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师的手一顿,目光落在林瀚的脸上,然后点点头:“自然是有的,至少老朽便曾亲眼见过。”
林瀚愣住。
“你可知晓是谁?”顾老太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瀚。
今日的谈话可算是谈到正题了。
林瀚诚实的摇摇头。
“此事我只告诉你,你记在心里,万万莫要与他人言。”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与今日在乾清宫中时感觉差不多,背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来,但面上却还是一脸郑重地点头。
“老朽为官整整四十五载,十二岁开始科举,十年间六元及第,初入朝便深受圣人信任,一路平步青云做到太师之位,座下弟子无数,宫中皇子也尽数听过我讲学。”
“但……要真论做我的学生,却只有先太子一人,就连当今圣上,我也只不过短暂的为他启蒙。”
“先太子自出生起便定下我为太傅,所以我自然是见过太后,也就是圣人的元配皇后。”
林瀚不知为何,手指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甚至都忘了呼吸。
他意识到,顾老太师这是真的要开始教他为官之道了。
当官的,有几个没秘密的?
“太后命薄,早早病逝,陛下悲痛欲绝,后来宫中一女官与太后面容像了六成,便被陛下养在了身边,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也香消玉殒,再后来,便是如今的甄太妃,她的面容与太后相似有八成,这才得宠多年,还育有两个皇子。”
女官?香消玉殒?
林瀚蹙眉,总觉得这个信息有点儿模糊,还有点儿不对劲。
第117章 红楼117
太上皇虽然妃嫔不少,正儿八经的宠妃却只有那几个。
一个皇长子生母宸妃,一个当年早亡的元后,一个后来的甄太妃,这些都是公开的宠妃,且都为太上皇生下了皇子。
那个所谓的女官……却还是头一回听说。
是因为没有诞下皇子么?
还是说,受宠时间太短,所以没有得到名分就失宠了。
亦或者……这个女官的身份特殊,太上皇根本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宠爱?所以只能私下里偷偷宠幸,白日里还要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顾老太师会知晓这些,恐怕还是因为他乃是太上皇的心腹,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太上皇办事,一直到陛下亲政,才致仕回家。
可是……
林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边的顾诗兰却睡的极为香甜,也是,这里是顾诗兰的娘家,是她长大的地方,又怎会睡不着呢?
可是前些时候林焕的话却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结合今天顾太师的话,他总觉得林焕所说的‘君夺臣妻’,夺的那个‘妻’正是顾老太师口中的那个女官。
只是……宫中伺候的女官皆是未婚女子入宫,又哪里是‘臣妻’呢?
不,不对。
还是有一种人会是臣妻的……那边是宫中皇子公主的乳娘。
只是正是为了防止发生这样的丑事,宫中乳娘都是生育过至少三胎的产妇,年岁也都不小了,若太上皇真的对乳娘动手动脚……是否有点儿太饥不择食了?
倒也不是说生育过几胎的妇人不够美丽,只是宫中妃嫔繁花似锦,与她们相比,乳娘也着实在年岁身段上,都差了不少。
除非……那个乳娘有什么地方是太上皇一见便不能放手的。
林瀚越想越多,翻来覆去的冒了一身汗,最后干脆起身披上衣裳坐在了廊檐下面,仰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心中沉甸甸的。
他既想查清楚当年母亲去世的真相,又担忧妹妹在宫中的处境。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真相如此不堪,他就不该告诉宫中的妹妹,而是自己慢慢调查,总归,二十多年都等下来了,也不介意再等上几年。
“怎么了?睡不着么?”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顾诗兰也披着衣裳出来了,走到林瀚身边坐下:“是今日陛下说了什么?”
“没有,今日只是述职,陛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此次去到姑苏金陵,看到了不少事,如今想来心中多少有些不宁,这才睡不着。”
顾诗兰抿嘴点了点头,身子一歪便靠在了林瀚的肩头:“江南富庶繁华,阴影处依旧藏污纳垢,我知晓夫君心中报复,奈何世情如此,夫君不必太过自伤,以免劳及身心。”
顾诗兰所以为的与林瀚所烦忧的相去甚远,倒是将林瀚想的格外伟大,叫听到这话的林瀚都忍不住汗颜。
他着实不是这般清正之人。
他所思所想皆为功利,为了林家,为了妹妹,为了宫里的三个皇子,废太子的前车之鉴还在,林瀚无法想象,若这般事情发生在自家妹妹的皇子身上,他的妹妹会有多痛苦。
所以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十分自然地叹息点头:“只这一晚上,明日便不想了。”
第二日确实容不得林瀚胡思乱想,因为早上去上早朝,所有官员都能感受到那沉闷的氛围。
明明皇帝陛下还没出现,但进来太极殿的官员们,脑袋上那根危机雷达已经在疯狂颤动作响,所以一个个的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
与前几日进了门还在叽叽咕咕,交头接耳的景象完全不同,今日一个个的都很老实。
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今天宫中要有大事发生。
的确。
水琮昨晚上睡的很不好,几乎到了深夜才来了永寿宫,只简单梳洗过后便爬上了床,哪怕阿沅已经睡的迷迷糊糊。
进了帐子他便将脑袋塞进阿沅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叫额角的胀痛有些许缓解。
阿沅自然做好解语花。
这一夜阿沅是抱着水琮的脑袋睡的,她半靠着,像抱着个孩子一般,将水琮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给他满满的安全感。
水琮睡的很香,可他就是觉得自己睡的很不好,哪怕神清气爽,也依旧觉得睡的很不好。
所以上朝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本就缩着脑袋的朝臣们更是不敢说话了。
一早上,水琮在朝堂上肆意喷洒毒液,六部的官员挨个儿检查政绩,出列被问询的官员几乎都被喷傻了,满头冷汗,差点觉得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今日就要身首分家。
好在皇帝只是嘴巴狠,倒也没有真对他们做什么,以至于他们出了皇宫大门才发觉自己背后都汗湿了。
吓死了吓死了。
差点以为今天回不了家了。
其它没被点到名的官员也没有幸灾乐祸,一个个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个个蹙着眉头,瞧着就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因着战事大捷的缘故,陛下心情一只不错,怎么今日突然就这般愤怒?”
“陛下的心情还真跟孩子的脸似的,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当真是吓人。”
“总之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吧,瞧瞧那几个,出宫门的时候,脸都白透了。”
“……”
宫外风声鹤唳,民间还在欢庆朝廷胜利,官员们却已经开始战战兢兢。
大家伙儿都在等待,等待陛下这第一把火,到底烧向谁。
前朝之事涉及不到后宫,与太上皇的后宫相比,水琮的后宫被把控的极严,当然,也与妃嫔的出身有很大的关系。
整个后宫严格说起来,只有五个勋贵出身的女子,且这五个勋贵出身的女子都不受宠,被水琮牢牢锁在东六宫,其余妃嫔则娘家不显,更联系不上。
就连阿沅,如非必要也很少与宫外通信,便是陪房送账本子入宫,也是经过乾清宫检查的。
但水琮也很少有事瞒着阿沅。
许是这些年装的太成功了,水琮如今已经很习惯跟她吐槽起前朝的官员,早先还只吐槽官员的私生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吐槽起朝堂的事来。
阿沅默默收集这些消息放在心底。
刚好,紫衣调查寿康宫之事也有了新的进展,寿康宫中一位柔太嫔,与如今冷宫中,曾经的姝太贵人当年同是宫中女官,一起被太上皇选中伺候。
从这二人封号便可看出,太上皇对她们并无太多感情,更多的还是因为颜值与性情受封。
柔太嫔性情柔顺到懦弱,哪怕是个嫔位,在寿康宫中依旧住的是耳房,身边伺候的也只有当年内务府分配到身边的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前年得风寒去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宫女伺候着。
而那个老宫女……当年是要出宫的。
她在宫外有一个情郎表哥,就等着她满二十五岁出宫成亲,结果恰好碰上废太子叛乱,她还没来得及出宫就被打包到了寿康宫。
从此,再没有过出宫的机会。
紫衣得知后便派人出宫打听那个表哥,得知那个表哥妻子早亡后便一只未曾再娶,而是独自带着一双儿女生活。
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宫女后,老宫女便愈发的想要出宫与表哥再续前缘。
枯木一般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
老宫女在宫外本就有着牵挂,如今得知心上人又是孤苦一身,她又怎能放弃这次机会呢?
她能在深宫里活着么多年,自然是聪明的,奈何主子不争气,她也只能勉强护着。
可主子再好,也比不上自己。
不过几日功夫,老宫女就沦陷了,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柔太嫔与姝太贵人当初都是宫中女官,她们容颜娇美,性情却如出一辙的懦弱。
然而,柔太嫔却比姝太贵人聪明,在一次白日被太上皇宣至乾清宫伴驾,却被宫女关在寝殿外间枯坐半日,听着里面的男欢女爱,便三缄其口,愈发沉默,最后更是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尤其是完事后,被宫女们簇拥着出来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穿着女官服饰,她便知晓,这个女子的身份绝不一般,否则怎么能叫太上皇如此小心。
柔太嫔胆小,头都不敢抬,从始至终未曾见过那女子的真颜,生怕自己看了,日后遇见了露出端倪来,可姝太贵人却胆大,她不仅看见了,甚至在遇见的时候,还故意走到那女官面前高声讽刺她。
那女官本就不是自愿伴驾,被讽刺的回去就病倒了,她想吞金,却又害怕连累夫家与儿女,只能整日郁郁。
姝太贵人被暴怒的太上皇以亵渎先皇后为由打入冷宫,不过几年功夫,就香消玉殒了。
“亵渎先皇后……”
这个罪名很有意思。
太上皇挚爱先皇后,不仅在她死后册封二皇子为太子,还将已经不受宠的宸妃无限期地禁足在翊坤宫中。
由此可见,太上皇对先皇后绝对是真爱,可偏偏就是这个真爱,让太上皇不停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