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水声在耳畔响起,木质地板上也“噔噔噔”响起了走路的声音。
夏竹对此已经习惯,来人的身份已不用猜。
兰儿细瘦的胳膊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过来。
在夏竹身边坐定后,她便撩起袖子,将水中的擦布撩起,拧干。
“要不然你下次训练的时候不要戴面纱了,这样闷着也不舒服。”
夏竹将衣衫缓缓褪下,说道:“师兄说我们为长公主做事,就该习惯隐于人后,戴面纱对我不会有坏处。”
“不会不舒服吗?”兰儿说着,将布放于夏竹背后擦拭着。
对于夏竹身后的那两条鞭痕,她也已经习惯了。
无双刚将夏竹带到身边的时候是吩咐萱儿照顾的,后来萱儿事情多,便全将这些杂事交给了兰儿。
兰儿每每忙完了长公主那边的事务,便会过来同夏竹说说话。
夏竹近日长高了不少,原本明明十三岁的姑娘,倒看着像是十一、二岁一般,现在吃的好了,加上锻炼,才开始往上长个儿。
二人年龄相差不大,又是没有父母在身边。加上周身遭遇,对男子多警惕,跟无双身边亲近的人又不能亲密。
共同点太多,以至于走到了一起,时常说说话儿便玩到了一起。
说是玩到一起,不如说是忙里偷闲维护感情。如今已经同姊妹一般,也算是无话不谈。
“习惯了就没感觉了。”
兰儿擦拭着夏竹的后背,少女只觉身后结痂了的鞭伤传来一阵一阵痒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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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来到封地之后,对外经常是宣称自己潜心修佛,实际上却经常召见各地人才。
她在朝堂也需要自己的人,因此会时常考验当地人才策论,遇到确实有才又没有后台的人,会格外用心提拔。
有时候甚至会专门写信给皇帝谏言,让他任用此人。
宴嗣全虽然听话,但是四面八方向他举荐的人许多,无双亲自写信推荐的人他大多都会用,却也不是百分百都会任用。
无双知他刚上任,许多地方难以分配,因此没有怪罪,还时常写信问候。
毕竟她俩姐弟不曾有过什么矛盾,利益同体,即便不能身处一地,互相之间的关系还是亲近的。
然而无双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却十分不妥。
她到了封地,自然天高皇帝远,非但皇帝远,唯一能管她的太后也远。
一个女子,经常会见外男,而且十分频繁,这实在也并不妥当。
可偏偏因为她是长公主,无人敢置喙,因此不妥当的事情竟然也妥当了。
在许多人看来,无双这一行为倒不是在举荐人才,而是在选好看的面首了。
于是外部也有那么些传闻,凡是长得好看的,入了长公主的眼,肯自荐枕席的那边能青云直上。
因此无双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好好会见几个有德行有能力的人,而越到后来,随着外面的谣言传的越离谱,一日内见的十个人中,倒有九个是俊美华而不实的男子。
自然除了个个儿长相风流之外,也都有些身家。
毕竟是无双长公主,她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不止是上赶着来献身的,还有人是自信自己貌美,抱着想要迎娶长公主的心态来的。
受长公主宠爱做个面首只是一时的宠爱,将来官途是否通畅也并不好说。
可若是当朝驸马,那就不一样了,只要哄好了长公主,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便到手了。
再不济,有些人自己不愿牺牲,家族里牺牲一个儿子、弟弟倒是很愿意,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道理了。
察觉出自己会见的人不对劲后,无双便经常将见面的事情延后,只说自己闭门念佛,不常见外客。
只是对于外传的谣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放丨荡”的名声,也总比“好拿捏”要悦耳。
京都晋阳。
无双长公主是全国的名人,自然她身边的事迹也是到处传。
这段时间她的一些行为也传到了京都。
萧安和自然相信无双的人品,相信她不会随意养那么些面首。
举荐上来的人才,有些连他都是听说过的有才华。
只是无双本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想必她也早做好了准备会成为他人嘴边议论的存在。
但是萧安和却比无双本人还要在乎。
长公主是个女子啊,岂有被这样议论的道理?
想着想着,萧安和便觉不快。
清朗少年,近几日变得有些阴郁。因心情不好,便到酒肆买醉。
人生二十来年,难得醉了一场。
这日酩酊回家,惹得萧母十分意外。
萧安和从会说话起就没让她这个当娘的操过什么心,这日醉酒,还是他人生中头一回。
晚间,萧母还跟萧尚书聊起了今日萧安和的反常。
“少年人,有些烦心事也属正常,他成日活成咱们这样子才叫无趣呢。”
萧母担心道:“他不会是结交了什么不该交的朋友吧?”
“他是咱们的儿子,你还能不知道他的品性?这自然是不会的。”
萧母见丈夫这么说,心中仍旧不放心。之后的几日里,将萧安和身边的小厮、丫鬟都问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出原因。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儿子渐渐恢复了正常,萧母这才将这件事儿过了。
第三十八章
◎无题◎
癸亥年入秋,北方旱灾,南方却有几处水灾。
无双所处钱边有很好的泄水措施,地处不低,得以幸免。
若是打仗,钱边事绝对的兵家必争之地。
朝廷花钱赈灾,倒是没有酿出什么大祸。
只是今年百姓过了一个平安年,但是朝廷内部却出现了许多声音。
年底六部聚集,开始清算一年的工作。
本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气象,但是主开支的户部尚书萧参却是愁眉不展。
“陛下,今年南方赈灾支出过重,但是效果却甚微。除去朝内各项开支,都水监行路载货、卸货用的开支比往年重大,还有宫内殿宇修建这一项,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已经超过太上皇在位时太多了,当时还兼顾着打仗,而姜国今年可是兴荣状态的啊。”
身为户部尚书,萧参是只管钱的。
对于给皇帝谏言,那是谏官的事情。
萧参并不明说,今年的用度往来货运,其实就是因为宴嗣全搜罗各地奇珍,另外修建殿宇所需材料所消耗。
“朕刚上任,曲江说了,为了显示朕的伟大过人之处,必定是要用这些殿宇来充场面的。
萧大人也不必紧张,朕不过是重新修建一个行宫,左不过就是来年开春的事情,今年花了,明年再慢慢攒着便是了。”
萧参心中叹气,面上却还是恭敬道:“陛下,今年都水监运输事项上,尚且有两项共两万两的开支,并未清楚,臣曾找过曲大人了解,却并未得到回应,陛下......”
宴嗣全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好了!这些是你们臣子之间的事情,怎么连这事儿你都要来过问朕?你自己去问曲江不好吗?”
很明显的,宴嗣全不是不知道曲江有所贪墨,但是他自己愿意维护,臣子们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
萧参好好地陈述,将事情明着摆给宴嗣全听,奈何人家装聋作哑,反倒还让他这个户部尚书没了脸。
曲江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会被驳面子,于是称病不来,工部那几个拿出了老一套的办法去对待,只说没算错,账就是这个账。
萧参无奈,只等将来有个言官能够将皇帝的失误列出,好让他改过。
散朝后,萧参跟几个同僚一起出宫。
身边有个年岁比他还长,也是经历过三朝的老臣看着宫中红墙白雪,忍不住感叹道:“这甲子年还未到,雪便不消停了啊。”
六十年一甲子,甲子象征着开始。
一旦遇上昏君当道,有心的人便会认为这是一个朝代要更替的象征。
纣王兵败在甲子日,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也是用的“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
这老臣虽是喃喃自语,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心。
为姜国奉献了半辈子的萧参在听见此话后,不敢回答。
在场的也不过他们几个在朝内相处很好的友人,自然听见了这话,也不会到处乱说。
大家都想要将这老臣的话当做一个无心的言语,可是越是深想,就越是觉得天命有兆。
宴奉炳在位时,就已经是出了名的子嗣艰难。
到宴嗣礼继位时,虽然是位仁君,但是后期又因为身体羸弱而开始宠信佛道方士,即便生出了后嗣,也不过是位公主,且不等其长大,宴嗣礼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及宴嗣全上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年南北都无乱事,江山得以稳固。
可是有这样一位昏庸之主,幸臣当道,这宴家的江山,还能稳固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说。
而此时,外部朝政不安静,林太后那边也有些风波。
林太后坐在塌上,面露讽刺之色:“真是笑话,他们徐家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了,难道还要继续出一个皇后不成?我们林家都没有张这个口说要送林家的女儿进宫,就是因着皇家忌惮外戚干政怕招致祸患。”
自然,哪怕林家的人张这个口,林太后也不见得会应允。
因为林太后愿意维护宴家的江山,她不希望才稳定没多久的朝堂变得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