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蚁穴可以溃堤。
小小一个乳娘,却能搅乱后宫风云,这么多年,太上皇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呢?
或许不知道,因为乳娘的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就好比甄太妃明明生了两个儿子,太上皇却从未考虑过更换皇帝人选,哪怕水琮已经很不听话,很直白的表现出想要亲政的意愿,太上皇也没想过要换人。
亦或者早已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已经是太上皇了,甄氏便是有万千谋算,只要皇位上一天坐着人,他们的谋算就成不了真。
林瀚神色凝重,思考着回京之后,该怎么将这件事禀告上去,才能不惹得陛下震怒,才能利益最大化,叫陛下更加信重他才行。
第116章 红楼116
林瀚在家修整了好几日,才进宫述职。
看着龙颜大悦的皇帝,林瀚只能将头埋的低低的,生怕等会儿皇帝迁怒自己,着实甄氏一族的盘算着实肮脏了点,且……他甚至觉得自己没能查到全部,很多与孙氏和甄太妃有关的消息很是模糊。
他查出的更多是甄氏一族男丁的谋算。
至于宫里这些消息,便只能仰仗的阿沅了,他在京城的根基实在不深,可没办法将手伸到宫里来调查。
水琮还在跟林瀚说着最近京城发生的大事。
他的心情很是激荡,只恨不得立即能将真真国给建设好了,自己的宝贝公主长大及笄,他就好正大光明的将那块地方赐给庆阳做封地,让庆阳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越听,林瀚的心情就越是苦涩。
他真不愿意在此时扫了陛下的兴头,甄家固然会很惨,但他这个调查的人也得不了好啊。
只是,他不说,不代表皇帝不问:“对了林卿,此去江南,可调查出了些什么?”
“回禀陛下——”
只四个字,林瀚额头的冷汗就冒了出来,他抿了抿嘴,目光游离在周围的宫人太监身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摒退左右。”
“哦?”水琮诧异极了。
平日里他批改折子,接见朝臣时,可从没有摒退过这些宫人,难不成林瀚所言之事竟比国家大事还要来的重要?
林瀚冷汗越冒越多。
可不就重要么?国家大事那是煌煌正道,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总不能乾清宫太监私通帝国吧,但他调查回来的可谓是皇室丑闻了,只怕大家伙儿今日听了明儿个小命就不保了。
皇家脸面丢不起!
林瀚咬咬牙,继续提醒一句:“此事……与圣人相关。”
水琮脸上的笑终于渐渐消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挥手:“都下去,长安守着门口。”
长安立即招呼宫人们出了门,门窗也没关上,长安更是站在了台阶下面来回踱步,这个位置恰好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还能环顾所有退下的宫人不会靠近。
等人都退干净了,林瀚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呈了上去。
前几日他在家一直在思考该怎么不叫陛下震怒,顺带着利益最大化,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上折子,别耍什么花招,免得被识破了,被迁怒的更厉害。
但是!
语言的艺术还是要有的。
水琮越看脸色越黑,等看完了后猛地一把合上折子,‘砰——’的一声将折子狠狠拍在了御案上,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泛着红,那是被气的。
林瀚赶忙俯下身子去:“陛下息怒。”
“你还查到了什么,全都说出来。”
水琮不相信林瀚将所有事情都写在了折子里,折子里有好几处是是而非的话,甚至连墨迹深浅都有微妙的差异,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折子不是一气呵成写下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隔了不短的时间写下的,至于为什么不提前写好再誊抄上去,恐怕连林瀚自己都没想到,一个折子写的居然这般艰难。
林瀚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事……微臣刚刚知晓时,亦是觉得此事为天方夜谭,不足为真,只是那时候微臣的夫人恰好救了一对母女,十分凑巧,正是甄氏出了五服的族人……”
林瀚说的是香菱与封氏。
香菱的来历与封氏所经历的事情,他都未做隐瞒,尤其香菱之事前些时候在京城还起了不小的波澜,导致荣国府当家太太倒卖婆家祭田之事败露,从而整个京城都闹起来抄家风波,勋贵们有一家算一家都发了一笔横财,当然,也随着荣国府的还债,国库也富裕了一场,户部那些老货们最近出门也更加坦然了。
有了香菱,林瀚的话就更加‘真实’了。
尤其其中还有卫若琼的手笔,卫若琼乃是水琮的心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像大皇子水圣与他的伴读一般,都是天然的同盟。
“……自从‘她们’回了甄氏一族后,便表现的十分胆小懦弱,只求一个安身之所,一来二去的,便被送去了那位‘三爷’的别院。”
那位‘三爷’便是折子中所写废太子的庶长子。
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醉生梦死,只负责播种的男人了,尤其他当初离宫时许是受了些罪,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差,这么多年来只生下一子,如今正认在甄应嘉名下,是他的小儿子,名字也叫宝玉,长相与荣国府的贾宝玉很有些相似,所以林瀚很怀疑,这贾宝玉是否也是那位‘三爷’之子。
因为就连年岁,贾宝玉与甄宝玉都是一样的。
“那位甄宝玉是甄氏族人所出?”
“是,微臣查到,甄宝玉之母产后不久就离世了,死的十分蹊跷,连个正儿八经的墓地都没有,且……”林瀚蹙眉,似乎很是于心不忍:“且从那‘英莲’口中得知,‘三爷’甚至都不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
水琮嗤笑:“所以也不一定是他的血脉不是么?”
“混淆皇家血脉可是死罪。”
连亲爹都不知晓的儿子,谁又会承认呢?
但是以防万一……
那个甄宝玉,不能留,那个所谓的‘三爷’,同样也不能留。
“你们送进去的英莲,看来也是甄氏一族为他准备的。”
“是,英莲身子极好,甄家把脉后说是易孕之相,这才将她安排去了别院。”林瀚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些尴尬,伪装英莲的那个女子自小习武,身体里血气旺盛,落在大夫眼里,就成了极其康健,容易受孕的脉象,本想着靠她们‘母女’慢慢打入甄氏内部,找机会进甄应嘉书房搜索罪证,谁曾想竟被安排去了别院,还误打误撞,查出了这样一个惊天大事来。
水琮听了更加觉得可笑:“真是胆大包天。”
竟觉得有了甄宝玉一人不够,还要再生几个。
而且……想到自己幼时甄太妃的所作所为,水琮愈发觉得甄家其心可诛,显然,他们家一直图谋的就是皇位,先是甄太妃,再是废太子……就父皇那个性子,若是知晓废太子还有血脉在世,定会愧疚心发作,将那个孩子捧上天去。
水琮越想脸色越冷。
他绝不容许这件事发生,更不容许皇家有丑闻。
皇家所有的脸,都在太上皇身上丢尽了,如今他亲政了,便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瀚跪在下面多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只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吩咐,他轻轻地,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空气弥漫肺腑,安抚了他有些慌乱的内心。
水琮手里捏着折子,背着手在乾清宫大殿里来回踱步。
“还有其他的什么……”
“陛下。”
林瀚的身子压的更低了:“微臣临回京之前,英莲曾透露过一句是是而非的话,只是微臣不懂是什么意思。”
“说说看。”水琮转过来面向林瀚。
“英莲说,别院那位的书房里私藏了不少画像,只是画像上的女子很是面生,但那位却经常端详画像,有时候一看就是半日。”
画像?
“难不成是那位甄宝玉的生身母亲?”
林瀚摇摇头:“微臣不知,英莲询问过书房伺候的小厮,只是甄家谨慎,别院奴仆每年都会换,那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哪里像是护着那位‘三爷’,更像是软禁。
水琮又思忖片刻,才摆摆手,叫林瀚先下去了,显然并没有迁怒林瀚的意思。
林瀚慢慢退出了乾清宫,一直到出了乾清门,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背脊都湿透了。
该调查的他都调查完了,至于后续事务,他也就不管了,这皇家秘幸当真不是那么好打听的,虽说得知了很多旁人不晓得的内容,但触及皇家丑闻,还是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的好。
擦擦额头的冷汗,讨赏是没希望了,庆幸吧,至少没被迁怒。
从宫中回了家,刚换了身衣裳坐下喝了杯茶,就接到了老丈人的召唤,显然,今日入宫之事已经传到了老丈人的耳中,老丈人要开始为他开小灶了。
派遣小厮去后院跟顾诗兰说了一声,不一会儿,顾诗兰便带着丫鬟过来了。
“今儿个晚上怕是回不来了,你也好久没回去了,正好回去住两日。”林瀚牵住顾诗兰的手,温言说道。
顾诗兰自然满心喜悦,丈夫愿意经常带自己回娘家,再没比这更叫她开心的了,想想她的长姐,夫家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仕途也是靠着父亲多些,反而迂腐的很,不是节庆,很少允许长姐归家,惹得母亲时常想念。
夫妇二人回了顾家,刚进门林瀚就被老丈人拎去了书房,顾诗兰则脚步轻快地去了后宅寻找母亲去了。
林瀚对顾老太师自然没什么隐瞒,只是更侧重甄家事,那个别院更是提都没提。
顾老太师听了后,倒是想到一桩旧官司:“你可知晓当初保龄侯夫人是如何到的京城?”
林瀚蹙了蹙眉:“恍惚间好似听说是逃难来的。”
“对。”
顾老太师点头:“确实是逃难,却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那文大人当年官居一品,正是你兄长如今的位置,乃是江南河道总督,治理河道是一把好手,老圣人那时候极其宠爱甄妃,便想为甄妃娘家兄长增添一份功绩,便将甄应嘉塞了进去,那甄应嘉真才实学没多少,却是一副钻营性子,本就是江南人士,与当年豪族官场勾连甚深,文大人为人刚直,不屑小人行径。”
“你乃江南人士,江南官场的水有多深想必你更清楚,听闻你兄长曾做过巡盐御史,那个要命的位置最能体会江南商会林立,官商勾结的无奈。”
林瀚点点头。
确实,当年林如海在面对徽州商会时,确实很是无奈,尤其江南税收款项巨大,还是太上皇的钱袋子,林如海当初的身份在江南更是寸步难行,不知多少次被商会拿捏,若非后来有了妹妹在宫中获宠,说不得林如海当初能死在任上。
“文大人的性情只适合去修理河道,着实不适合为官,甄应嘉做事圆滑,江南本就贪腐成风,他上下打点过后,修缮河道的银子自然就少了不少,文大人主持阶段用料富足,很难再次塌陷,可甄应嘉嘛……”
顾老太师捋捋胡须,剩下的话不用明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为了抢夺功劳,亦或者是为了不会东窗事发,文大人巡视河道之时掉入河中一命呜呼了。
只是甄应嘉自己也没想到,斩草除根的举动会因为文大人老家突然的地龙翻身,而流民逃难而失手,那对可怜的母女一路上京,最后投奔到了保龄侯门下。
保龄侯史鼏当初半死的身子就没想过娶妻,后来为保文氏平安才迎娶进门。
谁又能想到史鼏还有痊愈的那天呢?
“只能说世事无常。”顾老太师捋着胡须感叹。
林瀚见顾老太师说起当年事,心下不由一动,问道:“说起来,小婿在江南也见了桩奇怪事,那甄应嘉的幼子竞和荣国府那位宝二爷长得极其相似,最叫小婿觉得奇怪的,这二人不仅长得相似,还都叫宝玉,只不过一个叫甄宝玉,一个叫贾宝玉,这真真假假,倒叫小婿昏了头。”
“岳父大人,您说,这天底下真的有长得十分相似之人么?”
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