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
“礼部侍郎,三品官儿,我姑父还年轻,过了几年就能升任二品或者从二品。我姑父现在想著书立说,现在是要住在翰林院里不出来了。瑭儿本来就跟人家说姑父不去了,请别人高就吧。
中午我们两个说起来,他说不如拿这个换一个其他的官儿给二老爷。我想着当侍郎这样的大官,就算是换了也要换一个差不多,可是这样的职位他是没资格坐的。
这种高位必是人家外放回来进入中枢的垫脚石,二老爷自从做官就一直在京城,根本没有到地方上去过。就算是让他去做礼部侍郎这类的大员,人家也是不服气的。朝廷又不是咱们家开的,一旦不能服众让那些人纷纷攻讦起来怎么办?”
“你兄弟这是捧杀!”
“这是灭敌一千自损八百。”
贾赦就不再说话了,在他看来贾琏还是嫩了点。杀人诛心,杀人倒是小事,诛心才是要紧的。
一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父子两个就这样溜溜达达的到了东院门口。
贾瑭这个时候正站在门口送客,送的是几个同窗。这是听说贾瑭的小儿子出了水痘,这些人便过来问候一声。
这几个人正准备上马车,看到贾赦走过来,便站在一边等着,互相见礼之后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离开了。
贾瑭显得忧心忡忡,贾赦没说话背着手带着他们两个往院子里去了。贾琏拍了拍贾赦的肩膀:“放心,我听说孩子身上不起疹子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贾瑭的面容仍然没有和缓,只要孩子没有痊愈,贾瑭就高兴不起来。
这时候贾琮手里拿了张礼单过来,看到贾赦回来,便赶快站在一边木愣愣地问好。
贾赦没搭理他,背着手回自己院子里去了,等到贾赦走了,贾琮才敢说话:“二哥哥,三哥哥,外边混着送进来了一份礼。”
贾琏皱着眉头接过礼单问了一句:“混着?谁家?”
然后就看到了开头,“贾雨村”这三个字让贾琏顿时破口大骂。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贾瑭也瞥见了这个名字,就跟贾琮说:“把东西收拾出来,连同礼单一块扔回去,直接扔,不用给他脸。”
贾琮就跟着林之孝收拾东西去了,贾瑭就被贾赦拉着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说话。
“刚才在路上我和老爷说了要让二老爷外放出去,老爷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后来说,你想把二老爷放到京城,老爷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要不咱们兄弟再去找他再商量一次?”
“就没必要商量。”
“可是京城这里,你还给他升官……”
“你跟我说京城的顺天府和外地的府衙有什么不同的?”
“……”贾琏想了想:“贪钱的时候要收敛着点?”
“是呀。为什么要收敛着点?那是因为京城有御史呀。到了外地,就是做土皇帝都没人管,除非弄得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弹压不住了有人才捅到京城里才会被治罪。要等来那一天等到什么时候去?等到猴年马月吗?”
“你这么说也确实是件事儿。”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是人到了外地有个三长两短,你是称心如意,觉得回头咱们还要请朝廷表彰,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对家族名声有好处,毕竟是殉职了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真的按你想的那样?反倒是遗祸无穷。”
“什么祸?”
“二房的内眷们!二老爷到外地去了,你以为老太太会放心让二太太带着寡妇小孩子们出去住吗?
二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群人彻底成你的包袱了。我问你,堂弟要不要管?堂妹要不要管?侄儿要不要管?你不管人家怎么说你,说你不孝,把老婶子扫地出门!说你不慈,不教养兄弟的遗腹子!你自己想想,你往后的名声是不是街边的一泡臭狗屎?就你这不孝不慈,往后谁和你家的孩子结亲?谁和你来往?”
贾琏深呼吸一口气:“你说的真是太对了!”
院子里,孩子刚睡着,云芳抱着他慢慢的拍着,跟仙草说:“这么住着,谁看谁都是祸害。不说这个了,我也不过是老虎打了一个盹反倒成了这样,唉!看来,人还是不能闲着,人一旦懒惰事儿就要变坏。”
“你想怎么办?”
“我想着往后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没想到却有这突飞而来的横祸。等我孩子好了,我就出这口恶气,你要帮我啊!”
仙草说:“我来就是为了帮你了!你说咱们先怎么办?”
“人家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也有人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儿子这么小,虽然是被误伤,但是我的心却特别难受,不出这口恶气我枉为人母,我也觉得对不起我儿子。”
云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长生,就跟仙草说:“我已经让甘草去我娘家拿名单了,我娘家的那几个孩子也都起了水痘,我让甘草去把他们这半个月来的访客名单还有家人出去采购时候各处接触的人员查一遍。
等我查完之后再把这里面的人筛查一遍。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都查一查咱们确定了人选之后我再出手。”
仙草这个时候眉开眼笑。
“自从上一次省亲别墅的事办完,我就觉得咱们闲得有点儿过分。这一些日子我也就是帮你抄写一下账本而已。感觉浑身都要生虱子了,日子过得特别乏味,如今总算是有事儿做了。你等着,我把手头上的账本抄完之后就帮着甘草查,你放心,有我在查的保证比甘草那个小妞快得多。”
仙草说完之后就把自己凳子下面放着的那一包东西提了起来,里面都是一些瓷瓶瓷罐儿,被提起来的时候里面发出碰撞的声音。
“你也知道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分三六九等,最顶尖的是负责伺候宫里面两位圣人的脉息,这个是他们做的药膏,给你儿子用上,该怎么用里面有方子。
你放心,只要是水痘他们能治的,宫里面儿以前就有皇子公主出水痘,不过他们都是两三岁上才出的,你儿子还不到满月,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所以他们还开了一些药,无论如何要让你儿子喝下去,哪怕是喝一半吐一半,只要保证他一天喝三顿就行。据说这样能让疹子快点儿干瘪脱落。”
云芳赶快把药收了下来。
仙草这个时候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忍不住使劲儿吸了两口气:“这是什么味儿?别是哪里走水了吧。”
“太太带着人把长生的东西都给烧了。不仅要烧了长生的,把蘑菇和桂哥儿的也要给烧了。”
“烧了也行,放哪儿烧的,怎么这里都能闻到?”
云芳没有说话,正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打开放在地上的包袱,检查里面儿的药膏。
东院一处僻静的地方,邢夫人带着一群婆子们包着脸正在烧小孩子的玩具小衣服。原本地上挖了一个坑,但是东西有很多,烧了好一会儿都没烧完。
周嬷嬷提着一个烧火棍在坑边不停的翻,把一些没有烧透的衣服翻腾一下,重新烧干净。
邢夫人身边有几位陪房婆子都带着人把东西扔进坑里去,其中最得脸混得最开的也就是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把一个锦缎做的布老虎拿在手里,看到布老虎的脖子里还缀了一个小金铃。左右看了看,便伸手把这个小金铃给拽了下来塞在自己的袖子里了。
想伸手把这个小布老虎给扔进坑里。但是左右看了看,这小布老虎做的实在是精致,里面塞的又是雪白的棉花,像这么一个小东西,去外边买也要花几两银子。
不只是手里这个小布老虎,还有很多没穿过的小衣服小褥子和那些做工精致缀了一些不起眼的金珠银珠小帽子。
这都是好东西,白烧了可惜了。
回头把这些东西洗洗晒晒送给人家,绝对能拿得出手。
就把小老虎扔在地上,随后捡了几件薄点儿的衣服,一边扔一边说着:“这些好东西就这么烧了,真是罪过可惜。”
她身边也有其他人回应说:“可不是吗!听说有外边绣娘做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一个南瓜抱枕,小小的一个很精致。原本是让哥儿冬天抱着练翻身呢,现在一天没用上就给烧了,那可是上好的绒料,出的绒半寸那么长,摸着暖手,一点都不凉,听说库房里面就找不出来的好料子,还是从外边买的。”
王善保家的见有人回应自己,便立即站起来凑到了邢夫人身边陪笑着跟邢夫人说:“太太,别烧了,再烧下去……说真的,烧这个不吉利,咱们哥儿还好好的呢。”
邢夫人气得瞪她了一眼。
邢夫人也知道王善保家想说什么,一般情况下给死人烧遗物,把他爱用的东西给烧了陪葬于地下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法子。
邢夫人被她气得眼冒金星。
“把你的嘴闭上!不会说话,别说话。再说我让人家抽你嘴巴子。”
王善保家的想怂恿邢夫人别烧这些东西了,太可惜了,不如先藏起来,要是三奶奶真的嫌弃,等回头大家分了。或者是这会儿劝邢夫人回去歇着,大家随便烧点东西,把那些值钱的给分一分。
只是没想到邢夫人被这两句话刺激的不轻,她不知道平时就很贪财的邢夫人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生气,可又不死心。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东西都是银子换来的,烧了太可惜了。三奶奶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些都是三爷好不容易才挣来的,一把火给烧了,我这是为三爷觉得不值当的……”
邢夫人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对身边的丫鬟说:“把这老东西给撵回去,别让她到我跟前来。”看见他就心烦!
王善保家的被打了一巴掌,正晕晕乎乎呢,就有几个丫鬟来牵着她往外走,一边拉着一边说:“您老人家这会儿出去吧,太太这会儿在气头上呢。您也真不会说话,说这些干嘛呀?说什么烧这些不吉利,太太本来心情就不好,你还说这些不是找打是干什么?”
“我这只是觉得可惜了的。”
“这些东西就算再值钱,可跟姐儿哥儿比起来那就比不上,这些老人家真是抠门到家了,怎么越老越糊涂?”
说着把人给撵出去了。
然而打了王善保家一巴掌的邢夫人心里面就更郁闷了,隐隐约约地觉得害怕了起来,倒不是打了王善保家一巴掌有什么内疚的,而是王善保家的说烧这些不吉利。
邢夫人就忍不住多想:烧这些东西会不会暗示什么?难道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留不住了。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邢夫人忍不住双手合十开始念佛。
周嬷嬷把手里的烧火棍递给了一个婆子,便来到邢夫人身边,一边把东西收拾着往坑边儿扔,一边儿跟邢夫人说:“太太,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被打断的邢夫人不悦的看着周嬷嬷:“什么法子?”
“上个月奶奶快生哥儿的时候我就去给奶奶请安,当时三爷也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五月是个毒月,外边民间有给孩子认干亲的说法。我特意派人去问了问,找了很多人,又请教了高僧和那些有德行的姑子。人家说有的是和人结干亲,有的是和菩萨结干亲。但是爷和奶奶听了我说的哈哈一笑,事就过去了。
后来奶奶在五月初一生下了哥儿,人家都说初一十五这两天是大日子,都有诸多忌讳。更何况咱们家哥儿是五月初一生下来的,更该早点儿给哥儿张罗着结干亲。我当时看着家里面人都高高兴兴的,想着回头再和奶奶商量也成,没想到刚过去几天就发生这事儿,您看要不要现在张罗着给哥儿认菩萨当干娘?”
邢夫人这个时候正是患得患失的时候,周嬷嬷这么一说,她瞬间觉得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周嬷嬷的手。
“我就知道你是个妥当人儿,以前把瑭儿照顾的好好的,如今还要为他儿子操心,真是辛苦你了。他们小夫妻懂什么?回头再有这样的事你不必跟他们说,直接来跟我说,我给孩子们张罗着。
你给他们父子用心的事我都记着呢,你放心。”
说完就像是瞬间找到了解决办法一样,整个人表现的大喜过望,立即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对身边的婆子丫环们说:“都快点儿。赶快把这些东西烧了,烧完烧干净,回头咱们找香烛纸马给哥儿结干亲。”
周围的人轰然应是,大家一块儿上,连邢夫人也行动起来,终于用了一个上午把几个孩子的东西全部烧了。
邢夫人又看着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把整个坑填上踩实了,这才回去换了衣服,重新洗了手和脸,一边吩咐人找香烛纸马算吉时,一边儿来跟老太太商量。
邢夫人也没有抹去周嬷嬷的功劳,带着周嬷嬷来见老太太,周嬷嬷把这个事儿给讲了一遍,老太太多少也是有点儿迷信的。
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跟邢夫人说:“这也是为了讨一个好彩头。既然认了,咱们必定要恭敬一点才是。你亲自盯着,孩子如今身体不好,你抱着孩子给菩萨磕头吧。”
“是。”
所以当邢夫人兴冲冲地来到云芳面前的时候,云芳哪怕这个时候正在担心儿子也忍不住为邢夫人的行为感觉有些荒谬。
邢夫人完全无视了云芳的脸色,就觉得只要拜了菩萨,她孙子就绝对没事儿,所以这个时候很积极。不仅重新换了衣服,而且也带了一套金首饰,整个人脑袋上顶着一堆黄金。
云芳想跟她说根本没用,连菩萨都说过求人不如求己,自救者天助之。但是这种行为对于邢夫人来说是一剂强心针,更是一种心理安慰。
于是她看着邢夫人抱着襁褓磕了半个下午,磕的整个人人头晕目眩,奄奄一息。
到了晚上的后半夜,长生终于不发烧了。
云芳和贾瑭仍然在熬夜,发现儿子不发烧之后云芳和贾瑭大喜过望。贾瑭拿着仙草从宫里带出来的药方站在灯下看了一会儿,跟云芳说:“我看着宫里面的方子退烧的药倒是没有外边大夫开的剂量多,但是效果却特别好。”
云芳正把自己的嘴唇贴在小儿子的额头上感受温度,听了贾瑭的话就说:“或许那些药膏也有些效果,而且前日那几位大夫也都开了方子,咱们孩子也是泡了好几次药浴了。”
贾瑭想了想就说:“我明天再去太医院一次,问问他们这些能不能混在一起用。”
“你不是昨日下午已经问过一次了吗?”
“没有问到那几位大国手我的心里面不放心,我明天一定要逮着一位问一问,问清楚了才敢用。如果药浴药膏和汤药都有效果,而且也不冲突的话,咱们三管齐下。反正要想尽办法让儿子早点儿痊愈,痊愈了也不用受罪了。你看看这两天,吃奶吃的不多,就感觉他好像瘦了些。”
别说贾瑭有这样的感觉,云芳觉得儿子的下巴都比前几日缩小了一圈。小孩子有一天不吃奶或者吃的不好,就感觉整个人似乎像是小了一圈儿。
“那你去问问吧。”
贾瑭走过去搂着云芳和孩子,安慰她:“放心,会好的,你看现在都不发烧了,过三四天他身上就会结痂了,到时候就能胃口好,两三个月之后就又是个小煤气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