风暴摧毁了。”
白拂英看着她,缓缓将剑收到剑鞘里。
她不怀疑洛琴的话。
“但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白拂英眯了眯眼,“你们不是说过吗,我身上有浊界的气息。”
洛琴轻笑:“是啊。”
“但是……”她顿了顿,“我在你身上也感知到了其他的气息……与浊界完全不同的气息。我倒是愿意赌一把。”
与浊界完全不同的气息?
白拂英拧起眉。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风雪就悄然降临,沿着那个漩涡探入房间中,以一种万夫莫当之势,想要将所有东西都毁灭。
“时间到了。”
洛琴轻声说道:“你该走了。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找一找……”
白拂英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力排斥出去。她看到洛琴站在风暴之中,黑色的衣袍纷飞,如同一只被暴风雪卷走的飞蛾。
她的声音如同飞蛾翅膀一样轻。
“去找一找……月上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