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刚刚迈开步子,小腿一紧,被池塘中的萧承一把拽进水中。
“啊!”
黎昭花容失色,噗通起来,溅了萧承满脸的水。
那张俊美到不真实的脸庞,琼珠点点,挂在颧骨和下颔。
黎昭无心欣赏,只觉气愤,“贺云裳!”
回避在不远处的贺云裳快步走到池边,一见池中情形,说不出的震惊,印象里陛下从来沉静克制,绝不会做冒失之举。
她下意识走向萧承,却意识到是黎昭在发号施令。
被人拿捏把柄,犹如蛇被捏住七寸,她靠近黎昭,等待吩咐。
“取套衣裳来。”
贺云裳快步离开,一去一回,气喘吁吁,拿了两套衣裳。
黎昭裹着宫装爬上岸,理了理湿漉漉的长发,却察觉到左腕上的翡翠镯子不见了。
“祖父送我的镯子不见了!”少女有些气,怒瞪始作俑者。
萧承转过眸,“嚷什么?朕再送你十只好了。”
毕竟是二十岁的年纪,再深沉也有气盛的一面,帝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却在对上少女委屈的目光时,止了话音,附身在水中摸索起来。
贺云裳劝道:“陛下先上岸,让侍卫们来捞吧。”
萧承没应声,忍着头疾,扎个猛子,潜水寻找起来。
破水而出时,他两手空空,又继续扎猛子,几个来回,没有寻到掉落的翡翠镯子。
“贺云裳,先送她去燕寝更衣。”
“陛下保重龙体,还是让侍卫搜寻吧。”贺云裳一边背起黎昭,一边关切帝王。
黎昭趴在贺云裳背上,蔫巴巴去往燕寝,待换上一整套干爽崭新的宫装,她静坐在外殿,等到日落,听御前宫人来传信,陛下没有找到镯子,先回了御书房。
那镯子若非是祖父赠送的,黎昭也不会那么在乎,她闷头出宫,一脸不高兴。
当晚,内侍遍布宫里宫外,寻摸名贵的翡翠镯子。
当燕寝的御案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镯子,萧承传来自称见过那只镯子的贺云裳,让她选出一只最接近的。
这边,贺云裳认真挑选,那边,有人与看守御花园的侍卫头目打过招呼,悄然潜入池水中,一次又一次扎着猛子,搬开池底一块块石头,搜寻着那只遗落的镯子。
今日在御花园值勤的侍卫头目一边盯梢,一边劝那人放弃。
“今日宫里出动数百侍卫,都没有寻到,八成是黎大小姐开的玩笑,在戏耍众人。”侍卫头目不敢调侃帝王,以众人包罗了帝王。
“她不会开这种玩笑。”
那人继续潜水,于天蒙蒙亮时,叩响了黎昭闺房的后窗,翻身跃入,衣衫半干。
当黎昭接过齐容与手里的飘花翡翠镯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齐容与拧了拧最潮湿的衣摆,一双长腿被半干不干的中裤衬得笔直,“夹在石头缝里了,还好没有磕出缺口也没有裂纹。”
“你是怎么找到的?”黎昭又问了一遍,萧承出动那么多侍卫都办不成的事,齐容与是如何办到的?
青年偷偷摩挲指腹上搬石头磨出的水泡,似笑非笑道:“有心为之,事竟成。”
黎昭收起镯子,自后面抱住他,“在这儿沐浴吧。”
黎昭担心他来回跑染上风寒,恰逢休沐,他不必急着离开,“我让迎香去取祖父的衣裳,先凑合着穿。”
齐容与腼腆中带了点坏笑,“合适吗?”
“那你走吧。”
“诶!”齐容与转过身,将人捞进怀里,揉乱她及腰的长发,“求之不得。”
半歇,湢浴水汽氤氲,一道健壮身躯背靠门口浸泡在浴桶里。
浴桶有些小,青年不得不曲起双膝。
膝头露出水面。
他展臂搭在浴桶边沿,宽厚的背脊线条流畅,富有力量感。
黎昭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到里面传出的水花声,一张芙蓉面泛红,“需要就叫我。”
“昭妹。”
“做什么?”
“需要就叫你啊。”
黎昭站着不动,不过是客气一下,哪好意思进去啊。她背靠一侧墙面,微微仰头,静等那人出浴。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那道身影跨出浴桶。
黎昭下意识扭头,在半开的门缝里不知窥见了什么,瞳孔微变,赶忙移开视线,抬手扇了扇脖颈散发的热气。
可没等她转过身,身体突然被一股大力困住。
沐浴过后的男人偷袭背过身的少女,将人竖着抱起,啄吻她的后颈。
“齐容与。”黎昭双脚离地,浑身不自在,羞赧不已。
皂角的清爽气息自后颈蔓延,黎昭火燎似的热了起来,她蹬了蹬腿,表示不满。
齐容与立即将人放下。
黎昭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他。
衣袍小了,裤子也有些短。没办法,祖父是中等身量,不比他个子高、身体壮实。
“崭新的,就是太短了。”
齐容与没在意细节,走到桌边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对你使粗了?”
听他忽然变闷的语气,黎昭走上前,弯腰抚上他的脸,“不算啦,他不知为何忽然头疾,气火攻心,才会拉住我的。”
至少御医是这么解释的。
齐容与闷声不讲话。
黎昭笑笑,“放心,在能够自保的情况下,我会量力而行。若陛下敢行逾越之举,我是不会再入宫的,哪怕抗旨。”
齐容与抱住黎昭的腰,迫使她直起身子,整个人靠在她柔软的怀中。
黎昭揉着他的脑袋,指尖插入异常柔软的墨发中,“陛下也知我的脾气,发起火来不管不顾。”
“你还挺了解陛下。”
“嫉妒了?”黎昭学他,使劲儿揉乱他的墨发,又拿过桃木梳,为他绾发,戴好玉冠。
少女对镜为心上人梳发的场景,嵌入拂晓的晨色中。
齐容与以“天亮了,身形容易暴露”为由,赖着不走。
黎昭拿他没办法,只能金屋藏“娇”。
两人呆在一起,用了迎香偷偷送来的早膳,清早时,黎昭收到宫里送来的翡翠镯子,比祖父送她的还要贵重。
齐容与拿起镯子,语气不明,“不是说要赔十只,怎么就送来一只?”
“闻到醋味了。”黎昭坐在妆台前上妆,通过铜镜看向走过来的男子,眼睁睁看着男子附身,将她圈在妆台和双臂间。
片刻,少女连同坐着的绣墩被翻转个面,背靠妆台。
那人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像是想要占据她全部的视线和注意力,不能再容纳其他人。
黎昭靠在妆台上,慵慵懒懒,抬手戳了戳他的嘴角,实在拿他没办法,她扭转腰身,拿出那只镯子,回来瞧了瞧,“一点儿也不好看,还不适合我,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回头拿去当铺换钱。”
她偷偷打量他的脸,又加了一句,“换了钱请你下馆子。”
门窗紧闭,容不得明媚春光,少女的话却比春光还要温暖人心。
至少齐容与被哄好了。
他稍稍起身,扣住黎昭的后脑勺,与她蹭了蹭额头,又轻轻触碰起她的眼角、眉稍、鼻尖、耳垂。
动作轻柔,不错过一处。
黎昭再难支撑,春潮如海水涨退,将人推开些,却发现他的脸色同样春潮肆虐。
青涩清晰入目。
齐容与保持单膝跪地,额头抵着黎昭的膝头缓释燥意。
清风朗月的人,沾了情,更难自控,因为毫无经验,容易深陷。
待冷静下来,两人陷入尴尬的相处,谁也没有主动打破沉静。
黎昭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套衣裙,绕进屏风更换。
齐容与坐在妆台前,望着被日光映亮的窗子,心不在焉,没有回头窥春色。
光听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就能想象半透屏风上,若隐若现的美人轮廓有多曼妙。
他深深呼吸,感觉快要了老命。
第45章
燕寝内, 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徐徐袅袅缥缈烟缕,燃着太医院特调的安眠香。
明黄床帐内,帝王仰面静卧, 睡相是沉静的,眉头是紧缩的, 似被梦魇困住, 怎么也醒不来。
梦中,千军万马, 铁蹄铮铮,百万雄师包围大笺皇城,逼大笺皇帝向大赟俯首称臣。
国仇得报, 大赟南边关十万英魂得以安息。
整齐划一的大赟兵马中, 以齐容与为帅,另有数名年轻将领为副将,他们簇拥着一名金纹玄衣的中年男子,振臂高呼, 庆贺取胜。
那男子负手而立,论功行赏, 有着岁月沉淀的从容。
昏睡的年轻帝王忽然听到年轮般的阵阵音律, 提醒他重用齐容与以及那数名副将。
翦翦轻风伴日出, 冉冉朝霞照宫阙,琉璃瓦亮, 眴焕粲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