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只是意外在凶案现场碰见,又碰巧误以为对方是凶手,这才打了起来,还互相指认。
两个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
谁是能够相互印证的故事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
谁费尽心机,贿赂弟子让其做证?
谁的证言前后矛盾,被人当场揭穿?
叶梦蓁心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
不仅是她想到了,其他人也都想到了。
没人指出那个名字,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眠玉身上。
叶重这时笑了一声,语带讥讽:“白城主和叶梦蓁同时出现在凶案现场,却不代表他们都是凶手。倒是谢眠玉……”
他眯了眯眼睛。
叶重的右眼有一道疤。当他眯眼的时候,这道伤疤总是显得尤为可怖。
“你为何那么急着将脏水泼到白城主身上?案发当晚,你究竟是在何时来到禁地的是在她们之后,还是……之前?”
人精就是人精,叶重不急着攀扯谢眠玉,而是循序渐进,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而每个问题,都直指谢眠玉。
“不是这样的!”叶梦蓁道,“我……我的确是跟他一起……”
“可我来到现场时,却只看到了你一个人。”
白拂英不疾不徐地拆台:“我们当时打斗了一会儿,谢眠玉才突然出现,不是吗?若他一直在,以我的实力,又怎么能支撑那么久?”
叶梦蓁语塞。
越想,她越觉得白拂英说得有道理——她没有说假话,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稍加引导罢了。
从前对白拂英不利的证据,在她巧妙的引导下,居然直接调转了方向,指向了谢眠玉。
最离谱的是,完全说得通。
贺松子轻轻咳了一下:“可是,叶梦蓁为什么要替谢眠玉隐瞒呢?”
“也许是因为信任。”白拂英凉凉道,“玄云许多弟子都知道叶梦蓁对谢眠玉的感情,在那种情况下,她被蒙蔽了双眼实属正常。”
图穷匕见!!
叶梦蓁倏然抬头看向她。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白拂英的目的。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谢眠玉!她想让谢眠玉也尝一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
她怎么能这样!
似乎察觉到了叶梦蓁的视线,白拂英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一下,眼中一片冰冷。
符明真君也搞清楚白拂英想说的了。
“白城主的意思是,你和叶梦蓁互相指责只是误会,真凶是谢眠玉?”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也不是说不通,于是就继续说了下去。
“假设谢眠玉是真凶,他杀了人正要离开时,叶梦蓁正好过来。于是他躲在了暗处,想等她离开后再逃离现场。”
白拂英微微点头,接着他的话继续向下说。
“没想到,还没等叶梦蓁离开,我就到了禁地。我们两人误以为对方是凶手,就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白拂英瞟了一眼叶梦蓁。叶梦蓁一双杏眼都气得通红,想反驳又无法反驳。
“战斗中,谢眠玉找机会出来,装作刚赶到的样子,站在了叶梦蓁那一边。叶梦蓁本就对他心有爱慕,于是毫不怀疑,默认了他的说法。但两人事先没对过说辞,导致谢眠玉的证言漏洞百出。”
叶梦蓁道:“你胡说!!”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却听一旁叶重呵斥道:“住口!不许打断白城主的话!”
叶梦蓁睁大眼,看向自己的师尊。叶重避开她的目光,直接给她来了个禁言诀,让她暂时闭嘴。
这是唯一一个给叶梦蓁脱罪的机会,他可不想叶梦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这个机会!
叶梦蓁被封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叶重神色朝霁,对符明真君行了一礼:“小徒无状,冒犯真君了,等她该说话时,我自然会让她说话。白城主……”
他看了眼白拂英。
“你继续说吧。”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接着刚才的话向下说。
“谢眠玉有心将罪名按在我身上,于是收买了玄云弟子,既想证明他事发时不在场,又想证明他当时和叶梦蓁在一起,彻底断绝了我们两人对上证言的可能。”
听到这话,所有修士脑海里同时闪过三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天才!这就说通了!
叶梦蓁挣扎着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而谢眠玉则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白拂英怒目而视:“这就是你的结果?”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想朝着白拂英走去。然而刚一动作,就感觉好几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升起,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之前,他还能抵抗一二,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废人,重伤未愈之下,又如何抵挡?
咚!
谢眠玉陡然被按得跪倒在地,只能红着眼,冷冷地看向白拂英。
那好几股力量里没有白拂英的。白拂英端着茶盏,静静地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眠玉抬起头,看向四周,分辨着几道力量的来源。
这个家族的长老,那个家族的掌门,平时与白拂英都无甚交情,此时却悍然出手。
是因为同情白拂英?
不是。这只是个顺水人情。
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权势、名望、财富,那全世界都是她的朋友了。
即使现在的白拂英冷酷、狠辣、桀骜不驯,可她拥有的“朋友”依旧远远多于那个善良、温柔的她。
这就是这个世界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白拂英……”他恨恨地看着她,“你是在报复我?你还不满意吗?!你还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白拂英放下茶,淡淡道:“不要说得好像我污蔑你似的。是你污蔑我才对。”
符明真君站在一边,旁观着两人的对话。见白拂英不想搭理谢眠玉,他才看向叶重。
“叶重长老,请解掉叶梦蓁的禁言诀吧,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叶重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把叶梦蓁的禁言诀给解了。
禁言诀一解,叶梦蓁顿时大叫起来:“ 不是这样的,你们别听她胡说!是我,是我!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谢眠玉无关,她是在污蔑谢师兄!”
众人面面相觑。符明真君看了眼白拂英,白拂英淡定道:“我说了,叶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
“你!!”
叶梦蓁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这时候,她表现得越激动,就越能印证白拂英的话,别人根本不会信。
“还有一点。”白拂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眉,“那些死去的弟子生前有挣扎过的
痕迹。叶梦蓁修为在那里,若人是她杀的,她身上也难免留下伤口吧?”
林山青上前:“符明真君,我们也调查过了。卷宗记载叶梦蓁身上没有伤,这点应该属实。”
符明真君点了点头。
叶梦蓁绝望了。
她并不是没受伤。恰恰相反,当时她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谎称自己是在前几天被妖兽所伤,在和白拂英打斗的过程中伤口撕裂。谢眠玉信了她的话,取了白拂英的血。
她喝了,伤可不就好了吗。
“白拂英!你明明知道,我的伤是——”
白拂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是什么?”
叶梦蓁浑身一震。
她说什么?说自己的伤是喝白拂英的血喝好的?
那强行取她血的呢?不还是谢眠玉?
这种体质的确会给白拂英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此而已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只有她把别人当肥肉的份儿,万万没有别人把她当肥肉的道理。
反倒是谢眠玉。
不管修士们私下是怎么想的,强行取别人的血就是修真界公认的邪修行为,要是她说了,后果更严重。
叶梦蓁看着白拂英。
她仍然笑着,但那笑容像是雾一样,总让人看不真切。
叶梦蓁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咽下没说完的话,垂着头,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
“可是,这虽然说得通,但也只是推测而已。”符明真君又开口,“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谁也不好下定论。”
说着,又看了眼贺松子,似有所指道:“玄云如此糊涂。我们中洲,可不能再出这样的冤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