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着急出宫,一时忘了。”
“没事儿。”云夭从怀中抽出另一男子样式的面巾,“还好我提前准备。”
“不愧是皇帝跟前近侍,样样都想得周到。”萧临挑眉。
“那是自然。”云夭将面巾抖开,垫脚倾身为他系上,挡住他半张脸,“大兴城这么大,公子怎么找到我的?是暗卫吗?”
“嗯。”萧临没有回答,只是摸摸鼻子。
找到她还不容易?人海茫茫中,他随意看去,第一眼便认出她。
戴好面巾后,萧临便再无顾忌,走在前方,云夭落后小半步,一同畅游大兴城长街。
忽然他停下脚步往后看向她,云夭不解:“怎的了?”
萧临道:“人这么多,你离那么远做甚?一张床都睡过了,你非要在此刻避嫌。若是你走丢了,还得麻烦我去寻你,岂不浪费时间精力?”
“平日习惯了。”
“这可不是宫内,还是你想暴露我身份?”
云夭轻哼一声,无可辩驳,便小步上前,与他走在同一排。
萧临总算满意地在面巾下放肆勾唇。
他道:“你出来玩儿了这么久,可有特别想去做的?”
“有。”云夭看着他,“我想吃外面的元宵。”
萧临蹙眉,“外面的怎会有宫内好?”
“人间烟火气嘛。”云夭说完后,便带着他去了一处她提前看了很久的小铺。
小铺成开放式,许多人买了元宵后便立在路边吃,实在有些简陋。
萧临虽是嫌弃,可见她满是兴奋,便也容着她去。待她要从自己腰间钱袋掏钱时,萧临先一步扔了几个铜钱给那伙计。
云夭愣怔看着,忽然一笑,“公子竟自己带了钱袋。”
“嗯。”萧临自然知晓她定是想到了曾经河东郡之事。
吃一堑长一智,他学会了。
他警告道:“你不许把钱还我!这是命令!”
云夭无奈收回手,道好。
一碗元宵热乎乎下肚,本是在极冷的空气中,如今也倍感暖和。
灯市之上,人群有些拥挤,萧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牵上云夭,怕她被人挤走了。
他往回一瞥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她,四处张望着五彩花灯,“心情好些了吗?”
云夭回头,意识到因着云家不在大赦名单,近日总是失落,竟被他看了出来。她微微垂眸,见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笑着点点头,“好多了。”
她自是知晓皇帝宝座之上的人,其实也并不得自由,她不怪他。
今夜实在难得,面前的人是五郎,不是皇帝。
挺好的。
萧临盯了她许久,确认她是真心一笑,也跟着笑起来。
即便用奴籍将她绑在身边,只要她不离开,他会想办法补偿她。
如今,挺好的。
……
上元节结束后,回到皇宫内,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原本负责太极殿洒扫的小宫女今日染了风寒,云夭便自请,带了另外几个宫人前往太极殿洒扫。
今日雪下得有些大,身上披风被雪压了个透。
殿内地龙燃得极暖,宫女内侍们正在洒扫,云夭将手上的书放置于书案之上,又将乱得散开的奏章一一好,在一旁小香炉中添上安神香。
这时一内侍拿着一本从书柜中的奏章找到云夭,恭道:“云姑娘,奴婢在柜中发现这份奏章,不知是否是下面人放错了。”
云夭起身看了一眼,将其拿过,一般萧临都习惯将奏章整齐置于书案之上,怎会在柜中。
“给我吧,或许是谁无意将其放错了位置。”
云夭将其放至堆好的奏章上方,却奏章上的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书者正是赵思有,而其正是一份大赦天下的名单,皆是过往犯过重罪,导致株连九族的人及氏族。
她心头一颤,知道自己不应在萧临没有准许的情况下翻阅奏章,可却耐不住好奇。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奏章翻开,从头顺着看了下去,名单很长,被赦免的家族后代极多,甚至还有前朝以及前卫国王公贵族。
很快她便在其中找到云家,她的父亲,前司徒。
可云夭眉头皱了起来,心沉了下去。
云家也在名单之上,却被用笔将其划去,批阅后的文字写道:“除划去者,罪不可免,其余准奏。”
这么说,云家没有在此次大赦天下的名单之中,其实是被萧临划去了,为何?
他在骗她?
殿内的宫女内侍不知何时皆退了出去,殿中安静如斯,云夭没有注意。
“你在干什么?”萧临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一惊,手上的奏章直接掉落在地上。
一只纤长的手伸过,将掉落在地上的奏章缓缓捡了起来。
第53章 像一只宠物
云夭愣怔地看着萧临,将那奏折翻过之后又快速合上,掩耳盗铃般随意往书案上一扔。
萧临一时间有些惊慌,上前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这样的举动更是让他心脏不安又迅速地跳动起来,两步上前极为强势的将她抱住。
“夭夭,你听我解释,我……”
“萧临!放开我!”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而后又开始挣扎起来。
可男人如铁一般的臂膀将她桎梏,她用尽全力也没能推开。
“夭夭,你先听我说……”
一声清脆的把掌声将他的话打断,他一时愣怔,云夭便从中脱离他怀抱,冷眼盯着他。
空气一时间凝固片刻,而后云夭捏了捏自己手心,咬唇道:“好,让我问你。”
萧临摸了摸自己脸颊,冷静下来,道:“你想问什么?”
云夭带着一丝奇怪,“为何要骗我?”
萧临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看着她。似乎原本从上元夜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关系,又随着这份奏章被发现而裂开。
云夭继续问道:“为何要将云家的名字从大赦名单上抹去?”
萧临蹙眉,躲开她明亮的视线,有些惶恐心虚,不敢直视。他没有正面回答,道:“那名单上抹去的也不止云家,还有许多人也被抹了。”
云夭点点头,继续问道:“相比起前司徒的罪责,我以为……比起前朝余孽,似乎要轻很多。”
“你……好了,你都已经扇了我一巴掌了,够了吧。”萧临像是被戳破了脸上面具,“云家涉及谋反,谋反自古以来便是大罪,相比起来,前朝余孽再度谋反的可能性却要小不少。”
云夭更加不解起来,咬唇道:“可是,整个云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她都对他这般忠心了,难道他还觉得自己会造反不成?
萧临回答不出,只云淡风轻道:“此涉及党派,你知道的!”
见云夭没有说话,似乎有些难过,他语气更加软了下来,安慰道:“好了,乖,此次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他似乎带着些许慌乱,眼睛一转,又继续讨好道:“我派人用西域进贡的红宝石,还有一件金蚕丝布匹,为你做了一身裙衫,很适合你,到时候给你送去,连带着不少小玩意儿……”
“陛下是将我当作宠物了吗?”云夭直接面无表情打断,竹青等人获得两次大赏,她一次正式的都没有,她并不恼。
一来,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二来,女奴干政,绝对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可她却不屑这些用来讨好女人的东西,神色黯然道:“陛下,以我的身份,不适合在他人面前穿这些珍贵之物。”
“我说能穿便能穿,怎这么多废话!”萧临绷着脸,冷气散出。
“陛下,我说到底,也只是陛下跟前近侍,并非宫中主子,也非朝臣官员。若我穿了那样的衣服,那便是踩了后宫众人的脸。”
萧临不吭声,“……”
“陛下……”
“够了!”云夭还想说什么,萧临却不再想听,直接一声低呵。
他向前走了一步,没能注意,竟带翻了书案。
“咚”一声巨响,原本书案上好的书籍和奏章全部散落一地,点着安神香的小金炉滚落至地,闶阆几圈,到了墙角才停下。
云夭愣在原地闭上了嘴,呆呆看着他,彻底平静下来。
他也安静地看向一地散落的东西滞住,看向她,无奈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脱离奴籍么?从当初在榆林郡时,你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利用朕,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利用!你当初究竟为何守张掖?究竟为何带援军去救朕?真实原因,你自己心知肚明!”
“朕是皇帝,不是你的棋子!”
“曾几何时,朕曾许你脱离奴籍,可那是建立在你成为朕的女人之上。朕实在不懂,为何当初你愿意做那个懦夫太子的女人,却死活不愿做朕的!那是你不愿,是你自己拒绝了!怨不得他人!”
“云家罪责,朕说不赦,便无人能赦!这是当初你在榆林郡招惹朕的后果!也别忘了你曾经在天牢中对朕的承诺!”
“再者,身为以女奴,未经朕允许,私自翻阅朝中奏折,没有赐你死罪已是开恩!你还要什么?”
萧临连珠一般说了一大串,云夭一动不动看着他,听着他将话说完后,接着又见他气急败坏地转过身不看她。
“奴知晓了。”云夭眼底滑过一丝悲哀,看着他后退几步,朝着大邺天子匍匐行一跪拜之礼,恭敬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是陛下的权利,奴无权制肘。奴只是一卑微罪臣之女,竟有如此妄想,又私自翻阅奏章,是奴的错。请陛下赐罪。”
他回过头盯着她,轻柔的声音不大,明明那么小,却似一个个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失语。
“你……”
看着脚下这个卑微又弱小的女人,他不打一气来,心如刀割,她不该如此……卑微。
“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