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了那句“贺家有女,名云裳,美如画,衣如云。”
即便没有身穿云锦,一身布衣,也难掩倾城之姿。
宫里再难找出一个风情万种又狠辣黑心的女子。
萧承将手中腰牌悬在指尖,“要不要脱困翻身,全在你。”
贺云裳看着类似赦罪之用的镀金腰牌,目光一瞬不瞬。
懿德伯府。
用过一顿热气腾腾的水饺,黎昭随齐容与坐在花园的屋顶上,俯瞰桃蹊满园。
身侧的男子枕着交叠的手臂仰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懒懒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这就是他平日里的样子啊。
黎昭学他,仰躺在屋顶,闭目感受日光斜照。
被遮蔽的视野里,眼帘红彤彤的。
自认叛逆的少女,第一次感受到肆意恣睢的放纵洒脱。
可正当她沉浸在无拘无束中,忽觉唇边痒痒的,她蓦地睁开眼,那个原本高枕手臂的家伙正侧躺撑头,在她嘴角镶桃花。
黎昭瞥一眼,拿下嘴角的桃花,别在耳边,继续闭上眼,美滋滋晒太阳。
一夜未眠,困意来袭,隐约中,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吹桃花。
淡雅的花香伴着清冽的呼气,侵蚀她的感官。
耳朵痒痒,她听到一声清越含笑的呼唤。
“媳妇儿。”
第35章
枝条姌袅, 花蕾繁茂,澹艳春色芊绵不绝,沉寂一冬的人们走出兰堂、卧房, 踏春赏景。
可对黎昭来说,春景带来的感官冲击远不如耳边这句“媳妇儿”来得猛烈, 仿若狂澜波涛灌耳, 汇入脑海。
脑海里,为后七年, 中宫正室,所听称呼皆是“皇后”,萧承偶尔心情好了, 会称她一声梓潼, 从未在私下里唤过一句“媳妇”。
她为萧承在心田种下的斑斓花卉早已凋敝枯萎,逢不到甘露,此刻,似有春风拂过, 久旱逢甘霖。
“嗯?你在喊谁?”少女故作迷茫,扭头看向侧卧撑头的青年, 不再微肿的唇粉嘟嘟的, 比耳边桃花潋滟。
齐容与更来劲儿了, 盘腿坐起身,手呈喇叭状, 对着万里无云的天际高喊:“黎昭,我媳妇儿!”
这下,连栖息的雀儿、燕儿也听见了。
唧唧喳喳的鸣叫, 回荡在周遭。
黎昭没了脸儿,伸手去捂他的嘴。
青年的喜欢炽烈奔放, 让人难以招架。
等黎昭爬下扶梯,齐容与还坐在屋顶上,望着宫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他的身边多了另一个人,苍老又矍铄,穿着粗布衣裳,慢悠悠磕了磕烟锅,“公子打算如何平衡陛下和屠远侯之间的权势之争?”
作为最受懿德伯夫妇器重的幕僚,魏谦是要确保自家公子在朝堂上全身而退的,而最棘手的情况,莫过于自家公子既要、也要,美人与权势兼得。
“公子喜欢上一个最不该喜欢的女子。”老者吐口烟圈,又话锋一 转,“但感情最没道理可言,能谈该与不该的,都不算真正的喜欢。”
齐容与从宫城方向收回视线,又叼起狗尾草,“真到了该抉择的时候,黎昭在哪儿,我在哪儿。”
“什么都能舍弃,只要美人?”
“嗯。”
“公子好魄力。”
齐容与双手撑在后脑勺上,语调幽幽,像是略过老者,说给宫里那位听的,“她被轻视而落空的那部分,以后由我补上,我若补不上,就不配谈喜欢。”
虚头巴脑的喜欢,经不起风浪、荆棘。他喜欢一个人,就要为那个人遮风避浪、披荆斩棘。
说到做到!
若将心意比作玉,再罕见的玉都会有瑕疵,他不能保证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让黎昭更好,但他希望黎昭会更好。
暮色四合,花影重重,日暮渐染墨蓝色。
黎昭坐在凉亭里与小童下棋,耳边仍别着白日那朵桃花,可再鲜艳的花朵,一旦脱离土壤,都会迅速枯萎打蔫。
经小童提醒,黎昭摘掉桃花,捻在指尖,余光瞥见一道银衫走了过来。
没等黎昭伤春悲秋,小童看向自家公子,“那个叫齐容与的快来想想办法,黎姐姐的花枯萎了。”
齐容与走进凉亭,给了小童一记板栗,“没大没小。”
小童跳起来,张牙舞爪,被齐容与拎住衣领,抛了出去。
随之,黎昭的棋局对手换成了高大的青年。
几个回合下来,黎昭大好的局势被杀得片甲不留,她不由生出埋怨,这家伙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不下了。”
“再来一局。”
“我要回去了。”
齐容与放下棋子,走到黎昭身边蹲下,轻声道:“老张为你烧了几样菜,留下来尝尝他的手艺,嗯?”
平日里,姓张的厨子习惯做大锅菜,一来省事,二来迎合将士们的胃口,很少花心思琢磨饭菜,今日一反常态,特意为黎昭试做了几样新的菜品,看得齐容与百感交集,他这个伯府少将军都没黎昭的待遇。
盛情难却,黎昭不好拍拍屁股走人,“好吧,但有个条件。”
“行。”
“我还没提呢?”
青年笑容疏朗,“只要你不走,怎样都行。”
有人嫌你碍眼,有人视你为宝,对比之下,让黎昭更为坚定要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姓齐,名容与。
用过晚膳,应黎昭所提的要求,齐容与坐在卧房的小榻上宽衣解带。
门窗紧闭,明月也休想窥探。
黎昭站在榻边,一副例行查看的架势,竭力屏除暧昧的羞涩。
验伤,哪来的暧昧与羞涩?
少女说服着自己,在看到光裸胸膛的青年后,还是抑制不住红了脸,幸好屋里光线暗淡,遮掩了她的窘迫。
在大都督府,宽肩窄腰、胸肌挺阔、腹肌有型的将士不少,但诸如齐容与这样皮、骨之相双绝的,还是少之甚少。
太养眼的相貌,具有杀伤力,尤其是光裸的时候。
有郎中在,黎昭尚且能冷静看待,可独处之下,难以淡然。
“你转过去。”
齐容与转过身,将宽厚的背呈现给发号施令的少女。
接近椎骨的刀痕已结痂,仍触目惊心。
黎昭轻轻抚摸那条长长的血痂,眼前不自觉浮现当时厮杀的情景,虽不在场,但可以想象有多激烈。
以一敌数十,是抱着丢掉性命的决心吧。
“值得吗?”
“嗯?”齐容与扭头,捕捉到少女眼里的疼惜,他立即转过身子,慌忙捧住她的脸,“怎么了?”
黎昭心有余悸,主动抱他入怀,“以后对阵,要万般谨慎,记得背后还有一个我。”
她不想做他的累赘,却愿意做他的牵挂。
可能是小榻设计得有些低矮,大高个的青年埋头在少女发育良好、初具丰满的胸前,进退不得,感官上,嗅幽香、触柔软,搅乱了意识。
他僵坐不动,陷在轻柔如练又起伏绵延的浮光锦中,只觉喉咙干渴,抬起头时,入目的是女子优美的脖颈和小巧的下巴,“黎昭。”
黎昭低头,与他对视,发觉他脸色有些红,不觉莞尔,暧昧对弈中,一方不自在,另一方就会自在许多。自认占据上风的少女开始得意,忍笑坐到他身侧,用玩味的目光将他打量,“穿上吧。”
伤口已结痂,无需再换药,只等慢慢愈合即可,黎昭虽心疼自责,但也宽了心,有了玩笑的兴致,殊不知,根本没弄清楚齐容与不自在的缘由。
还不是巍峨妩媚,人青涩。
齐容与快速披上外衫,低头系接扣,待穿着得体,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少女,好笑地摇摇头,视线不自觉定格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
与心上人独处,好像视线落在哪里都不合适,偏又忍不住偷看。
“你在看什么?”黎昭低头看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得体。
被逮个正着,齐容与一本正经地咳了声,“媳妇儿好看。”
“再油嘴滑舌!”黎昭拧他手臂。
青年“嘶”一声,琥珀色的眸子染笑,忍着挠痒痒的疼感,任由少女又掐又拧,然后“啵唧”一口亲在少女的侧脸上。
将人亲愣了。
宫城,燕寝。
淅淅风吹柳,袅娜柔桡,一道身姿如柳的女子身穿内廷女官服侍,随曹顺走到燕寝珠帘前。
女子跪地,“针工局掌司贺云裳,拜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正在内寝御案前作画的帝王未置一眼,“初夏前,朝廷会向百官发放新的官袍,需要针工局的人提前去往各户官员家中量体裁衣。”
“奴婢明白。”
萧承没什么情绪,却在绘制画幅上少女的五官时,投入十二分的认真,一笔一划极度仔细,不错过一处细节,似乎画中人在心里,跃然纸上。
等绘制完面部,他执起画作独自欣赏,视线未分给其余人一星半点儿,“明日,银作局会运送一些金银器件前往工部新建造的皇家别院,由鹫翎军负责护送,你代替曹顺去监工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