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是你的家人,那么我也有责任去面对、去负责。”
说到这里,夏棠的杏眼深处闪烁着温柔和善意:
“秦越同志,我同意你对于婚后生活的安排,我也很期待能够和他们一起步入崭新的生活。”
“等你手臂的伤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句回家,让秦越的心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他顿了顿,粗粝的大手紧紧的包裹住夏棠的手,认真而坚定的说:
“好,一起回家。”
第44章 44 礼成
几十里外的下崖子村。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从山梢上落下去, 一点儿余晖仍留恋似的藏在山的另一头,将耸立的青山镶了一圈深黄色的边儿。
大部分山里人家都已经吃过饭了。
秦家老太太吴春梅正坐在竹子搭的硬床上。
她怀里抱着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儿,正在听亲姐姐吴春柳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秦越那孩子老实, 一般厉害的女人, 他根本就降不住。”
“要我说,他就不该找个城里的, 就该跟咱们村儿里,找个知根知底的, 两个人才能过到一处去。”
吴春梅一边抱着小丫儿稀罕,一边忍不住反驳:
“夏棠也不是城里的,她从小都在咱们村里长大的, 你不也看过吗?”
“你这么想, 人家可不这么说啊?”
吴春柳笑了一声,
“那都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说不定啊, 人家早就觉得自己是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抖起来了!到时候呀,拿腔拿调的,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你就知道难受喽!”
这话听得吴春梅难受。
她原本就是个绵软性子。
之前婆婆算是好的,但毕竟是当人家的媳妇,有些事情也是冷暖自知。
这要是找个儿媳妇,再来磋磨她可怎么办啊!
她心里头愁闷, 便都显在了脸上。
也让吴春柳看了个正着。
吴春柳就是要让她发愁, 见她表情不好, 便补充说:
“其实呀, 这结婚,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咱们农村出去的,就算换了个身份, 也不能忘本不是?”
“要我说,秦越找夏棠,还不如找我们家胡芳。”
“你看我们家胡芳不就挺好的,又老实又本分,将来进了城,那也能帮的上秦越。”
吴春梅还没说话,屋门一开,秦莲领着水根儿就走了进来。
她也跟小丫一样梳着羊角辫,整个人比在城里要生动了不少,见到吴春柳又在家里,秀致的眉峰不由得聚了起来。
那一边,吴春柳还在劝着:
“秦莲说秦越要结婚,可是这人生大事,哪里能让子女自己做主的?”
“要我说啊,你就得去个信儿,跟秦越说说,不能让他娶夏棠。”
这话说出来,就连水根儿都不乐意了,他瞅着吴春柳,梗着脖子说:
“小嫂子是好人,为什么不能娶?”
“啥?你叫她啥?”
吴春柳拿长长的烟袋杆子指着水根儿,惊讶的对着吴春梅,
“你瞅瞅你瞅瞅,这么远的迷魂汤子都能给灌过来。等结了婚之后呀,你可真是有的受啊!”
吴春梅连忙让水根儿不要多说话。
吴春柳将烟袋杆子小心的收回来,慢悠悠的起身:
“春梅,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呀,掂量掂量吧!”
等吴春柳走之后,吴春梅还有些魂不守舍,她看着秦莲,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莲儿啊,你说这夏棠要是不好相处,那可怎么办啊?”
这个担忧,一开始没见到夏棠之前,秦莲也不是没想过。
可是现如今,她已经不再想这件事儿了。
她看着吴春梅,甚至有点无奈:
“妈,你别想东想西的了。夏棠姐人怎么样,你到时候见一见不就得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跟咱们不对付,我也不觉得,她能比胡芳姐差。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啊?”
胡芳是吴春柳的三丫头。
前两年定了婚,可后来又跟未婚夫掰了,就那么一直单到最后。
旁人不知道为什么,但秦莲却知道,胡芳表面上瞅着大方开朗,但实际上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也是自私又算计,从来不想着别人。
这种心眼儿跟针鼻儿一样的人,发生什么,也不是令人惊讶的事。
秦莲说完这句,将小丫儿从吴春梅手里接过来,把两根羊角辫解开打散,打开铺盖卷准备睡觉。
她们之前睡的都是沉棉花被。
棉花打了结、又吸了湿气,整天沉甸甸湿哒哒的,睡多久都不觉得暖。
这几年秦越在部队里,每月按时给她们邮钱。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但起码有了进项,生活也稳定了下来。
今年他从部队里头回来之后,就给她们添了两床新棉被,还给妈和她一个人添置了两套新衣服,穿着别提多贴身了。
曾经日子过得不好,吴春柳和胡芳她们从来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如今过得好了,又上杆子来贴。
吴春梅是个好脾气的不计较,但是她秦莲可全都看在眼里。
更不要说,秦越和胡芳本来就是至亲的表亲。
她学过生物,更知道这么近的血缘关系,根本不能结婚。
也不知道那一家子人是怎么想的……
秦莲低着头,将被子打散,边缘的被角掖进去,变成一个长长的筒子。
她一边给小丫儿脱衣服一边心里惦记着:
也不知道夏棠和秦越,什么时候回来呢?
*
天气越来越凉,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是越穿越厚。
原先在大街小巷上的的确良衬衫,逐渐被工装外套和呢子大衣所取代,人们身上的颜色,也逐渐从鲜艳跳跃的饱和色逐渐变得暗沉。
秋天,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个季节。
褪去的,是青春跃动的鲜艳,留下的是沉甸甸的丰收。
这一天又是秋凉。
夏棠裹着呢子大衣急匆匆的往小吃店走,身上的一抹艳色,却成功的吸引了路人们的注意。
她原本就长相漂亮,是那种素面单衣都掩盖不住的那种美。
今天的一抹艳色将脸色衬托得更亮,嘴唇上也涂了淡淡的口红,更显得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光华流韵,就像是秋天盛放的一朵琼琼独立的春花。
到了小吃店,更是有熟客看到她那一身橘红色的呢子大衣,笑吟吟的打趣:
“夏老板,今天穿这么新鲜,去当新娘子啊!”
他们也只是玩笑话,却没想到夏棠笑了笑,认真的回答:
“是啊,今天去领证去。”
领证?
食客们也都一笑,却都没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心中,夏老板就是夏老板,领什么证啊!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夏棠确实是去领证去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和秦越约好了,去领结婚证。
要说起来,这日子还是陈敏芝找大仙相看出来的。
陈敏芝这个人一向有着精致利己主义的迷信,自己有什么需求了,便习惯于求助神明。
这一次,她也是给秦越和夏棠相看了一下,说是今天黄道吉日,正好领证。
她说是就是吧。
左右夏棠不挑,而秦越都听她的,有个好兆头也挺好。
夏棠不爱那些铺张浪费的事情,秦越便也随着她,两个人领了证约好了不摆酒,就计划着放松几天,回趟下崖子村。
不过,或许是想要弥补没有婚宴的缺陷,秦越还是给夏棠添了不少的东西:什么红色的呢子大衣、绸面的鸳鸯被子、就连喝水杯和暖水壶,都是大红色加喜字的款式。
再加上从广城带回来的腕表,看上去也挺像样的了。
夏棠确实不在乎这些,但并不妨碍她心里头觉得暖。
不过结婚之后,这些就大可不必了。
因为结婚之后,那花的可都是她自己的钱。
她今天要结婚,心情也是兴高采烈的,就算是在再麻烦的事情,做起来都是又细致又快,嘴里头还哼着不成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