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姑娘长得是真好,就是有些太瘦了,瞧着就是受了不少罪的,尤其身上还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劲儿,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一款,也难怪两位少爷为她丢了性命。
甄家管事满意了。
林瀚也心道——成了。
甄家管事带着母女二人走了,他们刚走,林瀚就去找了卫若琼,人已经送进了甄家,就看这对母女多能钻营了,不过被卫若琼调·教出来的探子,专业技能肯定很不错。
留给林瀚的时间不多了,他最近也确实调查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甄应嘉有个身体极差,从未出过门的弟弟,那个弟弟从未娶妻,也未曾有过孩子,在家中却很受宠爱,不仅常年住在郊区的温泉庄子上,孙氏更是疼爱至极,经常送一些美貌女子过去,只是送过去的女子不少,那个庄子却没有过婴啼声。
再比如,有传言道,当年孙氏入宫做乳娘,她的婆母温老太太极为不情愿,婆媳二人关系不睦,后来孙氏归家后不久,温老太太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到现在都有传言说,温老太太当年是被孙氏给亲手害死的。
而那位温老太太竟与自己的母亲温灵芸出身同一个温氏,只不过相隔几房,俨然是快要出五服的亲眷。
又比如,甄应嘉当年参与修缮河道时,并非主官而是副官,因亲妹妹是太上皇宠妃,跟主管文大人之间颇为不睦,后来河道修缮完毕后,朝廷褒奖还未送达,那位文大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那个文大人的妻女失踪消失了。
对于旁人或许觉得这对妻女怕是已经亡故,可偏偏,林瀚却是知晓,保龄侯夫人文氏,当年便是跟随母亲逃难去了京城,求助远房亲戚保龄侯府,病重难愈的母亲为给女儿求一条活路,将女儿嫁给了当时病入膏盲的保龄侯史鼏,后来还因为勉力生产导致自己也缠绵病榻多年。
林瀚越查越觉得这世界就是个圈。
兜兜转转竟都是身边人。
第112章 红楼112
关于温氏……
林瀚知道的不多,他只知道他娘当年陪伴父亲入京科考,等到父亲考完回姑苏,娘却已经去世了,父亲只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回来了。
妹妹瘦瘦小小一只,虽然有乳娘,却还是瞧着不大康健。
那时候他还小,父亲也每日过得很颓丧,乳娘不是个好的,经常克扣妹妹晚上那一顿,只为回家能够喂自己的儿子,妹妹饿的夜里啼哭不止。
是他,夜夜抱着妹妹喂米汤,哄她睡觉,顺带着温书。
说起来……
他娘当初是怎么死的呢?
父亲说是难产而亡。
可为何难产而亡的娘亲却没有被带回来安葬在林氏祖宅,反而葬在了京城呢?
他娘故去多年,当年他年幼尚不能自保,却还要日日护佑幼妹,马氏进门后还伪装贤德,有了自己的儿子后,对他们兄妹便多有挑剔,时不时拿此事讥讽他们兄妹二人。
他们虽是元配嫡出,日后能与父亲合葬一穴的却是马氏,光这一点,马氏待他们就有些高高在上。
所以说……到底是为何呢?
林瀚很少回忆从前,因为他真的很忙,年幼时忙着照顾妹妹,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他便忙着读书,后来忙着考科举,忙着努力升官给妹妹和外甥当靠山……他的脑子时时刻刻都在转动,心里一直有个坚定的目标,所以他无暇回忆从前。
可当他真的回忆从前,过去的事却还能历历在目,自然也发现了很多以前未曾关注的点。
他想着,或许该抽空回姑苏一趟了。
只是在回姑苏之前,他也该有一些筹码,省的他那个心偏到胳肢窝的亲爹不说实话。
他唤来贴身侍卫,吩咐道:“你去一趟冀州松鹤书院,找到这两个人,只告诉他们马氏病重,让他们回来见最后一面,等出了书院,将他们拿下秘密送来金陵。”
“是,主子。”贴身侍卫抱拳,他也不问为何要抓这两个人,总归是主子的吩咐。
等侍卫走后,林瀚背着手在书房中站了很久很久。
不管如今的生活多么的富足安乐,曾经遭遇过的苦难也不曾消失,说到底,他内心是怨恨林焕的,哪怕他将他们兄妹二人抚养也一样。
许是他本就不纯良,回头看看曾经那‘单纯’的模样,竟也觉得当初的‘单纯’有些虚假了。
从金陵到松鹤书院,走官道需要十日左右,这一来一回便是二十日,林瀚掐算着时日便去了姑苏,他没去拜访林如海,而是直接回了家中。
面对林焕的疑惑,他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此次回来,乃因有一事需要求教老爷。”
林焕愣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不在县学教书,而是回家开启了养老生活,顺带着让马氏渐渐好起来,最起码得好到可以为两个儿子张罗婚事的程度。
“你如今官居高位,又有何事是需要求教我的呢?”因着前次的事,林焕心底多少有些怨言,说话也不太客气。
“自然是与老爷切身相关之事。”
林瀚并没有被吓到,甚至还悠哉悠哉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比如说……关于我母亲之死的事。”
林焕闻言,脸色骤然变色,身子更是不自觉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问此事做什么,你母亲都去世多少年了,当年之事我又怎么记得清?”
“怎么会记不清呢?”
林瀚目色沉沉地看着林焕,只觉得这个父亲与记忆中巍峨如山的形象差距越来越远了:“若真的记不清,您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呢?”
“都这么多年了,当年事又何必深究呢?”林焕抿唇,眉心微蹙,满眼都是不赞同。
“正是因为不知当年事,我才要深究。”
林瀚‘砰’的一下放下茶碗,动作不轻不重,却格外的有气势:“难道要一辈子装聋作哑?对生养我的母亲之死不闻不问?”
“总归过去多年,此事不必再问,我已经尽数忘记了。”林焕背过身去,不再看林瀚。
“是么?”
林瀚依旧不慌不忙,十分有气势的语调:“既然父亲这般说的话,那儿子便不问了,只是前些日子儿子发现了一些事,叫儿子十分忧心,太太病重这么久了,两位弟弟作为亲生的儿子竟没有回来侍疾,当真是不孝,到底是娘娘的娘家弟弟,儿子便擅自做主,去松鹤书院请了他们回来,只是路途遥远,途中匪患频频,前两日儿子刚得到消息,他们竟半道失踪了,儿子着实忧心不已。”
“父亲,您说弟弟们可会平安无事?”
“你——”
林焕猛然回头,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瀚,眼底有愤恨,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的手哆嗦着:“他们是你的亲弟弟!”
“我母亲可没给我生弟弟。”
林瀚神情淡淡。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林焕冲过来想要去攥林瀚的领子。
林瀚一动不动任由他攥着领子,脸上的平和消失,只剩下无边冷意:“若老天爷真要天打雷劈,那第一个劈的必不会是我,而是你。”
他伸手捏住林焕的手腕,随手搡开,却未曾用很大的力气,林焕只是略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身子。
“你大可以去告我不孝,大不了丢了官位回姑苏教书。”林瀚嗤笑一声:“就和你一样。”
林焕瞪大了双眼,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虽只是个教书的,不也将他们兄妹养大了么?
他自认为对得起他们兄妹,这个不孝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林瀚说完了也察觉此话伤人,可到底心底存了怨,不肯低头,况且,他此时意在刺激林焕说出当年事,所以言辞过激似乎也属正常。
只是……此次之后,怕真是父子之情不再了。
也罢,本就没什么父子情分,又何必强求呢?他只需护着他安度晚年即可。
“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林焕急的拍大腿,他终于发现这个儿子是真的冷心冷肺了:“你如此肆意张狂,难道就不怕叫宫里的娘娘难做么?”
“我自是心疼娘娘。”
林瀚背过手:“就不知你会不会心疼了。”
林焕哆嗦着唇,霎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说说吧,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瀚指尖敲击桌案,神色肃然:“莫要故作隐瞒,不然……”
林焕身姿骤然变得佝偻了起来,开始回忆当年之事。
“我与你母亲……”
林瀚上前一步,扶着林焕到旁边的椅子边坐下,让他慢慢说。
“当年我带着你母亲入京科举,却不想半路发现身怀有孕,我便带着你母亲去林侯府投靠族兄,族兄宽和,待我们夫妻极好,将我们夫妻安排在边门旁的院落,好叫我们夫妻能随意进出,你母亲是个勤快人,不愿对侯府太多打扰,便每日从边门出去买菜。”
林焕回忆起当年,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温灵芸姿容不算十分出色,却十分温婉可人,说话也是如侬软语,很快便与市集上的菜贩子熟识了,这些菜贩子大多是周边村落的村户,还有便是西山大营的军户家属,一来二去的,温灵芸便和那边的军户菜贩认识了,也就知道了,有个校尉的妻子也姓温。
温灵芸本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就在科举前十日,突然一队官兵围住了林侯府,逼迫林侯交出温灵芸。
林焕……当初到底人微言轻,本性又有些懦弱,毫无抵抗的便将妻子给交了出去,这一去……夫妻二人就再没见过面,林侯帮忙到处奔走,却没能将人救出来,也就两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林侯抱了个襁褓回来,襁褓中乃是一个刚刚生产下来的女婴。
“林侯告诉我,你母亲难产而亡,我连你母亲的尸身都没能见上一眼。”
林焕说起当年事,也是老泪纵横:“后来直到你妹妹满月,林侯才告知我真相,原来那校尉的妻子乃是宫中皇七子的乳娘,因谋害圣人而获罪株连九族,你母亲本不会被牵连,却被一个菜贩告密,这才被抓了去,她实在无辜,因受牵连而亡,她甚至与那温氏从未见过。”
林瀚越听越觉得蹊跷。
“若只是受牵连,你又何必隐瞒这么多年?”
林焕抿嘴,面露惊恐,看向林瀚的眼神面露哀求,却不想却对上林瀚淡漠无情的双眼,到底闭了闭眼,咬牙说道:“后来我偶然听到林侯与人说话,方才得知真相。”
说着他哆嗦了一下,到底不敢说出口,而是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刷刷刷书写起来,很快,真相写在纸上,塞进信封,他走到林瀚跟前拍在他的胸口:“真相就在其中。”
林瀚捏住信封,抿了抿嘴,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瀚儿。”林焕突然开口喊道。
林瀚顿住脚。
“他们,到底是你的弟弟,你心中有怨冲着为父便可……”
林瀚没说话,只‘嗯’了一声,便直接大跨步走了,待他离开后,林焕才双膝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掩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终究没能被带进坟墓了。
这件事林瀚知道了,就证明宫里的娘娘也很快就会知道。
娘娘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
若她知晓,当初害死她亲娘的人正是她丈夫的亲爹,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林焕缩着身子抹眼泪。
糊涂一些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