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云夭欣喜,笑眯眯地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咬着。
没见识的女奴!
萧临不动声色地鄙视一番,看着她正吃得欢快时,忽然道:“听闻有人说我,阴险狡诈,喜怒无常,为人暴躁,还是倒霉星降世……”
“噗——”云夭没忍住,嘴里的糕点全喷了出来,黏了萧临一脸。
她抬头震惊地看着,空气凝滞,世界失了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立刻从怀中寻了帕子,慌张倾身将萧临脸上的碎屑一点点擦净。
完了……
她实在没想到,当初那话竟然被他听了去,而自己还喷他一脸。
这可如何是好!
萧临闭上眼,深呼吸着控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心。这个卑贱女奴刚吃了自己的桂花糕,虽然喷了自己一脸,实在不成体统又恶心。可若是此时杀了她,便可惜了他的桂花糕。
终于待脸上碎屑擦净后,他才淡漠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人。
她忽然没了往日沉稳,此时惊慌浮于表面,眼珠子骨碌转悠。
“云夭,你这是在找死。”他声音毫无起伏,却似狂风扰乱神志。
“殿下。”她抬眸,立刻跪到一旁匍匐,口吐连珠道:“奴从十岁起便在边境长大,从来没有机会离开那地方,实在目光短浅,又见识浅薄。奴自知说出此话乃是大逆不道,可这话背后的含义,殿下自己想过吗?”
萧临看不见她的脸,不知她又在打何鬼主意,“抬起头来,好好说话。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巧言令色。”
云夭起身后,直视着萧临冷血的双眸,笑靥如花道:“殿下,所谓阴险狡诈,其实是在夸赞殿下,智谋远胜于常人,战场上才能如此用兵如神,屡立奇功。”
“喜怒无常,意思乃是喜怒皆异于常人,遇事冷静自如,将情绪掩于心底,此番与敌人对峙,更是让人猜不透殿下心中所想,所以殿下才能成为众士卒的标杆。”
“为人暴躁,此暴躁非彼暴躁,而是指殿下武力超群,战无不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至于倒霉星,倒霉星……”
萧临挑眉,扯了扯嘴,看这女奴要继续如何胡诌。
云夭低头思索一番后,立即抬头道:“倒霉星乃是殿下天命不凡,似是战神转世,所过之处,敌方皆败!作为殿下的敌人,才真是最倒霉的。”
说完一连串鬼话后,她敏锐注意到,萧临原本的怒气似乎收回去许多。
果然遇到炸毛的狗,得先将毛捋顺。
他冷笑道:“我还听某人说,就算重活五辈子,都不会看上我。”
云夭暗自咬唇,此话不知如何解释,她不想骗他说自己对他有心意,万一他真信了可如何是好?
她只想要拿到该拿到了,便立刻远离这条疯狗。
可是在沉默中,原本终于被捋顺毛的萧临,脸又开始慢慢沉下去,黑成了煤炭。
云夭心中一颤,顿了片刻后,微笑道:“殿下,奴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与殿下之间,有‘心意’一词之联。殿下是主,奴为仆。殿下带奴出榆林郡,奴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日后必定如竹青那般,誓死效忠殿下,忠心不二。”
此话或许是萧临想听的,可不知为何,听到此话后,他心中反而怒火更盛,却不知如何发泄,只是盯着跪在面前的云夭。
是啊,这个卑贱的女奴,怎配与他有“心意”二字之关联。
她说的一点儿没错。
萧临咬紧牙关,两人在沉默之中,空气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他没说话,云夭也不敢起身。
许久后,他才发话,轻声道:“滚——”
云夭心中巨石落地,立刻起身,没忘了将剩下的桂花糕揣到怀中,不带任何停留地转身离开,“多谢殿下宽宥。”
在她走到帐帘时,萧临的声音再次传来,“记住你的身份,既然成了我的奴,便应做好奴应做的。”
云夭脚步一顿,道了一声“是”,弯着腰掀开帘子离去。
萧临看着空荡下来的营帐,心中总感到不是滋味,却又不明所以。
或许是他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竟有卑微之人看不上他,让他忽然间产生一股不服。
对,定然是不服。
一个卑微女奴的想法罢了,反正他需要的只是拿回那块玉佩,足矣。
……
除了五皇子的营帐外,其他众人的住处都极为简陋,云夭拿着那包桂花糕回到就寝的地方后,徐阿母立刻迎上来,“姑娘没事儿吧?”
“当然没事儿,他就大爷病犯了,让人伺侯糕点。”云夭举了举手中的桂花糕,将其给了徐阿母。
徐阿母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又看着一脸嬉笑的云夭,神色有些复杂,可却没有多说什么。
春日中,夜风微暖,野外星河遍野,云夭将手枕在脑后,回想起萧临的话有些难以入眠。
“记住自己的身份。”
其实这一点她一直做的很好。
前世是以色侍人的妖妃,她便扮演好一个妖妃的角色,住在华丽的琉璃宫殿中,锦衣玉食,不世事。
如今她是一个女奴,被萧临收下的奴,自然应是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不得肖想任何其他。
等到恢复了自由,去到安全的地方,便再也不必提心吊胆。无论这个国家的君主是谁,都与她无关。
……
翌日清晨,萧临刚起床,云夭便端着洗漱用具进入伺候。她手指纤长,无论做何动作,皆是般般入画。她将帕子用热水浸湿拧干后递给他,一切做的有条不紊。
他洗漱时视线未离开她的脸,见她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容,话语简单,仅仅几句“殿下”,无任何多余之言,挑不出错处。
她将用完的水和帕子拿出,又盛了让人提前备好的白粥入内,连喝的水都是萧临平日里喜爱的桂花水。
作为一个奴婢,一切都做的很完美。
萧临心底越是提不起一股劲儿,好似她不应如此。
喝下几口白粥后放下手中的碗,无意间道:“今日要尽快上路,你准备得……”
“殿下放心,马已备好,今晨与竹青沟通过后,已经命众人提早起来,待殿下用过膳,便可直接上路。殿下可先行,后方会有内侍将营帐收起,再追赶上殿下,不会耽误任何行程。”
她笑着回答,将他话都堵了回去,无论是日常起居,还是赶路备行,她都做的很好。
萧临心底的火气却愈发大,将手中还拿着的勺子随意掷了回去,溅出一些白粥。
云夭却是无动于衷笑笑,拿出帕子将溅出的汁水擦净,轻柔道:“殿下有何其余吩咐?”
他讽刺一笑,“没有,你做的很好,该赏才是,你想要何?”
云夭却摇摇头,“奴不敢乞求任何,只要能伺候好殿下,便已为奴所求。”
萧临不知为何,开始有些头疼,他站起身直接往营帐外而出,云夭见状立即跟上,先他几步将马为他牵来。
远见佳人一身素衣,牵马走近,他这才注意到周围士卒看云夭的眼神,尽是带着觊觎的猥琐。
这个该死的女奴,一出现便能动摇军心,实在妖媚,无处可防。
萧临收回目光,没好气地从云夭手中拉过缰绳上马,不留下一句话便直接驾马往前奔去,颇有点逃离的架势。
他奔出好长一段距离后,回头,才发现竟只竹青一人跟上,拉着太子棺柩的马车走不快,众人自然无法纵马奔行。
他更是烦躁,却找不到发泄口,最后压制着情绪,停在原地等待着身后的队伍。
“竹青,你私下去放话,再有人盯着那女奴看,就把眼睛给我剜了!若有人试图动不该有的心思,便把心给他挖出来!”
“是!殿下!”
“对了。”萧临盯着后方姗姗来迟的众人,语气有些凶狠,“不许让那该死的女奴知晓!”
否则她定要幸灾乐祸,浮想联翩。她既不要他的赏赐,他何必给她好脸色。
不过一卑微女奴罢了。
“……是,殿下。”
第17章 配得上
又过七日,便抵达大兴城。大兴城繁华极盛,亭楼榭累,如星罗棋布。
虽在此地生活多年,可她其实并不熟悉,曾经整日如金丝雀般被养在宫中,极少有机会踏足外界。
队伍众人未停留过久,便直接入宫。萧临带着太子棺柩面见皇帝,而云夭和徐阿母则被竹青带着入住凝云阁,也是萧临所在寝宫。
太极殿上,太子棺柩被抬上殿中,众人哭声一片,连上方的皇帝都红了眼。
哭得最大声的是太傅一党,太傅与太子姻亲,太子妃听闻消息后便哭晕了过去,而后生了一场重病,至今在东宫闭门不出。
经历过哀痛后,大臣们私下左看右看,终于有人收到秦王递过去的眼色,上前道:“陛下,如今太子已逝,国无储君,怕是引得江山动荡不安。臣再次提议,需得尽快立储,以稳天下民心。”
皇帝头疼地揉着脑袋,对于太子之殇,他心如刀割,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众皇子中最像他的儿子。
他没说话,只是如垂暮之人瘫坐龙椅上。
那大臣立储建议一出,立有人上前复议道:“臣复议,五皇子殿下战功显赫,此次突厥一役中,一人领兵击败十万大军,后又带人深入突厥境内,直取达达首级。”
“臣反对!秦王殿下虽未亲临战场,可平日辅佐朝政,为人圣贤又颇有孝道,人心所向乃是有目共睹。而五皇子,虽战功卓著,可此次太子之死疑点重重,老臣怀疑,这其中或有五皇子手笔。”
“莫要血口喷人!说话要讲证据,太子乃是坠马而亡,此乃意外,怎可将脏水泼至五皇子身上!此番乃是寒我将士之心!”
“是啊!若无五皇子,我边境便被突厥所破,此番战功,安能任由尔等污蔑!”
朝堂之上众人争执不休,飞沫四溅。高座上的皇帝愈发头疼不已,一句话也听不进,他眼角抽搐,直接抓起案上的奏章用力扔了下去,朝臣们才纷纷停止争论。
皇帝深呼吸一番,看向秦王道:“秦王,你有何看法?”
秦王立即上前弓腰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如今尸骨未寒,立储一事应等待下葬后再议。至于太子之死,儿臣自然相信五弟,不会做出此等十恶不赦之事。”
皇帝颔首,又看向五皇子,“你呢?是何看法?”
萧临掀了下眼皮,看了一眼同仇敌忾,穿着一条裤子的皇帝与秦王,懒散道:“太子之死,与儿臣无关。不过秦王所言有,如今太子丧事才是重中之重。”
“嗯。”皇帝眯着眼睛收回目光,“众爱卿所说皆有,太子这惊马太过突然,此便番由三司会审,秦王协,细查太子之死。至于这立储……”
他扫过众人各自打着算盘的神情,“等太子之死落定后,再议。太子丧事,也全权交由秦王办。今日便议到这儿,散朝。”
“散朝——”内侍监公公搭着拂尘,大声唱道,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如今朝堂是支持秦王者其实更多,此番太子落马案不仅由秦王协,连太子丧礼交由他,虽未明说,可众人皆心知肚明,皇帝对萧临心怀疑虑,想要立秦王为储君。
出了太极殿,有人立刻上前,快几步走过萧临身侧,声音很小,“总管府已准备就绪,随时响应殿下号召,今已两批共一千五百人入京师,接下来五日内还会另有两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