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立即应下。
长安见陛下心情不好,便知晓陛下又想到那位被杖杀的乳娘,他是乳娘被赐死后才来到陛下身边伺候的,所以此时也无法安慰陛下。
只不过,他曾听过一耳朵,那位乳娘的夫家与娘家当年也一并被清算了,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曾放过。
以己度人,圣人……未必不知晓甄氏跋扈,所以怕再出一个甄氏。
水琮忙了一整日,到了晚上还要设宴宴请宗室王爷们。
因着当年义忠亲王谋反一事,太上皇发了狠,将宗室的王爷们杀的差不多,如今剩下的,不是老就是病,仅剩下的几个年轻王爷,还是水琮的皇兄们。
太上皇忌惮成年的儿子们,当初禅位给水琮后,便将年长的儿子们全都过继出去了。
老王爷们并非没亲儿子,只不过都是庶子,本打算上奏庶子改换玉牒记入王妃名下充作嫡子,可谁曾想,当年疯狂的太上皇直接釜底抽薪,将自己的儿子过继过去做世子。
老王爷们自然是不满的。
可不满能怎么办呢?太上皇是真疯了……当年整个京城都被杀得血气弥漫,半年了,吹来的风里都夹杂着血腥味儿,老王爷们吓破了胆子。
老王妃们都是挺淡然,反正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她们宁愿养皇子。
端午晚宴肃穆又沉闷,水琮还未大婚,后宫虽有一些妃嫔,但唯一算得上高位的珍嫔还因有孕未能出席,往年诰命宗妇们需前往宁寿宫拜见甄太妃,可今年却得了旨意,特许各诰命宗妇留在家中陪伴家人过节,无需入宫了。
“大哥,你瞧宁寿宫那两个。”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庸王水淳歪了歪身子,小声跟曾经的大皇子,如今的安王水渊咬耳朵。
今年不需要带王妃入宫,他们兄弟几个便坐的极近。
此时庸王让安王看的,正是坐在水琮下首的两个小皇子,将将四五岁的年纪,长得珠圆玉润十分可爱,神情天真中带着懵懂。
因着太上皇向来不出席宫宴,今年诰命宗妇又无需进宫,甄太妃便将两个儿子塞到前朝宫宴来了。
只是年岁太小了……
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两个小皇子这会儿坐着,憋着小嘴,眼圈都有些红了。
“长大了。”安王瞥了一眼,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嗤笑一声:“想必皇帝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
“是啊……”
庸王也跟着端起酒杯,长叹一声:“当初本王还有些不甘心,这些年也算想明白了,其实日子最不好过的就是陛下,咱们能在自己府里当家做主,妻妾和睦,子女孝顺,不比当皇帝来的快活?”
反正老爹没死,弟弟还没亲政,只要他们不想着谋反,他们日子简直可以称得上逍遥了。
除了手里没有权利。
“本王听说宫里珍嫔怀上了,咱们这位弟弟也要当爹了。”
一直不吱声的五皇子康王水洌也坐不住了,歪过身子就跟着八卦:“这中宫无主,皇长子就要降生,日后这皇后得多膈应呐。”
“你闭嘴!”庸王立即捂住弟弟的嘴,厉声呵斥:“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
康王委屈巴巴,他说的是事实啊。
“本王倒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安王双手环胸,看着上面威严的皇帝弟弟,声音有些高深莫测:“这些年……有太上皇压着,宫里已经安静太久了。”
“斗起来才好呢。”
只有斗起来,他们这些老皇子才能有一展才华的机会。
他撇眼看向一直喝茶不说话的六皇子顺王水洛:“老六你说哥哥说的对呗。”
顺王抿嘴笑了笑:“顺王府向来是忠臣良将,自然盼着为陛下分忧。”
一群被过继出去的王爷一边斗着嘴,一边用复杂的目光看向皇座上的水琮。
这个做了许多年傀儡皇帝的弟弟,到现在都没能亲政成功……他们的目光又落在皇帝下首的两个小皇子。
他们都在猜……猜太上皇还有多少耐心。
宗室王爷们与勋贵大臣们参加完宫宴,便立即回了家,因着家中主母无需入宫觐见甄太妃,今年便在家中摆了席面,只等着宫宴结束便回家吃个团圆饭。
宫宴虽是荣耀,但着实吃不饱。
这些大人物们回到家,换了常服便立即上了桌。
荣国府倒是早早的散了席面。
往年贾母会同贾赦一起去参加宫宴,可谁曾想,今年皇帝突然下旨诰命无需入宫觐见,贾母前些日子便将诰命吉服拿出浆洗熏香完,打算留在端午觐见时穿的,如今也派不上了用场。
贾母心情不好,这晚上的团圆宴便吃的也不好。
王夫人伺候着婆母漱了口,又拿了帕子为她擦了嘴,才劝道:“陛下也是体贴娘娘身子重,这才取消了觐见。”
“哎,这往年后宫无人,这诰命也入了宫,如今后宫多了几个主子,反倒不行了?”
贾母心里存了气,语气里也带上埋怨:“我本想带了元春入宫,先去拜见太妃娘娘,咱们贾家与甄家是老亲,四王八公自来同气连枝,若太妃娘娘能提点两句,元春日后的路也平坦些。”
王夫人闻言心中也是失望。
不过:“老太太不是说陛下忌惮太妃娘娘,想叫珍嫔庇佑元春的么?”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贾母托着腮,身子歪在榻上,面上无笑,显然气的不轻:“咱们贴着太妃娘娘,不代表咱们就不跟珍嫔来往,如海是我的女婿,那珍嫔是如海的妹子,我们两家是实打实的亲眷,这是谁都否认不了的。”
“我只是没想到,那丫头竟这般有本事。”
这么快就有了身子,还封了嫔。
之前史鼏的提议她一口回绝,如今想来,她是真有些后悔。
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想徐徐图之修复关联,可偏偏端午晚宴还取消了。
“若她肚子里的生下来,日后就是圣上的长子。”
贾母抿了抿嘴:“这对元春也是好事。”
“怎么就是好事了?”王夫人不解:“她若生下长子,日后又怎会甘心帮衬元春?”
贾母瞪了她一眼,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如今陛下才多大?便是生下长子又如何?若陛下能有太上皇的寿数,那时候皇长子都快四十了,哪里比得上年轻的弟弟?”再说了:“她是什么出身,咱们元春又是什么出身?她怎么能跟元春比?没得失了身份。”
贾母觉得二儿媳妇脑子不太行,顿时不放心起来。
“元春还是留在荣庆堂吧,姑娘大了,有些东西也该学起来了。”
王夫人哪里舍得。
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如珍似宝的养着,可婆母有令,她不敢不从,只低头讷讷答应了。
很快,贾元春就带着丫鬟来了。
她笑着挽住贾母的胳膊撒娇:“那孙女日后可就要叨扰祖母了,祖母可别嫌弃元春愚笨才好。”
“你姿容出色,品行极佳,更是贴心懂事,祖母只有爱的份儿,又怎会嫌弃你?”贾母将贾元春一把搂进怀里,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另一边,水琮离了宫宴,便径直到了永寿宫。
比起前朝那般宏大的宫宴,永寿宫的氛围就温馨多了,只见西偏殿门口摆着几张长条案几,围着中间的圆桌呈一个半圆形,每张案几上面都摆着茶水点心,还有瓜子核桃之类的坚果,最重要的粽子也没缺席。
阿沅坐在主位的圆桌,永寿宫没当值的太监宫女们这会儿正坐在案几后面的小杌子上,他们正看着中间表演口技的常乐。
水琮进门时,刚好听见常乐在学狗叫,众人笑作一团。
守着门的小太监刚好在偷看,直到笑完了才发现影壁旁边站着两个人,吓得他‘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喊道:“奴婢叩见陛下。”
随着这一嗓子,场面骤然一静。
所有人的屁股都从杌子上滑了下去,地上顿时跪倒了一片:“奴婢叩见陛下。”
仔细听,还能听到中间的恐惧。
“嫔妾给陛下请安。”
阿沅倒是不怕,只起身给水琮行了个礼,得了水琮一个抬手的动作后,才对那些宫人们说到:“你们先下去吧,把院子里收拾了。”
说完,才在金姑姑的掺扶下绕过圆桌,来到了水琮跟前。
“陛下,你可算来了,嫔妾都等你好久了。”阿沅捏着帕子,矫揉造作地倒打一耙。
水琮直接气笑了。
他用眼神示意阿沅回头,想叫她看看那些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宫人们。
阿沅偏不回头,伸手牵住水琮的手便将他往正殿拉:“陛下咱们回去吧,天热了,已经有了蚊子,万一被咬的又疼又痒,那可就受折磨了。”
水琮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子,便感觉一阵香气扑鼻,原本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
果然……还是永寿宫里舒服。
“你这宫里倒是热闹。”
水琮显然还没忘记刚刚阿沅倒打一耙的事呢。
阿沅拉着他坐在了炕沿上,靠在他的身边:“陛下,嫔妾这不是想着,您在前面宫宴上热闹,嫔妾便在自己宫里热闹……”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嫔妾就是无聊的紧。”
皇帝见她耷拉着脑袋,明明好似在认错,却又有点倔强不服输的感觉,显然,她是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干脆捏捏她的手:“早知道你这么有精神,便该带着你去参加宫宴了。”
他一个人端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哥哥们交头接耳,互相说笑着。
那一刻,他只觉得一个人坐在上面……太孤单了。
手微微用力,将人抱进了怀里。
这一瞬,孤单消散,怀抱里满了。
长安见皇帝入了寝殿,就知晓接下来不需要他了,跟着全禄去耳房喝了茶,这一夜他也能睡个舒服的觉。
捂了一整天的朝服,水琮背后出了一层痱子,阿沅赶忙叫人取了药。
二人躲在帐子里。
水琮脱了寝衣,光着膀子趴着,阿沅则小心翼翼为他抹药。
“这天儿真是太热了,陛下不是说端午过了就去玄清行宫避暑的么?”
水琮‘嗯’了一声:“就这几日了,咱们到了行宫后便能舒服些了。”
“圣人也去么?”其实阿沅更想问甄太妃去不去。
“父皇与宁寿宫的妃嫔们去的是另一个行宫,跟咱们不在一块儿,而且他们这次去,得过了十月份才会回来。”不像他们,重阳前就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