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听她提及那南疆毒,他不觉将手上力道加得更重,满眼狠戾道:“你也配说起这个?”
数日积压的酸涩,像是被这话撕开一道大口,青鸾蓦地腾起火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挥开宁晏礼的手,脱口道:“我为何不配提她!”
宁晏礼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冷眼睨向她,青鸾被他目光戳得心口一窒,余光看见一旁柜架上的酒坛,疾步上前拿起,扯下封缄,掀开坛盖。
冲鼻的酒香骤然扑来,呛得她鼻酸眼红。
她撕开安神药的纸包,将药粉尽数倒入酒中,之后提着酒坛,双目直视向宁晏礼,仰头举坛而饮!
宁晏礼眸光一震,大步冲上前去——“啪嚓”一声脆响,酒坛脱手飞出,在墙角炸碎。
青鸾被呛得刚要一咳,颈间却忽然发紧。未等反应,宁晏礼已扼住了她的喉咙,把她往后一推,“哐*”地抵在了柜架上。
“你还要与我做戏到什么时候?”
“什,什么?”青鸾呼吸不畅,一时头脑充血,瓷白的面颊很快涨红。
却闻宁晏礼又道:“日日在我身旁,我却不知你就是淮南王府的青龙,这种感觉,可会让你很是得意?”
久违的名号传入耳中,青鸾浑身一僵。
她的身份在淮南王府也只有李慕凌一人知晓,宁晏礼怎会突然得知?
她愕然看向宁晏礼,只觉心头如坠铅块一般缓缓下沉。
“怎么?”宁晏礼看着她的眼,“我得知此事,就让你如此意外?”
青鸾呼吸已见艰难,眼下去想自己因何暴露更无济于事,她一边试图扒开宁晏礼的手,一边说道:“大人可还记得,我投入宁府当日,大人对我的承诺……”
他曾允诺,若某日因从前之事他对她生了杀心,会绕她一次。
宁晏礼却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我想杀你?”
言罢,他忽而从腰间抽出一支木簪,簪芯泛着亮银光芒。
几乎在瞬间,青鸾就认出,那竟是自己的遗失多时的桃木簪!
来不及去想这簪子为何会在宁晏礼手里,却见他已抬手向自己刺来——
青鸾下意识闭眼侧过头去,只听“咚”地一声,宁晏礼竟将桃木簪生生扎入她耳边的柜架!
接着,他松开扼在青鸾喉间的手,用指尖抚过她的下唇,低头在她耳边呼出冷冽的寒气:“我前世拜你所赐,曾日日夜夜生不如死,你如今便是真想寻个痛快,也得问问我肯不肯放你。”
“前世”二字一出,霎时间,青鸾只觉耳中轰然炸响!
桃木簪,南疆毒……
怪不得宁晏礼近日态度如此反常,竟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青鸾手脚顿时冰凉,死死盯在宁晏礼的脸上,他虽带着笑意,但眸中却分明蕴着一抹化不开的恨。
宁晏礼见她脸色一点点泛白,冷声戏谑道:“怎么?演不下去了?”
青鸾拼命压制着嗓音的颤抖,“我虽在簪上下了毒,但别忘了,前世杀你的,是李慕凌。”
“李慕凌?”宁晏礼讥诮道:“就凭他?
青鸾瞳孔微震。
宁晏礼前世分明是被李慕凌所杀,便是在她死前,还见他被李慕凌曝尸于城楼之上,可为何他却——
一瞬间,青鸾忽然明白过来,喃声道:“是司氏的易容之术!你那时竟没有死……”
宁晏礼彼时竟以金蝉脱壳之计骗过了李慕凌,更骗过了北魏与淮南合围的大军。
所以,他最后是死在了——
青鸾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晏礼,却见他面色愈发森寒,“你前世为李慕凌与我搏命,今生又要利用我向他复仇,这副算盘,未免打得太好。”
宁晏礼的话仿佛是一盆冷水,将青鸾从头浇了个彻底。
可前世他们二人立场相对,本就是你死我活,若非她命大,早也该死在宁晏礼的数次设计中。
她若为此就必须要偿命,那宁晏礼岂不是至少要先被她射穿一箭?
“过去无法改变,你的性命既折损在我手上,来向我寻仇,我自是无话可说。”
她紧紧攥住手心,“只是重活一世你当知晓,与李慕凌的仇不止不关乎我个人,还牵连着淮南一十三座城池百姓的安危。我还知道前世你所不知的淮南王府的计划,你若肯暂放私仇,待除去李慕凌,我自会将人头奉上。”
前世即便到最后是宁晏礼赢了,但淮南王府与其他诸侯,还有北魏的勾结,也定让他平添不少麻烦。
青鸾推测以宁晏礼的野心,应该不会在此事上因小失大。
不料,宁晏礼却是挑唇一笑,“缓兵之计?”
说着,他抬起她的下巴,“前世你我在夷城带兵相持数月,你以为你的伎俩,我会不知?”
青鸾咬紧牙根。
既不打算立刻杀她,又不肯暂退一步,所以他究竟是要如何?
半晌,她问:“所以你打算怎样?要对我用刑?”
“上刑是能摧折人心智,”宁晏礼嗤道:“但以你这副身板,最多也撑不过半月,怎抵得过我被剧毒蚀骨两年之苦?”
青鸾看着他,“那你觉得怎样才能抵消你的蚀骨之痛?”
青鸾仰着脸,温热带着一丝酒意的呼吸轻轻扑在宁晏礼的下颌。
他凝视着她,眸光微动。
已到了这种时候,这张清艳皮囊下却仍是一身的反骨。
倔强,挑衅,不肯屈服。
但越是如此,他就偏要将她一身反骨捏在掌心。
“你不是曾说自己精通占卜?”宁晏礼嘲讽道:“便来猜上一猜,今生自己究竟会是何下场。”
二人既已彻底掀了底,关系横竖都是覆水难收。青鸾听宁晏礼言语间讽刺不断,加上梨花醉的后劲有些上头,干脆不再掩饰。
“下场?”她面上平静,却以双眼瞪他,故意呛道:“大人不是承诺过,许我嫁贵子为正室?算来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便是我此生下场了。”
想起前世李慕凌以侧妃礼制将青鸾葬在淮南,宁晏礼不禁将她下巴捏得发白,“你前世便是如此不识时务,才会在最后叫人斩了双手,灌下一杯毒酒,死后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不想如今还是这般天真。”
“你——”
宁晏礼面色渐渐阴鸷:“还是说得知那村夫回了谢氏,除却李慕凌的侧妃之位,谢氏的当家主母便成了你更好的选择?”
“谢氏如何?陆氏又如何?”青鸾在他眸中看到自己泛红的眼底,“你该操心的人不应是我,若要报复,横竖便是一条性命,有本事你就拿去,旁的事还是莫要管得太宽了。你与那花——”
“奴”字尚未出口,青鸾便觉呼吸一窒,话音顿时被一道微冷柔软的触感封住。
她蓦地一愣,刚要挣脱就被宁晏礼的手紧紧锢住后颈,他掌心冰凉的温度激得她整根后脊一紧,“你——唔!”
宁晏礼含住她的唇,将她挣扎的话语瞬间吞噬。
第91章 第91章
青鸾只觉脑海里的一切都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宁晏礼寸寸汲取着她唇间的酒意,不同于上一次的克制,贪婪地在甜腻里吮咬着,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似乎想要借此将她碾碎。
青鸾的呼吸加快,身体也越绷越紧。
宁晏礼微微睁开双眸,盯住她颤抖紧闭的睫羽,刻意耐下性子,将唇齿间的掠夺放缓,放柔。却在青鸾本能放松警觉,试图借机喘息的瞬间,撬开了她的贝齿。
突然狠戾的掠夺让她蓦地清醒过来,只听宁晏礼同时含糊不清地喃道:“诸侯侧妃……高门世家……今生,你都莫要妄想了……”
低哑的嗓音带着浓重而强势的警告,青鸾心头一颤,猛地推开了他。
二人的鼻息仍近在咫尺,宁晏礼叩着她的后颈,修长的手指陷入青丝,看着她略显红肿的唇,冷冷一笑:“不过,敢要你的寒门宦官,倒有一个。”
青鸾胸口不断起伏,闻言脸色骤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宁晏礼抬起视线,对上她因方才那一吻仿佛蒙上水雾的眼,“我已向陛下请旨,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宁晏礼的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青鸾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像是没有听懂,“你,你说什么……”
宁晏礼请旨赐婚的人明明应该是——怎么可能是自己?
难道他竟真是为了报复于她做到这种地步?
茫然,惊慌,无措,甚至还有一刹那的惶恐。
宁晏礼注视着青鸾的每一个表情,试图让自己内心的恨得到一丝慰藉,但当她的这些反应真落入他眼中,不知为何,他心底却不似预想那般畅快,反而愈发无法平静。
“赐婚的诏书已经在我手中,你纵是想逃,如今也来不及了。”他道:“还是说你想摆明了抗旨,让陛下赐你三尺白绫,给你个痛快?”
青鸾怔愣地望着他,“你竟用这种事——”
“你折磨我两年,毁我一世,这种事又如何?”宁晏礼眼中衔恨:“何况你本该比旁人更明白我本非善类。往后的每一日,两年,十年,五十年……直到你死或是我死,我定会让你日日为曾经而悔恨!”
青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口隐隐泛起窒痛,“宁怀谦你——”
男女相悦,一纸婚书。
她为人两世虽不敢肖想,但却未曾料及有朝一日,会有人为了报复于她,存心以此为囚。
而这个人,竟是宁晏礼。
偏偏是他宁晏礼。
“怎么了?”宁晏礼勾唇讥诮:“可是嫁给一个宦官,让你此生很是失望?”
不择手段,心思酷虐,这本该是他皮相下的真实面目。
青鸾想到此处鼻腔微酸,抬手想要推开他抽身离去,却被宁晏礼反手抓住手臂,狠道:“若这就觉得失望,不妨再告诉你一事。”
“你肯为李慕凌卖命,想来他也对你并非全无情意,否则也不会在一杯毒酒鸠杀你后,还道貌岸然的把你以他侧妃之名厚葬。只是——”
他唇边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收复淮南后,我派人把你棺木从他陵中掘出,与我葬到了一处。前世,你最后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青鸾蓦地想起宁晏礼曾提起那个梦,不想那那梦中之人竟是自己。
开坟掘棺,宁晏礼竟恨她至此。
青鸾唇色如纸,胸口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二人在幽暗的殿室中对峙,宁晏礼见她如此,不禁把她攥得更紧,面上却是一笑,“你这副神情,可是恨我没能让你死后嫁给李慕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