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炽烈的,刻骨铭心。
昭昭......
早在第一次抵达总兵府议事堂,他就和齐容与策划了对付大笺的方案,等到秋风来,百万雄狮将向大笺宣战,黎淙为主帅,而打头阵的将领即是齐容与。
经历过前世,他了解大笺将帅的优势和弱势,大笺势必败北。
待大军凯旋,黎淙和齐容与会一同随黎昭隐居,远离朝堂,不问世事,这是他们君臣三人的约定。
曾经一次次的出尔反尔,让他与黎昭渐行渐远,如今,这是他间接兑现给黎昭的最后一个承诺。
芳草萋萋,芦苇飘摇,随着日落,晚霞映入潺潺河水,随波荡漾,宛如女子的婚服,在风中摇曳。
似有一道倩影浮现在河面。
他伸手去触碰,倒映的倩影一触即散。
抓不住,挽留不得,他终是错过了黎昭。
青衫眨眨眼,湿润了眼眶。
**
日落时分,黎昭和齐容与离开府邸,准备去往街市,刚走出后院大门,就见世子齐思游乘坐一顶小轿回来,醉醺醺的,脚步虚浮。
齐容与拉过黎昭,以免她被酒气熏到,“大哥去哪儿贪杯了?”
齐思游红着脸摆摆手,“应酬,应酬。”
擦肩时,黎昭闻到一股馥郁浓烈的香气,她扭头看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怎么了?”齐容与轻声问。
“大哥平日熏香吗?”
“熏香的。”
比起齐笙牧和齐容与,齐思游是个极为讲究的,从衣品到佩饰,都是精挑细选,自然也包括香料。
黎昭嘟囔道:“熏香盖过酒气,也太浓郁了。”
“嗯?”
“没什么。”
以前但凡一靠近应酬回来的黎凌宕,黎昭就时常从对方身上闻到香气与酒气交织的味道,是她敏感了还是多虑了?
不愿多管他人闲事而浪费精力,黎昭没再说什么,挽住齐容与的手臂,走进晚霞弥漫的长巷。
另一边,齐思游回到府邸,先回书房漱了漱口,又小憩了会儿,才施施然去往府中花园,将十几个花匠聚集在一起。
在得知要被雇主打发掉,花匠们面面相觑,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雇主。
齐思游双手搭在身前,无奈道:“你们帮着老九拆了蔷薇花墙,引得内子不满,我试着替你们说了些好话,都无济于事,这些银两你们拿着,当作齐家的补偿。”
打发掉一众花匠,他回到自己房里,对镜捋了捋墨发,掩起四旬年纪该有的银丝。
阮氏从内寝走出来,上下打量镜前的丈夫,“最近回春了?怎么过分注重起仪容了?”
“一向如此,夫人少挖苦为夫。”
阮氏本也是个注重打扮的,在人前总是光鲜亮丽的,物以类聚,她没多心,“我打算让管事的从外面买了些忍冬回来,回头让花匠扦插,培育成花墙。”
“不种蔷薇了?”
阮氏冷笑,“母亲将黎昭当成香饽饽宠着,我哪敢再种蔷薇惹母亲不快。”
齐思游醉意没有完全消散,坐在圈椅上捏了捏鼻梁,“暂且等等,那批花匠被我打发了,等招到新一批花匠再扦插不迟。”
“都是老伙计,因何打发?”
“他们听从老九之言,拆了花墙,让夫人不快了。”
阮氏张了张嘴,很是惊讶,随即扬起唇角,因这份维护舒了一口气。
她比齐思游年小十岁,因着齐、阮两家主母定下的娃娃亲,才有了这桩婚缘。
对齐思游,她起初是看不上的,论容貌、见识、谈吐,皆在嫡三公子齐笙牧之下,年纪还大,但她也是知足的,正是因这桩早年定下的娃娃亲,才有了她从阮家庶女过继到嫡母膝下成为嫡女的机会。
见丈夫酒气上头,她赶忙让陪嫁的丫鬟去准备醒酒汤。
“夫君去屋里歇着吧,待会儿我让翠儿送醒酒汤进屋。”
“有劳夫人。”
**
华灯初上,街市上热闹欢腾,一对新人在卖艺的戏班前伫足,观赏着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等杂技。
黎昭看得认真,随着看客一同抚掌。
一名带项圈的小童坐在父亲后颈上,吓得捂住双眼,又禁不住好奇,嗦着手指头看向比父亲高处一头的齐容与,“大哥哥,喷火会不会烧了肠子?”
齐容与笑着给小童解释其中玄机。
小童好学,将吞刀、碎大石等问了个遍,齐容与一一解惑,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直到被黎昭扯了一下袖子,才注意到扭头看过来的班主。
一副你再拆台,我就不客气的表情。
齐容与清清嗓子,随人群拍手叫好,“精彩,精彩。”
黎昭忍笑将人拉走,倒退着和齐容与手拉手,“小九爷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拆人家的台!”
齐容与一边被黎昭拉着向前走,一边留意着黎昭背对的街道人群,以防黎昭磕碰到。
两人路过一家生意火红的青楼时,街尾忽然蹿起一簇簇烟花,灿艳绚丽,久久不绝,点亮夜色,甚是壮观。
何人这么大的手笔?
黎昭仰头观赏,原本欢喜,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彼时年纪小,她与萧承玩笑说,自己大婚当日,想要璀璨烟花为幕,风风光光地嫁入宫中。
不知不觉,她攥紧齐容与的手。
彼时的她,想要的哪里是烟花,是想要为她燃放烟花的人,而今一切都结束了,就当这场烟花是萧承送给她的新婚礼。
她的身边有了可以携手白头的男子。
齐容与察觉到黎昭的情绪,没有点破,安静观赏,猜到是何人的手笔。
即便是祈月城的巨贾,也做不到如此排场。
两人谁也没有提及这场盛大的烟花是为谁而绽,因心照不宣。
烟花燃尽的一瞬,人们久久没有离去,沉浸在稍纵即逝的绚丽中。
黎昭却第一个迈开步子,再次扬起笑,比起曾经想要的盛大烟火,她觉得齐容与为她打的铁花更漂亮。
因是她触手可及的。
“我饿了。”
“寻家馆子。”
两人走进青楼斜对面的饭馆,黎昭临窗而坐,瞥见雅间窗外,一名珠翠罗绮的美人站在青楼挑廊中迎风而立。
吸引了大批公子哥聚集在青楼之下,高喊她的艺名“小寒兰”。
“那是花魁吗?”
齐容与瞥一眼,收回视线,“不清楚。”
黎昭托腮,视线被美人吸引。
齐容与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夹一块奶酥,递到她嘴边。
黎昭是递一口才吃一口,全程没有动过筷子。
“我吃饱了。”
齐容与将人拉到身侧,揉了揉她的肚子,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面上无笑,颇为严肃。
黎昭一点就透,坐到他身边,拿起筷子一样样喂给他。
这人连花魁的醋都吃。
用过饭,两人刚走出雅间,就与那名花魁迎面遇上。
花魁身边跟着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想来公子哥花了重金,才能带花魁外出用膳。
公子哥笑吟吟搂着花魁的肩步上旋梯。
齐容与护着黎昭下楼,看都没看二人。
花魁忽然扭头,似笑非笑道:“小九爷别来无恙。”
黎昭下意识看向齐容与。
齐容与睇一眼花魁,幽幽冷冷的,拉着黎昭离开。
被驳了面子,花魁也不气,扭着杨柳腰随公子哥走进另一间雅室。
灯火葳蕤的长街上,齐容与主动问道:“你不好奇那女子为何认识我?”
“不好奇。”
原本是想向她立即解释清自己与那女子的关系,可以说并无干系,可在听到黎昭的回答后,还是不可抑制地心口涩然。
他笑笑,勾住黎昭的脖子,用了些力气。
黎昭推不动,好笑地嗤了声。
她如此大度,反倒换来他的得寸进尺。
“你们什么关系?”
“不想说了。”
“齐容与!”
黎昭钻出他的臂弯,板着小脸站在原地。
可齐容与也犟了起来,愣是没有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