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回不去,外头租的那间小院两人也无力负担,只得在街上找了间便宜屋子住下。
这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只有一张床加两张小凳,平日里两人只好将小凳当作桌子用。
窗外不时有冷气渗进来,秦馠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才拿了一张草纸将漏风的窗纸窟窿糊上。
这一跺脚,惊醒了沈鱼。
他见秦馠回来,晃悠悠想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钱呢?拿钱去给我买酒!”他伸手歪歪扭扭指着秦馠,“你想冻死老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买点炭火回来!”
秦馠看着他,目光怨毒。
他清醒时,她是绝不会露出这种目光的。
若不是知道他将来过了院试做了秀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在这烂人身边待上一天!
这次她一定要跟他一起,陪他过了秋闱,上京赶考取得官身!
“问你话呢!快把炭火点上!”沈鱼嘴里还在嚷嚷,“冻死老子了!”
秦馠走了过去,将干稻草胡乱抓了几把,扔在他身上。
“炭火?”她嘲笑道,“如今有柴火就不错了,还要炭火?你买得起吗?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对了,柴。
她也冷,想着不如去买点柴,回来与这稻草一起烧了取暖。
上了街,秦馠才知道,现在干柴的价格竟十分昂贵,还只在城中沈记粮铺有卖。
“几根破树枝,也敢卖那么贵!”路上不停有人抱怨。
“谁知道这冷天还得多久才过去,不如忍一忍,熬一熬,说不准明日就晴了呢?”
“我能熬,我们家三岁小儿和八十老母熬不住!”
路人议论不断,秦馠裹了裹身上披风,迈着小步快速往粮铺走去。
想来那“陈”公子,是会给自己几分薄面,便宜给些干柴的。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她撑了把油纸伞,刚过了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窜入眼中。
是秦娘。
她身着华服,披着大氅,坐在轮椅上。
身后一婢女正推着她进去,身边一婢女拿了手炉放入她怀中。
陈公子小心为她撑伞,伞微倾斜,他的身子竟湿了一半。
秦馠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间手已捏成了拳。
凭什么,她过的这样好?
上一世明明她一直未嫁,日渐衰老……
难道自己重生后的改变,也影响了其他人?
若是当初还按照自己的命运走下去……
她不敢想。
其实回想起来,上一世她过得并不差,只是因着与沈鱼的私情被秦娘硬生生阻断,害她错过了适婚年纪,年长未嫁,其余的事都很顺利。
如今不甘再次涌上心头,秦馠松开手理了理衣服,稳住步伐走了过去。
她倒想瞧瞧,秦娘和陈公子,到底是真是假。
秦娘看着掌柜的拿出一袋袋银钱,笑得合不拢嘴。
短短几日竟赚了这么多。
“还剩多少?”她往后院那几间房看去。
“不多了。”掌柜的此时面对她更显恭敬,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整整五间房!如今只剩那一间里还有些。夫人,这次我们可赚大了!”
众人正高兴,见一女子进来,忙收了笑容。
店小二迎上前:“小娘子过来采买何物?我们这儿黍、栗齐全,还有干柴。”
秦馠合了伞,施施然走到陈衡面前,低身福道:“公子,可还记得奴?”
陈衡默默退后了一步,眼神陌生。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他……竟把自己忘了!
“奴是沈家家奴沈鱼的……”她咬了咬下唇,“妾室。”
予安忙挡在陈衡面前,隔开两人:“一个家奴的妾室,还敢擅自跑公子面前!有什么话,同我说,我会转告我家公子。”
旁边玉蕊悄声与莹秋耳语道:“一个家奴,也有妾?我看是无媒苟合吧!”
莹秋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闭嘴。
秦馠听了这话,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前撕了对方的嘴。
可她不想在公子面前失了分寸,只得忍着:“妾家中湿冷,听闻公子这儿有卖柴,想来买一些……”
予安一脸傲然指了秦娘:“那是我们主母,公子说了,我家生意全凭主母做主!想买柴?去问我们主母!”
主母?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轮椅上正襟危坐的人。
她竟真成了公子夫人?
“不、不可能!”她忍不住叫出声来,“无媒苟合!你们说我无媒苟合!你秦瑶不也是!”
“放肆!”予安怒道,“我们夫人那是有婚书在的,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谁敢诬陷我们夫人?”
秦馠将目光投向陈衡,盼着他拒绝一句,哪怕说一声“秦娘不配给他做正室”,也是好的。
不料陈衡却冷冷道:“阿瑶正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秦馠听了,满目绝望。
第31章 娘子委屈
娘子她是明媒正娶
“好一个明媒正娶!”
秦馠缓缓走到秦娘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是重生以来,她头一次如此打量这个养母。
秦娘的神态不再如上一世般总是疲惫。
那微垂的眼眸、雍容的气度、光洁的面容,甚至额上那枚花钿,仿佛都在无声的嘲笑着她。
笑她明明重活一世,却有人比她活得更好!
秦馠的手已被冻的发红,骨节分明。
她将手紧紧握成拳头,使出全身力气不让自己发抖:“是我眼拙了,你竟生的这样一副皮相,勾的公子竟答应你一介村妇做正室娘子!你就不怕以你的身份,说出去惹人笑话!”
秦娘沉声道:“你我已断绝亲缘,我惹不惹人笑话又于你何干?当日你说再也不要我插足你的事,我应下了,也做到了。怎么,如今你是后悔了?”
“哈哈……”她大笑起来,“你以为你会一直如此得意下去?你又明白些什么?不过是靠着一副好皮囊找了男子做你的倚仗。我后悔?我以后只会比你好!”
“去去去!”玉蕊在一旁听不下去,摆手赶人,“你好不好和我家夫人有什么关系,打哪儿来你回哪儿去!”
掌柜的也轰起人来:“这小娘子怕不是得了癔症,在我们店里发起癫来!这柴我们也不卖了!赶紧走!真晦气!”
一阵冷风从门外袭来,秦馠终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之前那股子劲儿,一下子泄了下去。
夫君无靠,如今的沈鱼还是个整日买醉的酒徒,她必须靠自己!
秦馠被赶出了粮铺,一个人失落的走在路上。
想起前些日子,她苦练琴艺,好不容易在第一次当众比试时拔得头筹,是同期最引人瞩目的琵琶女。
那日城中一些酒楼向她递来了邀贴,商徵却让她潜心学艺,替她拒了。
此时路过一处酒楼,里头阵阵暖香气扑鼻而来,靡靡之音传入耳中……
她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
陈衡吩咐粮铺的掌柜,去将银钱换成银票,给秦娘送去。
之后众人便回了后寺巷的宅院。
娇娇这几日潜心修学,每日先等教书先生上门,后等商徵授琴,用了午饭后再到绣坊,功课排的紧密。
等从绣坊回了家,见到秦娘回来,十分高兴,贴着她问东问西。
“娘的伤还疼吗?可恶!到底是谁,把娘伤成这样!”她气鼓鼓道。
秦娘这几日躺在床上,已把这个问题想了千百遍。
原她以为是小桃故意设计,后见到那日小桃冒雨在庄子口等她,她就知道不是小桃。
之后她又以为是沈鱼和秦馠,要报复她当日婚宴上扮两人难堪。
今日一见秦馠,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人如今自顾不暇,已无心力来纠缠自己。
那会是谁?
她将目光投向陈衡。
公子一定查了。
陈衡正在书案前,修长的玉手拿起一块乌黑的墨锭,细细打圈研磨。
余光瞥见她看自己,头也不抬道:“此事是我沈家对不住你。”
秦娘微微一滞,才明白其中关键。
能雇得起人来做这种买凶杀人的事,只有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