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乐被怼得无话可说,只是剜了两人一眼,坐到一旁。
皆身为女子,明明自己是官家出身,还是司乐女官,结果就因着那皮相与运气,处处被一介罪奴压上一头。
“好了。”云夭拉过江雪儿的手笑笑,“我就是来拿书的,不想横生枝节。”
江雪儿见状只得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云夭需要的书,递去道:“听闻今日早朝,陛下会大肆赏赐此次西巡以及剿灭贺氏一党的功臣,云姑娘立下如此大功,说不定陛下便今日为姑娘脱了奴籍。到时候看这些多口舌是非之人怎么说。”
云夭翻书的手一顿,笑道:“此事怕是不易,一来,女子战功,很难放到明面上表彰,便是世道如此。二来,云家……”
“可是单凭姑娘立下的功,仅仅脱奴籍,并非不可,朝臣定然不会说甚。而且,福禧私下与我说,他昨夜在圣上身边侍奉时,还特意提了一嘴。”
“嗯。”云夭点点头,心中也有些许期待。
她曾对萧临提过此事,说不定他还真趁此次机会,为她脱籍了。
确认好需要的书都没有遗漏,正要走时,忽然有小宫女冲入了尚仪局,道:“今日早朝,宣布了大事!”
众人围聚过去,纷纷问她是何大事。
小宫女道:“我从太极殿内侍那儿听来的,趁着新的一年,民间动荡,陛下决定大赦天下,除了天牢中的特殊几个死刑犯,其余罪责皆被减免,罪轻者,直接被放归家。”
“这么说,曾经犯过罪,导致被记录在册的,也被赦免了?”江雪儿问道。
小宫女点头,“嗯,应该吧。若是祖上罪责,只要在名单之列,其后代也被赦免。今日不仅如此,还在朝堂之上,特意加封最近立功者,算是二次封赏,皆赐了高官厚禄,连竹青与天鹰大人都被赐食邑千户。”
江雪儿和云夭对视一眼,立即问道:“有关于云家或者云姑娘的赏赐吗?”
那小宫女看了一眼云夭,阴阳怪气道:“这……具体的我便不知了,云姑娘既然是圣上身前近侍,那自然知晓的比我多。”
江雪儿眼中带着不满,云夭笑着拉了拉她袖子,轻声道:“好了,书我已拿到,现在便回玄武殿,你刚任司籍不久,莫要与人生是非。”
云夭笑着告别了江雪儿,腾不出手打伞,便顶着大雪一路走回玄武殿。整个皇宫浸染在银装素裹之下,地上积雪留下一排排脚印。
虽是寒风萧瑟,可或许是因着听了江雪儿的话,在加之萧临大赦天下,心中却感到极为温暖。
在皇宫的时日,虽然宫人都碍于她是萧临大红人的身份,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可实际上心底皆是不服,她时常能感受到。
而今日司乐的态度,其实也只是宫中大部分人的态度,毕竟奴籍之人,可是大邺最为低等,最没有人权的一类人。
若是此次能够赦免云家罪责,那她自然也能跟着脱去奴籍。
当她回到玄武殿时,跳了两步,将披风上的雪抖尽,才进入温暖的殿内。
此时萧临已散朝归来,正落座于书案前看着书。
云夭上前欠身后,来到他身侧跪坐,将从尚仪局拿回的书放好,便悄悄看着萧临神情。
他自是察觉到她即将化为实质的视线,好笑地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云夭道:“今日听闻陛下在早朝上宣布了大赦天下。”
萧临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平静道:“是,怎么了?”
若是以前,云夭定不敢这般直白地询问,可两人西巡时经历诸多,便向那夜所言,她渐渐已很难再将他当成那个令人恐惧,又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这次大赦,会有云家吗?”云夭直接说了出来,“我在想啊,若是趁此良机将云家曾经的罪责赦免,我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脱籍了。”
萧临垂眸,看不清表情,片刻后朝她道:“所言有,可是当初云司徒案子涉及太大,此番得有朝臣主动上表支持,我才好应下。你也知道,云家可是关陇出身,而如今朝堂正一步步削弱关陇势力。”
他看到云夭渐渐暗淡下去的神情,立即安抚道:“不过你放心,此事也不为难,我也并非做不到,只是需耗费些许时日罢了。”
他所说云夭也非不懂,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应下。
萧临见将她忽悠过去,心底算是松了口气。
第52章 他在骗她?
大赦名单拟定后,很快便发往执行。
太极殿内,福禧来禀赵思有求见,萧临心底不悦,却还是宣其觐见。
赵思有行礼起身后,见萧临坐在上方一直未说话,凝滞片刻后,将手上那本折子由福禧重新交回他手中。
萧临结果随意一翻,果然便是前几日那本大赦名单。
他随意掀起眼皮道:“爱卿这是何意?”
赵思有道:“臣只是不明白为何将云家从名单中划去,想要重新奏请将云家添入大赦名单之中。”
以他如今的能耐,自是无法为云夭脱离奴籍,可曾经他答应过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次大赦天下在他看来,便是极好的机会。
萧临将折子合上,随手扔在面前书案之上。
他道:“朕去除云家,自然有朕的用意。当初云家所犯谋逆大罪,下方党派所涉众多。朕想问你,此番赦免云家后,是否还要将当初涉及那次案件中的所有人都赦免?你也知晓,这么多涉事未死者,或是有后代者,皆狼子野心。”
“若朕将所有人赦免,岂不是给了这群人再次造反的机会?”
赵思有一时间说不出话,还是努力争取道:“若是不赦免云家,陛下或许可考虑单独赦免云姑娘一人罪责。此次她在西境居功甚伟,将功抵过,再加上我赵家支持,定然不成问题。”
“她的事情何需你多虑!”萧临大怒一声,“到该赦免她之时,朕自会赦免。倒是你赵家,这么着急为云家平反,莫不是当初也参与了云家谋逆一案?”
“赵思有?你就不考虑赵仆射了吗?”
赵思有心底一紧,参与谋逆自然没有,可他明白,若是皇帝想让他赵家有,有的是办法,无论是造假证据也好,又或是寻借口直接严刑逼供也罢。
这便是他身为臣子难以抗拒的皇权。
龙座上的皇帝,正在用赵家前途以及性命威胁他。
他不知为何皇帝不愿借此大好时机放过云夭,可他看出来,皇帝此次不会听他的谏。
赵思有心底有些失落,明明曾经答应了云夭,却没能做到。
从云家获罪起便是,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如此弱小无力。
他不能再与皇帝硬来,只得再次跪拜行礼,退出太极殿。
当他回到赵家时,还未换去自己身上官服,在宫中一路未撑伞,只一身积雪。
赵母一脸兴奋地上来,拉着他道:“今日林家姑娘来了,你要不隔着屏风与她一见,说不定会喜欢。”
赵思有无奈道:“母亲,儿说过自己目前还不想娶亲。”
“什么不娶亲,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你都快加冠了。其他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好几个儿子在地上跑了。”赵母不乐意起来,“去见一面林家姑娘,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般不给人面子,让姑娘家脸面往哪儿搁?”
赵思有实在无奈,只得快速入内室换上一身藏青锦衣,而后来了见客之处。
屏风之外的女子隐约中娉娉袅袅,柔柔弱弱,看起来极为娇小的模样,与云夭身材差不多。听赵母说,正是十六的适婚年龄。
她与家中其他女眷共坐一席,嗓音轻柔地谈论着诗词歌赋,听得出来,是一才女。
赵思有心底有些难受,这般好女子,若非他与云夭重遇,或许便应下这门亲事,可是如今已遇上,即便知道并无可能,却还总抱着那一丝希望。
这样的他,若是直接娶了林女,虽然他会去履行身为丈夫的职责,可心中有那样一个女子,对林女又何尝公平?
女方那边闲聊完后,沉寂许久,气氛有些尴尬。
赵母见自家儿子傻木头一般发呆,竟一句话不说,心底气不打一处来。
许久后,赵母似乎也意识到赵思有不愿与这边女眷交流,便道让林家女与众人先继续聊着,找了借口离开。
而后,又喊了赵思有的大哥前来,与赵思有执棋,并闲谈风月。这番安排后,总算不像最初那般尴尬气氛,赵母松了口气。
将林家女送走后,赵母着实气急,觉得自己儿子表现实在太差。却没想到第二日,林母便上了门,道自家女儿昨日见过赵思有后心中甚是满意,说虽没说上话,可看得出来赵家公子心有锦衣,君子之风,便求了林母,想着今日来与赵母聊聊看赵家的意思。
赵母自是高兴,将这好消息告知赵思有,“你昨日那番表现,我还以为人家看不上你了,却没想到你小子真是走了大运。林家姑娘可是大兴有名的才女,出过一整本诗集的。”
“我听人说了,那诗集是真有内涵,而且都是她本人所写。与其他那些,找了先生来写好,自家女儿上去补一两句,挂个名字便以才女自称的可不同。”
赵思有看着赵母兴奋的模样,平静道:“母亲,儿早已心有所属,对林姑娘无意。”
赵母一怔,没能反应过来,许久后,才道:“……谁家女儿?”
赵思有知晓若是说出云家之名定然不成。
一来,父母定是反对,即便曾经与云家交好,可当初关键危机时刻,赵家撤得比谁家都快。
二来,如今云夭成了萧临身边的人,他带不走她,而她也不一定愿意。
他摇摇头,只道:“母亲,你就别问了,等日后自让你知晓。如今我朝中正值关键时期,事务实在繁忙,暂且无意考虑婚事。”
说完,他便离开,赵母看着他的模样,心底更是生起闷气,可自己也不能压着他强娶林家女。而他们赵家也不想放过这与林家的姻亲机会,便只能先寻了借口将此事拖着,来日再上林家与他们议亲。
……
朝廷下达大赦天下之后,众百姓皆欢呼,可里面果然没有云家之名。
若说云夭心底不失落,那定然是假的,只是该做的事每日还是会做。
萧临本就心虚,看着在一旁研磨又发呆的云夭,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明日便是上元节,我得去城墙上与民同乐。”
云夭点头应是,基本上每年上元节,皇帝都会站至承天门,往下方撒去铜钱,观大邺百姓安康,江山社稷稳定。
此乃惯例。
“嗯,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萧临道:“你许久不出宫,不如趁这次机会,我带你出宫看看?”
云夭心头一乐,整日待在宫中正憋闷得慌,此次也正好可散散心,便欣喜应下。
上元灯节如期而至,云夭在福禧护送下,提前出了宫四处走动,等晚一些萧临与民同乐结束后,自会微服来寻她。
华灯初上,大兴城中欢声一片,灯火辉煌,看起来貌似盛世之景。
云夭带了面纱,换上一身绯色褥裙,裹着白狐披风。她对于在城门下方捡铜钱并无甚兴趣,倒是四处走动,猜了不少灯谜,又看了舞狮,踩高跷,耍龙灯。
这诸多玩乐,实在令人流连忘返。
说实话,此番还是她自十岁后,第一次参与民间节日之中,自是喜不自胜。
“夭夭。”
熟悉的声音入耳,云夭转过身去,便看到微服出宫的萧临。身着绯色锦衣,面上并未带任何遮掩,四周花灯的光印在他本凌厉的脸上和眸中,显得极为柔和。背后正有人耍着龙灯,可他却格外显眼。
福禧见状后,很有眼色地悄悄退下。
云夭微微一笑上前,“公子这般俊容,出门不戴遮掩,岂不令四周女子芳心稀碎?”
萧临抿唇,随意往四周一扫视,果真路过的女子们皆有的没的往他身上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