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夭见他不动,立刻面对他伸手,压在他肩膀处往下摁,没想到萧临竟真顺从地坐了下去,没有反抗,只是脸色黑成了煤炭。
“好了,你的脚不要行走站立太久,好好歇着,我去帮帮大家。”
“嗯。”他脸上仍是一副被人欠了一万两银子的神情,云夭见惯不怪,笑笑直接走开。
萧临大爷便这般坐在轮椅上,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帮着部落中的人羊群,没忍住悄悄勾起了唇角。
这时,跟随着萧临而来的几个男子上前,手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大笑起来。
萧临看着自己被碰过的地方,心中十分不爽,戾气没控制住溢出。
那男子一顿,本有些害怕,可想到今日便是他带着整个部落,将面子里子全赚了个够,以后也无需再担忧葛拉的欺凌。
“五郎老弟,今日多亏了你,咱们哥几个实在没想到,老弟功夫这么好。若老弟以后留在突厥,定能成为突厥三勇士之一!”
萧临一瞥他,讽道:“葛拉不过外强中干,这样弱的人,亏这么多年竟压了你们如此之久。”
这话说得不悦耳,几人有些尴尬笑笑,可如今萧临成了他们心中所崇拜的勇士,突厥向来强者为尊,于是众人皆对他礼遇有加。
待几人走近后,古娜笑着靠近,看着他看向云夭的眼神,低声道:“五郎哥哥,你与小桃姐姐并非真夫妻吧。”
萧临一怔,不明白她如何看出,半眯起眼睛审视着。
古娜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对于萧临的神情视若无睹。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看得出来五郎哥哥对小桃姐姐似乎着了迷,可小桃姐姐对待五郎哥哥,虽亲近又恭敬,却不是一个对待情人的态度。
“五郎哥哥放心,虽不知你们假扮夫妻的目的,但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和阿娘能看得出来,你们是好人。”
“好人,呵。”萧临转开视线,不屑。
他还从未听过有人说过自己是好人,而他自己也向来不屑去当一个好人。他又非如来佛祖,需得普度众生。
古娜不解小桃姐姐对五郎的态度,便问道:“小桃姐姐难道还不知晓五郎哥哥心意吗?”
萧临一怔,不解道:“为何要让她知晓?”
这个死女人不知晓,也这般蹬鼻子上脸,若是知晓了,便不更是随意拿捏他把柄,多没面子。
古娜大惊,“不是吧,你竟然从未表过心意!中原有句诗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并非什么可耻之事,也难怪小桃姐姐对你不是那情人的态度了。”
萧临蹙眉,难道云夭不愿意和自己睡一处,不愿意亲吻,不愿意喊自己夫君,竟是因此吗?
他严肃看向古娜,生平第一次谦虚询问道:“那我该如何?”
古娜翻了个白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虽年纪轻轻,却在部落中撮合过不少情人,经验颇丰。
“五郎哥哥若是想知晓小桃姐姐心意,让她也同样喜欢你,那首先,你得制造一个浪漫的场景,而后在气氛最好的时刻,将你的心意告知她。无论是情诗也好,亦或是直白开口,她若有心,定然感动至涕零。”
萧临沉思起来,实在没想到,这男女情之一事竟如此麻烦。
不过,若是她真的能如古娜说的那样,小鸟依人般主动靠到自己怀中,喊他哥哥,或是夫君,撑起身子主动亲吻,因他对她的好而感动到泪如雨下,小脸通红。
这般场景,想想就刺激。
可是曾经他提出过,让她做自己的女人,她却不断拒绝。
这让萧临有些心虚,又不耻下问道:“可她,她曾经拒绝过我。”
古娜一顿,问道:“那她拒绝你时,知晓你心意么?”
萧临愣愣摇头。
古娜一拍手掌,“那就是了!你那般提出要求,若没有表达心意,那便是……我阿娘说的,耍流氓!”
“就算是部落里互相钻牙帐的男女,也都是在明确表达心意后,才会做那样的事儿。”
萧临颔首,又看了一眼远处娇笑着的云夭,点头。而后又与古娜交流学习了许久,知晓过几日便是部落中一年一度的祖灵节,便决定在那日同她表心意。
两个部族合并之后,族长便换了人,事务颇多。云夭因着他们对自己与萧临的救命之恩,便每日忙前忙后,帮着准备突厥祖灵节祭祀。
萧临自那日坐了轮椅后便没怎么下地,伤口又恢复了不少。他琢磨着,如何给云夭制造所谓的浪漫场面。
若是太过惊喜,她哭了出来,他又该如何安慰她?是轻轻将脸颊的泪水吻尽比较好?还是将她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脑袋好?
实在太过为难他,从小到大,别说没做过这事儿,便是见都没能见过。好在有古娜这个军师在,可时常私下寻她出主意。
是日,云夭打了热水,伺候着萧临洗漱过后,萧临忽然道:“你近日如此忙碌,等到了祖灵节那日,便好好休息享受就是。”
“嗯。”云夭将水往外草地上一倒,重回牙帐中,“那是自然。不过是看你伤好得差不多,我猜测着咱们很快便能离开此地。未来回了大邺,也无法报答恩情,便趁着这段时日,多帮帮人家。”
“嗯,是快好了。”萧临低下头,寻思着该如何与她说,“等祖灵节那日,我带你去个地方,近日发现的。”
云夭看着他有些肃穆的神情,不解地点点头。
在她忙碌之时,萧临将部落中的火药都给要了过来。当初大邺研究火药之时,他参与过。当时十分不屑,现在却有些庆幸,自己稍微学了制作烟花。
随着时间愈发靠近祖灵节,萧临心中也愈发紧张起来,每日心跳如雷,生怕她忘了要与自己去个地方,于是每过一日,皆要提醒她一遍。
临近祖灵节前一日,云夭疲累一整天,刚沾上床便睡了过去。然而萧临突然想起来,他今日竟忘了提醒她。
于是便晃起了云夭,将刚刚睡去的她摇醒,“诶,明天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云夭迷迷糊糊,心底窝火,她好累,她只想睡觉,便皱着眉,咕噜道:“什么事儿啊?我要睡觉!”
“你果然忘了!”萧临大惊失色,又气急,见她似乎又要睡去,便又用力晃了晃她,再度将她弄醒,“明日祖灵节,你不许丢下我去忙碌了,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诶呀!我知道了!”云夭烦躁地甩过手,背过身子,不想会他,不过弹指间,便又睡了过去。
萧临有些懊恼,觉得她定然将自己话当成了耳边风,可如今又不好直接给她下圣旨,那样强迫来的似乎没什么意义。
他还想弄醒她,可看她睡得如此沉,想想还是罢了,这些天她的疲累他都看在眼中。
萧临只得躺回自己位置,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便在脑海中预想明日的过程以及她的反应。提前打好草稿的话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却还是不放心,不断闭眼重复着。
他脑子转了一整夜,彻夜未眠,导致第二日起来时哈欠连连,没能睡够。
他起身看着已经洗漱完毕的云夭,又一次提醒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吧。”
云夭手一顿,看向他,显然没有将他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萧临渐渐恼了起来,云夭立即安抚道:“哦哦,你说今日随你去个地方是吧,你第一次与我说的时候,我便记住了。”
听她这般说,萧临总算松了口气,可心底还是难以掩饰地慌张。
祖灵节是突厥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白日里,部落中会举行马术与搏击的比赛,到了晚上便是点火仪式,祭祀牛羊贡品,并祈福。
这日清晨,萧临便特意打扮了一番自己,突厥的衣服实在简陋,他将杂色毛皮的上衣扔走,换成了一件白狼毛制的衣服,没有铜镜,便只能对着水面来看自己的模样是否完美。
他说什么都不愿再坐轮椅,于是云夭只能喊来巫医为其看过脚,告知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不得大跑大跳,之前断裂的趾骨还是需得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听闻此话后,云夭又一次亲自上手检查一番,才终于放下心让他随意下地。
白日里,云夭和萧临便观看着部落里的比赛,他们毕竟算是客人,自然没必要亲自下阵与他人争个输赢。
看比赛的过程中,云夭看得极为认真,欣喜与古娜抱在一起尖叫。而萧临则三心二意,一边重复着晚上即将要做的事儿,一边偷偷盯着云夭满是惬意的脸蛋。
同时,他扫视四周看客时,发觉有不少站在一起的夫妻,其中有几对他多留意了几眼。发觉人家那媳妇儿看自己丈夫的眼神,带着缠绵,崇敬,亲昵。
突厥人没有中原那套礼仪规矩,一小伙儿马术取胜,奔下马场后,直接将他夫人原地抱起来转了几个圈,而后当着大庭广众吻了一下。
虽然有些伤风败俗,可萧临却不得不承认,他着实羡慕。
若真能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共度一生,像这般琴瑟缠绵,或许真是比不断征战扩土来得更为刺激。
虽然月份还未入冬,可这西北之地已是冷风瑟瑟,见到一丈夫回了牙帐,拿出一披风给他夫人披上。于是萧临也现学现卖,立刻回了牙帐中,找出一件和自己衣裳相得益彰的白毛披风。
云夭看比赛聚精会神,并未注意到他的暂时离去,直到身上一暖,才注意到萧临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披风。
虽然她并不冷,却还是朝他笑笑。
夕阳西下,太阳完全落山后,部落开始了点火仪式。
全身黑羽毛的大祭司在台上一番舞蹈后,中央的篝火被瞬间点燃,火光冲天,各个皆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而后献上祭祀的黑牛,祈祷着来年安康。
火光下,云夭闭着眼睛,也跟着一起祈祷。萧临从不信鬼神,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面前的暖红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
她真的很美。
许久后,他才转头,对着中间的篝火也同样闭眼,许了愿。
睁开眼后,发觉云夭愣愣地看着自己,而后笑着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没什么。”萧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鬓角,而后问道她:“你许了什么?”
云夭倒是大大方方道:“许大邺风调雨顺,盛世太平。”
毕竟没有什么比太平更好的了。
太平,便能活着。
萧临点点头,看着她又转过去的侧脸,心里重复了一遍自己所许下的心愿。
先是,千尺青峰,万里山河,天下竟归大邺土。
后是,愿与身边之人,岁岁年年烟火下,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他看着时辰差不多,便道:“走吧,不是要带你去个地方吗?”
“好。”云夭点头,立刻跟上他的身影。
他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白马,将云夭托上,自己随后跟着翻身而上,将她固定好在怀中后,便纵马往夜幕深处奔去。
他这次的马速并不快,不过去的地方也不远,半柱香便到了一处山头,一眼望去,可见广阔草原,还能隐约见到部落中的篝火。
拉停身下的白马后,萧临先下马,而后将云夭带了下来。
云夭环视着四周,不知萧临带她来此地是为甚,不过此地却是风景极佳之地,极为广阔,地上是成片的小野花。
野花以白花居多,在这西北,很是难得一见。
云夭走在前方,感叹道:“没想到,你竟能找到风景如此秀美之地。”
“嗯,古娜告诉我的。”萧临唇角边带着淡笑。
云夭了然,道:“古娜真是很好的小姑娘,虽年纪小,却是善良的。或许是她父亲离开太久的原因,也是成熟的让人心疼。”
“嗯,是。”萧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跑跑跳跳,轻声道:“我带你来此处,是有话想与你说。”
“有话?”云夭转过头看着他,“什么话?”
萧临极度难以开口,心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重头戏还没来,得等等。
便道:“先坐一会儿,看看风景,再说。”
他坐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上,拍了拍身旁,云夭见状也跟着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