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夭彻夜难眠,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躺在一张舒服的床榻上,四周蔓延着一股淡香,只点了几盏暗淡的烛光。
一只大手穿过她的腰间,轻轻扯开系带,而后一双唇吻上她的后颈,有些湿润,又极为柔软。那手力道有些重,带着强烈的霸道与占有,却让她瘫软的没有丝毫力气,只能死死掐住那手臂,才让自己不彻底陷落,她不想睁眼,也未挪动半寸。
当她脚尖不由绷直,完全沦陷后,一声熟悉且带着磁性的“夭夭”,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倏然睁开双眼,此时正一人躺在床上,却沁出一身汗。云夭瞪大了双眼,羞恼地用被褥将自己的头蒙住,平缓过呼吸。
都怪这个萧临!
她莫不是真缺男人了?毕竟自己其实并非那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过了好一会儿,她抑制住鹿撞般的心跳。
不应该,她与萧临不应该如此,至少她不应该再去纠结他的行为,究竟是色|欲,还是心意?
在不断说服自己后,云夭终于撑不住困意,再次睡去。
……
而另一边主殿的人便有些不好过了。
萧临待云夭走后,整个人还沉浸在心花怒放之中,这次云夭竟然没咬他,也没打他,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躺到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浑身燥热难耐,无法疏解。
他不得已只能起身,没有喊内侍伺候,一人入了浴池,毕竟这么丢人的事儿,怎能让他人知晓。堂堂大邺皇帝,竟因为一个亲吻,要做那柳下惠!
然而,当入浴池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白玉池的水常年保温,身体内的热量简直不减反增。他咒骂一声,无奈走出浴池,却哪儿都寻不到凉水,又放不下脸面让人去备。
再三思索后,他直接从剑架上拿下一柄宝剑,径直往殿外走去。
殿门口正站着值夜的小内侍,想着累了便坐下歇歇,刚坐下,便看到后面的萧临怒气冲冲朝自己而来,仿佛浑身着了火。
小内侍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叩首,以为是萧临发现他偷懒要斩了自己,大声喊着:“陛下饶命!”
那小内侍的惨叫吸引了萧临的注意力,看了过去,蹙眉压着嗓子道:“住口!喊这么大声,吵着他人睡觉怎么办?”
说着,他作无意状往偏殿看了一眼,确认好这脑子有问题的内侍应是没将死女人吵醒,便放松了下来,直接踱步而出。
他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迎着寒风,找了处僻静之地,开始抽出宝剑练剑。
冷风萧瑟,值夜的内侍们不敢自己待在温暖的殿内,皆跟随着他跑了出来,站在远处,静静等着萧临大半夜练剑。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萧临竟练了一整晚,直到鸡鸣声起,才方作罢。他倒是身强体壮,流一身汗,又吹一晚上冷风,半点儿事儿都没有。
倒是夜里陪着他的那群内侍,第二天大早便纷纷病倒,各个染了风寒。
当福禧知晓,伺候萧临时闲谈起此事,他不屑笑道:“这群人真是弱鸡。”
福禧扯了扯嘴角,看着他没有说话。
倒是萧临想到什么忽然眉头一皱,低声道:“让他们把嘴巴封严了!朕练剑之事,不能让云夭那女人知晓!”
若她知晓自己大半夜练一晚上剑,以她的聪慧定能猜到,这般丢人之事,她若是知晓,还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
“是!”福禧无奈应下。
……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初雪正巧于萧临生辰冠礼这日来临。
大邺皇帝的冠礼自然是重中之重,除了天下百姓一同庆贺,还有西域诸国与突厥入朝朝见,彰显大邺国威。
而常年难以下床的太上皇也坐上轮椅,从仁寿宫被带至大兴宫参与仪式。
冠礼从早到晚持续一整日,这日萧临也不会参与日常政务。在天将亮之时,便带着文武百官宗亲,先进行祭天祭祖仪式,以祈求上天对大邺的庇佑。
而后在正式冠礼前,萧临在云夭与福禧的伺候下进行沐浴斋戒,以示身体与精神的净化。
从浴池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走出,他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云夭,低着头一直未看过他。
福禧带着几个内侍将玄色冕服抬上,层层叠叠,极为华丽,其上绣着象征皇权与山河的纹样,有着日月,星河,山川,龙凤等十二章纹。
福禧正要将其取下为萧临更衣时,他仰了仰头,道:“让云夭来。”
云夭立即抬头,发觉四周众人正看着她,道了一声“是”,便走上前将架上的冕服取下。四周内侍见状后退了出去,偌大的玄武殿中只他们两人。
萧临很配合的伸手,将冕服一层层穿上,目光一直不离开低着头的云夭。衣裳穿好后,她又从一旁拿过玉带为他带上,在扣暗扣时,离他有些近,似乎能微弱地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以及头顶传来的呼吸声。
做完这一切后云夭立刻后退了几步,隔开些距离,眼睛看到一旁托盘上的那枚玉佩,再熟悉不过。她深呼吸一口,拿过放在手中,有些冰凉,将其挂在他腰间。
“你今日心情不好?”萧临敏锐地发觉她一直低着头,往日喋喋不休,烦的要死的她此刻竟没说一句话。
云夭摇摇头,抬头看向他笑笑,“并无不悦,只是感叹时间似白驹过隙,有些期待,却又害怕未来。”
萧临蹙眉,没有解她何意,只是沉稳道:“云夭,我说过,有我在,你无需害怕。”
“嗯,是我多虑了。”云夭静静地瞧了一会儿他的下颌与唇角,转移话题,“陛下此次将万国来朝与冠礼特意合并一起,便是为了显我大邺之威。西域诸国到来,高昌使臣学乖,这次倒是来了,也没整幺蛾子,可听闻吐谷浑竟还是不愿朝贡。”
萧临半阖眼,讽刺道:“吐谷浑小国,真是欺我不敢对他动手么?上次他败仗,我实在不信,还有与我大邺再一战的实力。总有一日,我定要灭了他,将其夷为平地!”
云夭抿唇,今日他加冠,不愿与他争执,便没有说话反驳。只是默默将他头发挽好,又抚平有些皱起来的衣襟。
当离开玄武殿时,地上已起了薄薄一层皑白,好在初雪不大,积雪不深。
云夭和福禧一众内侍跟随萧临身后,到达太极殿时,下方已整齐站满了文武百官以及诸国使臣。原本空旷的地面,此刻显得密密麻麻。
禁军布满整个皇宫,崔显身为统帅,自然也站在离皇帝不远不近的一处位置守着,目光有的没的停留在云夭那张被冻得有些微红的小脸上。
太上皇坐在金龙轮椅之上,推至高台。萧临身为天子,最高统治者,自然不会朝任何一人下跪,哪怕是太上皇,为此,礼部搭建高台,以便太上皇为其戴冠。
太极殿外皆是大邺旗帜,随着鼓声,在风中飞扬摆动,众人庄严肃穆,心脏与血液也随之跳跃沸腾,他们看着月台之上的人,一动不敢动。
太上皇一言不发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萧临,早已没了最初少年的稚气与青涩,如今他身上带着比之自己更为强烈的威压。他威慑西域,而后又征战突厥,活脱脱战神现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吓得北部其他小国都纷纷不敢进犯大邺。
他早已是一代君临天下的帝王。
待站定后,礼官在一旁大声唱喝:“天佑陛下,大邺安康,今为陛下行加冠之礼。”
“初加皮弁(辨)礼,陛下成人,德行告天。”
话音一落,太上皇从一旁内侍的托盘上拿下最基础的金冠,为萧临戴上。
“再加毓(预)冕冠,秉承天命,治国之责,厚德载物。”
内侍换了一人,手上端着的托盘,是更高级些的毓冕冠,太上皇严肃地将原本金冠取下,再换上毓冕冠。
“三加天子冕冠,皇天所归,降大任也,福泽万民。”
端冠的内侍又换一人,最后的便是属于皇帝的冕冠,最是隆重。
佩戴完毕后,冕冠下的旒(眼)在风吹后晃动起来,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太上皇看着神情淡漠的萧临,最终还是满意的点点头。
他所有的儿子中,属他最具帝王之威,也属他最能带领大邺稳固天下霸主的地位。在仁寿宫时,他最开始气恼又懊悔,到慢慢的,逐渐接受,不再执着。是他自己,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职责。当初萧临的宫变,或许没有错。
太上皇道:“陛下冠礼三加已成,托国命于陛下,愿陛下承此重责,安定苍生,四夷宾服。我的儿,终是长大了。”
最后一句话让萧临微微停滞,看向太上皇有些浑浊的双眼,没有回复一句话,只广袖下的双拳攥紧。直到他扫到恭敬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自己云夭,乖巧又上挑的眼尾,耳垂下的桃花玉耳铛轻轻晃着,他才终于呼出那口闷气,松开双拳转身,面向下方朝臣与外夷。
带着不可置疑的霸道,沉稳而大声道:“朕受天命,定不负先祖,必德昭四方,扬盛世山河,国富民安。”
一旁的礼官再次高声唱道:“冠礼成——”
此话一出,月台下方数不清的朝臣,以及四周禁军,宫人,皆纷纷下跪,异口同声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夭站在萧临侧后方,同福禧一处,静静地看着他,竟忘了第一时间随众人跪下。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响彻天际,飘在整个大兴城上方,随着摆动的旗帜,与之相对的是高耸巍峨的城墙,那众人和鸣声在偌大的皇宫中,久久不绝于耳。
她的意识似乎随着那声音自太极殿而出,飞向承天门,而后一路顺着河流山川,跃过马邑与榆林,飞跃突厥的大草原,又翻越祁连山,穿过河西走廊,戈壁黄沙,最后绕回了大兴。
众人所见的萧临是从无败绩的战神。她所见的萧临则是那个满身鲜血,喝下药,抱着她喊疼的五郎。
众人见他步步为营,铲除奸佞,平衡朝堂势力。她见他夜夜挑灯,还有那堆成山,永远批不完的奏章。
他是连万邦都叩拜匍匐于脚下的天子,心有乾坤,志在征服列国,荡平西域。自古以来,这样的人,不应,也不能有情。多情痴情者皆为昏君,大邺必须活下去,他便只能做无情天子,杀伐果决。
云夭思绪万千,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没有任何挪动,却好似远在天边。
明明曾经登基大典也是这般隆重,可为何今日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变了。
直到第二声朝贺而起,福禧抬头拉了拉云夭的袖子,她才后知后觉跪下,与众人同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什么好纠结的。
即便曾经他在暴怒下脱口而出,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可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清晰。
她与萧临,果然……不是一类人。
第58章 “再给我跳一次清商乐舞……
冠礼结束后,皇宫中备了大宴,云夭没有前往,而是待在玄武殿门前静静等候。坐在石阶上,吹着晚风,静静看着远处高耸的承天门,以及承天门之上飘动的大邺旗帜。
几只鸟儿飞过,在如此高耸的城楼面前,一切都显得藐小。
深夜时分,远处太极殿丝竹声终于停下,萧临在福禧的搀扶下回到玄武殿。
听到动静,云夭立刻起身上前,帮着一起将萧临扶住,哪儿知本走路还算顺畅的人,忽然间就失了力,一整个人高马大靠到云夭身上。
云夭努力直起被压弯的腿,实在烦死了萧临了。
这人也太重了。
“陛下怎喝了这么多酒?”她凑上前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福禧眨眨眼,看着一副娇妻无力状的萧临,干巴巴道:“呃……是喝了挺多。”
他很有眼色地放开萧临,朝云夭恭道:“云姑娘,今夜就麻烦你多多照顾陛下了,这宴席还有许多宾客等着奴婢。”
“唉,福……”云夭还没说完,便看到福禧头也不回地带着身后的内侍离开玄武殿,溜得忒快,只留下一阵冷风嗖嗖刮过。
福禧怎么这样?也不太不尽心了。
她无奈叹息,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撑着萧临往殿内床榻走去,当到床边时浑身沁出一层汗。她想将萧临放倒在床上,哪儿知对方不知是绊了哪儿,竟直接一整个人扑下来,云夭就这般被人压住。
她一怔,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粗气,拂过她耳垂,一声呢喃随之而来,“夭夭,你好香。”
云夭皱眉,他身上的酒味好臭。
“陛下,你快起开!”她用力推他胸膛,可这人死猪一般,无动于衷,“萧临,你快压死我了,我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