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自刚才起整个人笼罩在阴冷里,回来后也不说话,坐在一块石头上处理那蛇。他摸出随身的小刀,利落地用刀尖挑开蛇腹,挤出来一个指头大小青色的东西。阿吴赞了一声,忙从小盘子接住了。
这种血糊糊的,腥气冲天的东西,有什么好?
等到吃饭的时候,伍苇艰难地拿着筷子,估摸自己的手可能好几天都不能正常使了。
一个热气腾腾的小盘子放她跟前来了。
她抬头,阿吴冲她笑了一下,“吃吧。”
所有人都吃着正常的饭,就她面前被摆了这个,她脸色艰难道,“这是什么?”
“蛇胆。给你蒸了一下。”阿吴还是笑眯眯道,“这可是好东西,很难弄的,快吃吧。”
她拿着筷子僵了一下,本能去看欧阳北,他埋头吃饭,不紧不慢的;陈晓垂着眼睛没说话,刘思好像偷偷蹭了她一下。
大概是她停得太久了,欧阳北有点不满意,抬头看着她,“不吃?”
伍苇对欧阳北的声音真是太熟悉了,这音调就和当日他要缝人嘴巴一样云淡风轻。可语调越轻,后果越严重,这一点她很了解。她干笑一下,道,“吃的啊——”
筷子夹起蛇胆,看也不看塞嘴巴里,直接干吞了下去。
欧阳北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她忙继续笑,他这才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在场的其它三人,白看了一场戏。
伍苇沉默地吃完了午饭,默默收拾自己的背包准备上路。未来还有两天的路程,希望不会英年早逝。
阿吴走过来,递给她一小管墨绿色的东西和几瓶烧开了放凉的水。绿色的小东西是一个小的塑料喷嘴瓶子装的药水,他道,“你用这个,喷下脖子上的痱子,很有效的。”
“阿吴哥,谢谢你,你真好。”他几乎可以媲美叮当猫了,什么东西都带着,各种锅碗瓢盆。
“这是欧阳给你弄的啊。”他笑道,“你男朋友对你其实挺好的。那个蛇胆也是去痱的——”
她怔了一下,看着前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欧阳北,更心虚了。
走了一会儿路,她摸出手机来打开,又忍不住想和王文远分享点什么了。昨儿她夸了老板后,王文远回道,“他也是个好老板。”
所以,基于两人对欧阳北的共同认知,她又道,“老板人太好了,就是有点凶,我挺怕他的,而且误会他要打我了。你说,我要不要道歉?”
第18章 见不得人
王文远这一次没附和她,只道,“伍苇,你脖子上顶的那个东西,叫脑子。知道吗?会用吗?”
这是让她自己想的意思吗?
伍苇咬牙,本来以为这么一段时间的短信沟通,作为同事已经应该有基本的默契了,可这狗腿子说话还是那么噎人。今天她的表现确实很不好,算是无视了别人的好意。她在后面,正大光明盯着欧阳北看,这才发现今天一整天他都表现得特别安静。
以前的欧阳北虽然不喜欢说话,但和她相处的时候,总是会主动玩弄她几句,勾得她恼也不是羞也不是。他也会跟周围的人适当交流,自然而然地成为人群的焦点。可现在他就沉默地走路,偶尔看一下地图,或者站在石头看俯视远方的景色。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再加了几分郁色,更迷人了。
他这个样子,太反常了。
难道说可能会破产的第一波打击挺过去了,但现在才开始感受到切肤之痛?
要不然,她还是去道歉吧。
伍苇心里存了这个事情,也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傍晚,大家又抵达了预定的营地。
欧阳北卸下大包里的帐篷,脱了外套,露出白背心和公狗腰来,开始平整地面和组装帐篷。陈晓主动走过去帮忙,两人很快搞定了那个大帐篷,又开始弄小的。这个陈晓怎么就那么没眼色呢,不知道她现在想和他单独相处吗?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道,“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陈晓面无表情看她一下,“你不是该洗脸打扮吗?你那张脸,不保护好怎么行?”
真是句句话都戳火。
“等等也可以。”她眼巴巴看着欧阳北,道,“欧阳,我帮你们搬东西啊——”
“边儿去,别捣乱。”欧阳北呵斥一声。
“你手爪子现在还破着呢,什么也干不了,碍事。”陈晓看着她十指如嫩葱一样,手腕和掌心几根丑陋的痕迹,“真的不需要你帮忙。”
伍苇心里有点火烧得慌,又觉得有点没面子,窝到灶台边看刘思和阿吴做饭。他们有说有笑,一副劳动很快乐的样子。
晚饭有阿吴随手采的山里野菜,随便用油盐酱醋凉拌凉拌也很好吃。她知道他还算喜欢吃这玩意,扭捏一下,帮他夹了一筷子菜。结果菜刚到中途,欧阳北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端着饭碗走开了。这就有点尴尬了,当众难堪的程度,可比当日在会议室里种种。
果然在生气,还没消气,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她。
陈晓偏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刘思主动将碗迎过去,“给我吃吧,我也喜欢吃这个。”
伍苇松了一大口气,专心吃饭不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吃完晚饭后,她主动帮忙收拾了一下锅碗瓢盆,这才回帐篷收拾自己。可能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变得贱皮子起来的,明明昨天还完全不能忍受自己满身臭汗的样子,今天就觉得晚一点收拾也行。幸好中午付出血汗的代价,水是够用的,所以她花费了半个小时将自己搞清爽。
她有一个想法,道歉的时候,漂亮的人总要多占几分优势。
可当她从帐篷里跑出来的时候,只有阿吴和刘思在火堆旁边摆弄无线电,陈晓和欧阳北早不见了人影。
本来她还希望陈晓见缝插针勾搭欧阳北,可现在她又有点不乐意了。
伍苇绕着小小的营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人,更闷了。她干脆爬到营地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仰头看远方的云层。山里的气候虽然多变,但天气晴朗的时候能比城市看到更多的星星和云层,静下来体会,景色确实美了很多。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小石子,却隐约听见有欧阳北说话的声音,低头看下去,不远处有两个明灭的烟头慢慢走过来。
欧阳和陈晓在一起抽烟散步。
“这条路线没什么好看好玩的。”陈晓的声音有点暗沉,“主要开放给初学者,糊弄人一样。”
“还行。”欧阳北回她。
“你假期多久?”陈晓道,“这边完了,我带你去走另一条线,景色漂亮多了。”
欧阳北沉默着,没说话。
“你是伍苇领导?”
伍苇有点闷,陈晓这人怎么这么能打探消息。
“她这么说的?”欧阳北的话里带了几分戏谑。
“那是还是不是?”陈晓也有意思,直接反问。
“你觉得呢?”
“不像。”陈晓道。
怎么就不像了?她对他已经足够毕恭毕敬了,还要怎么样?
“你从事哪行?”欧阳北开始主动发问了,他已经抽完一根烟,又摸出两根来,丢了一根给她。
“管理。”陈晓叹口气,“刚结束上一份工作,现在在空档期,休息一下。你呢?”
“我?”欧阳北笑了一下,“瞎玩的。”
欧阳北打燃火,两根烟头凑过去,两个人的头贴得很紧,非常亲密的样子。
伍苇从一开始就知道欧阳北有很多很多女人,王文远也没在这事儿上隐瞒过她。当时,她被欧阳北留下来之后,王文远开始给她安排固定的住处,拟合同和谈待遇。她被欧阳北的美貌震慑,心里既高兴又庆幸,不自觉在脸上带了出来。
王文远发现苗头不对,直接对她说,“抛弃幻想,准备战斗。”
她不懂,这屁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想多了,老板今年二十八了,没有女朋友,但有很多女伴。”王文远硬邦邦道,“你这样的,连女伴都算不上,懂吗?”
“你要是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工作没法做得长久。”王文远看她什么都不太懂,耐心道,“他就是需要一个好看的,听话的,不多事不多嘴,他想要的时候就能提供的女人。其它的需求,他会找别人满足。你是求财,他是求色,牢牢记住。”
伍苇被王文远打碎了幻想,死死记住了他的话。她需要钱,所以不敢多说话,不敢多过问他的事情,畏畏缩缩,就是一件工具而已。可她即使知道这个现实,也因为没有资格所以没目睹过他到底多么浪荡,所以这是她除了琳琳之外第二次见到他和其它女人这么亲热。
心里有点酸,有点闷,喘不过气来。她想,这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为自己的遭遇悲哀而已。
她悄悄从背面滑下石头,轻手轻脚溜回帐篷,缩在睡袋里。
手机响了起来,又是邱明俊的短信。
他发了一片好看的星空过来,道,“今天天气很好,你看这星星。”
伍苇看了一会儿,爬起来,走出去对着天上坠下去的星河拍了几张照片,挑了最好看的一张传过去。
那边回了,“我们现在在同一片星星下面。”
她笑了一下,邱明俊这样的套路,确实很适合纯情的小姑娘。看来他为了把她勾到手,也是做了不少功夫了。她想了一会儿,跑到营地旁边的草丛里,录了一段虫叫的声音发过去,道,“好玩吗?虫子的声音。”
邱明俊道,“小伍,你在哪儿?现在城市里已经没有这样的虫了。”
“老家,和朋友在山里玩。”
“我现在很想你,前所未有。”
伍苇心跳起来,手里跟捏了一块炭火一样,这备胎的跨度也太大了吧?现在才进行到暧昧的阶段,他怎么就直接挑明了?这样子戏还怎么唱下去?
她很为难,咬着唇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躲在这儿干嘛?偷听?”陈晓的声音突然传来。
伍苇有点茫然,抬头看却见不知何时陈晓和欧阳北居然站在她不远的地方,两条影子不远不近,但也不生疏。
“我没啊。”她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陈晓很不开心道,“你这人,怎么尽做些畏畏缩缩的事情?”
伍苇真的很恼火了,这个女人怎么不知道收敛呢?从第一天来就找事,到现在才第二天结束,已经搞了她四五场了。她是不是因为她让了她三分,就真得意忘形了。
她站起来,道,“陈晓,你真的很不要脸。这是大山里,公共的地方。而且,是我先来,凭什么说我偷听?”
“你不是偷听,在这儿偷偷摸摸干什么?”陈晓也一脸生气的样子。
“呵,你不高兴了,看个人不顺眼了就说人家偷听?那我是不是看见你们孤男寡女说话就要说奸夫淫|妇了?”伍苇热血上头,没想到这个话把老板也骂进去了。
欧阳北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慢慢吵,我先去睡了。”
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
伍苇站起来,故意用肩膀撞一下陈晓,压着声音道,“勾引不到男人冲我生气有鸟用?你可以试试明码标价挂起来卖。”
陈晓眼睛血红,要吃了她一样。
伍苇只顾自己说爽了,回去又躺在睡袋里。半晌后,刘思轻手轻脚走回来睡觉,随后又是陈晓的声音。她翻身躲在黑暗里翻手机,继续发愁怎么和邱明俊忽悠。不过幸好的是她没回过去,他回过来一条,“你早点休息,回公司再见。”这是直接忽略了那句话造成的尴尬。
她这边刚做好心理建设工作,短信又来了,这次是欧阳北发的,很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伍苇闭眼,又来了。
以欧阳北的脾气,她能能不过去吗?当然是不能的。她只好悄悄爬出睡袋,摸黑拉开帐篷的拉链,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陈晓在黑暗里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