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完再去睡。”
还没见过凌彦齐会那样蹙眉。也没想过,会是自己让他那么不开心。
司芃睡不着,躺在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左侧,滚到那一边去,头埋在另一个枕头间那些白色刺绣的花纹里,还能嗅到浅显的薄荷味,那是洗发水的味道,混杂着被洗后的广藿香味。如此之淡,就像是他的体味。
她总结了,今天的争吵,无非是凌彦齐想要她多给点爱,她吝啬不肯给,说要等价交换。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般斤斤计较。
她看电视消磨时光,等到身下床垫一沉,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凌彦齐上床来,她往旁边挪挪,挪得不够远,胳膊挨到他温热的身体。下一秒就被搂到更温暖的怀里。
电视屏幕不断地闪,晃动的光影里,凌彦齐静静看着睡他臂弯里的人。司芃突然出声,喃喃地问:“是不是觉得我不乖?”
“嗯。”
她嘴角咧开一笑:“还不是你们有钱人的毛病。用钱交换了女人的身体,还嫌不够,想这个女人爱上他。”
“如果在一起久了,你会爱上我吗?”
司芃仍闭着双眼,在他怀里扑哧一笑。
“说实话,别骗我。”
“不知道。但是爱上了,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被搂得发热,司芃翻个身背对着他。
凌彦齐还是不死心将她搂回去,胸膛贴着她的背,“那你有没有打算要走?这个总跟我有关系吧。”
“我不知道。”
腰间的双手箍得更紧:“如果我不想你走?”
是男人的力道,箍得她喘不过气,说出来的话却如男孩子般稚气诚恳。
司芃心里一酸,将头埋在枕头里:“你会让我走的,过几年会有更年轻的女孩陪在你身边。我也没打算做人一辈子的情妇。”
腰间一松,不仅那双手收回去,火热的胸膛也离开了。凌彦齐背对她睡。
他很想说我没把你当情人,可说不出来。不当情人当什么?
卢思薇留给他惊人的财富,是坚韧尤甚钢丝的蛛网,早就天罗密布,束缚住他这一生。他娶不了司芃。既不和光明磊落沾边,也担不起承诺与责任的一个爱字,能解决什么问题?
各怀心事的,居然都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也没滚到一起去。司芃想,人在冷淡时,真的连性/欲都减了。她还以为年轻男人的身体会比心更熬不住。
今日周六,凌彦齐穿戴好后要走。司芃见他根本不想搭理自己,问了一句:“等会姑婆去复查,你不去?”
“明瑞会派人过来接,我还有其他事。”
☆、060
世间真的是充满了神奇的事情。每个人的角色无法改变。性格才是一种不治之症。
——奥田英朗精神科的故事
凌彦齐约陈志豪还有宁筱在天海壹城的酒楼喝早茶。陈志豪到了,宁筱还没过来,他打电话催:“快下来,我们在听风临海,B26。”放下手机,他便摇头:“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比凌彦齐还小两岁的陈志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那应该是昨晚把她折腾坏了。”
折腾个鬼。凌彦齐脸色立马收了:“我找她来不是要跟她睡的。”
“知道,小凌总。”陈志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要那么正经干嘛,睡一下也没关系。
“你没跟她提过司芃吧。”凌彦齐问。
陈志豪是个人精。上次电话里刚说司芃的打扮,他就能猜到是谁。凌彦齐不打算瞒他,他也需要个心腹。
“不可能说啊。怎样,这女孩还行吗?我本来想要她先去剪头发的,人不肯,说没谈拢条件前,不能剪。”
“性格太活泼,怕她藏不住事。下回记得找个沉稳一点的。”
“还有下回啊。”
没准呢。凌彦齐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宁筱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一看就甩下筷子:“去把妆卸了。”
“为什么要卸妆?”宁筱还在撒娇。
“去—卸—掉。”凌彦齐不耐烦的口气,宁筱撅个嘴去洗手间。
陈志豪也不解:“挺很好看的。”
凌彦齐不做声。是他个人的问题,他无法忍受这人顶着司芃的发型,穿着司芃的衣裳,偏要化个故作成熟妖冶的妆。
等宁筱回来,凌彦齐终于能平心静气和她说:“喝完早茶,我带你上游艇。”
宁筱心发怒放:“游艇上能拍照吧?”
“可以。”
“你要不喜欢我那个妆早说啊。我全给卸了。吃完饭后你还要等我一会儿,我得上去再化一次,素颜,好不好,一定素颜妆。还得多准备两套拍照的裙子。”
“那你要多久?”
宁筱转转眼珠子:“一个小时?”
凌彦齐望向窗外,正好看到楼下同一品牌的珠宝店。“那你去吧。我下楼买点东西。”
到了珠宝店,凌彦齐直接让经理拿出那款他已买过两次的钻石项链。陈志豪看到金额,吓得目瞪口呆:“你不会是想送宁筱这么贵的……,”话未说完,看到凌彦齐瞥他一眼,闭上嘴。怎么可能送宁筱,他看她都不耐烦。
营业员不知道凌彦齐对这款项链熟悉得很,还在介绍:“它的样式简雅大方,也是我们家的经典款,配上晚礼服去各种派对,尤其是商业派对,很受名媛的喜欢……。”
凌彦齐却想,司芃有参加这些派对的机会?或者说,她愿意被人装进那些名贵的裙子包包,供人展览?
既然打算要买,那就买她会喜欢的。凌彦齐说:“再拿别的给我看看。”
一下就拿四款钻石项链过来。凌彦齐一眼便看中那款黄金质地的钉子项圈。
“这是我们家特别畅销的钉子系列,风格大胆不羁,”经理半蹲在贵宾室的茶几前,向他们介绍。陈志豪心想不就一根黄金项圈么,拿过去看,才发现钉面和钉尖上镶嵌不少钻石,经理说:“是的,这一款有镶嵌162颗圆形明亮切割钻石。”
陈志豪扁扁嘴,一看价钱更是受不住,“七十多万?”
签单买下项链后,凌彦齐直接把礼盒递给他:“等会我带宁筱走,你去我姑婆家,把这送给司芃,记着别把单子给她。”
“好。”陈志豪接过这沉甸甸硬邦邦的礼盒,“小凌总知道司芃的来历吗?”
“怎么啦?”
“我打听到一些,敢在暮色跟人动刀子的女人,肯定不简单。”陈志豪压低声音说,“她是陈龙的女人。”
见凌彦齐毫不意外,看来早已知晓司芃的过去。陈志豪心道,这女人我见过,也没长成绝世尤物的样子,怎能把这少爷给迷成这样。买项链放开外,还将她藏在姑婆的小楼里,费尽心思找另外的女人来顶包。是多怕失去她。
他只是个办事的,不应该触老板的霉头,说他女人的坏话。但他觉得有义务提醒凌彦齐,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天真。养女人不是这么养的。
“像陈龙这种黑白通吃的大佬,女人无数。我也见过这个龙哥几次,暴躁多疑,能在他身边呆上四五年的女人,意味着他绝对信得过,有情义。再说她十九岁就跟陈龙,哼哼,如果不是大哥进监狱,她的处境不太好,怕是不会轻易跟别人。你送她再好的东西,没用。她念旧主。”他晃晃手中的礼盒,“说不准一转身她就买个A货诓你,然后把这卖了,钱也送进去了。”
凌彦齐沉默地听着。过一会才说:“你也觉得我荒唐,是不是?”
可和司芃从暮色一起奔出的那个夜晚起,他就回不去了。在那些黑黢黢的巷道里穿梭,他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一条什么路。那是他无法抗拒,心潮澎湃的路。
陈志豪低头笑笑。
“下午才送吧,她上午要带姑婆去医院。”
太阳帽、墨镜、吊带裙、比基尼,能想到的和游艇拍照相关的装备,宁筱都带上来了。游艇刚开出海湾,她便在甲板上玩自拍,还要凌彦齐帮她拍照。
凌彦齐帮拍几张就下到船舱,躺沙发上睡觉。
他不愿过多的接触宁筱,不是因为人家的活泼与躁动,而是那晚在杨思琪家的楼下,他逼问司芃介不介意,没逼问出结果,却幡然醒悟,他和女人的交往界限,并非时刻都是那么分明。很多时候,他留了情却不自知。
想起刚进公司时,他所在部门有个助理小姑娘。他只是好心,看她做事不得章法,无休止地把时间耗在琐粹的事务上。他帮一下,自认是举手之劳,却害人家失去这么好的实习机会。
他送杨思琪回去,所作所为有那么点故意的成分,但自认还不到杨思琪即刻便邀他上楼,重叙旧日的地步。结果人就那么直白的约了。
所以还是他自个有问题吧。
他要还是那副温和多情的模样,贪慕虚荣的宁筱更没抵抗力。有多少男人架得住青春洋溢的女孩主动进攻?这方面,凌彦齐一点也不敢高估自己。
他心里还忐忑,不知道彭嘉卉和卢思薇,谁会更着急来抓人。如果落到卢思薇手里,他并没有多少的信心,宁筱能够百分之百的遵守协议。万一司芃暴露,他也算完蛋了。
十三年前,他不过就是因为喜欢杨老师的物理课,进而喜欢去杨老师家里,进而喜欢上他的女儿杨思琪。说喜欢天文学也不是假的,等他和杨思琪过了热恋期,心还是会收到学业上。
可卢思薇认为他撒谎,因为她盖了个五百万的玻璃穹顶,这谎就变成了弥天大谎。他就那样被扔去新加坡,回想起在万米高空那种恨不得跳下去的绝望,心有余悸。
今天可不止是撒谎。他从没这样主动积极地来糊弄所有人。他是害怕的。害怕卢思薇的暴怒与痛苦,但他更害怕这一生都要被钉在卢思薇替他安排的十字架上。
他愿意冒险一回。哪怕司芃念旧,哪怕她不爱他,哪怕她说他们之间是买卖关系。
明瑞医院。这次复查周子安也在,见到司芃,惊讶:“你不是上次送奶奶去医院的那位吗?”
“哦,是,”司芃不知道凌彦齐到底和人怎么说的,怕露馅。卢奶奶已接话:“我和司小姐是街坊,初回国就认识了。所以阿齐便请她来照顾我。”
周子安和检查医生聊两句:“奶奶还是很厉害的,当然这位小姐照顾得也很好。”他指着核磁共振的片子说,“复位OK,原始骨痂已经形成,骨折线开始模糊。把石膏拆了,换护具吧。天气越来越热了,护具轻便也透气些。”
“护具?”好得这么快?司芃还以为卢奶奶起码得和这个石膏为伍一百天。
“跟石膏一样,局部制动固定。老人家长期带石膏,肌肉萎缩会很厉害,以后康健是个大问题。”见司芃面露担忧,周子安安慰她:“没事,到时我会派康复科的医生过去。”
卢奶奶说:“还是得要阿齐花钱。”
周子安笑道:“奶奶,已经比让你在我这里住院好多了。”
下午回了小楼。事情忙完后,卢奶奶午睡,司芃把她相册里的照片全部照一遍,存手机里。院外有人叫:“司小姐,在吗?”她出去,推开院门:“有事吗?”
来人朝她微笑点头:“你好,小凌总让我过来的,我叫陈志豪,豪仔。”
“小凌总,凌彦齐?”
“对。”陈志豪把礼盒递过去,“小凌总今天有事出去,让我把这给你送过来。”
“谢谢。”一看便是项链。“这么快?”司芃打开,真是一条明晃晃的黄金项链,也好,黄金好变现。她拿起来看,项链设计别致,一根绕成圈的钉子,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挺有分量。
司芃心想,这风格怎么也不像那些正经清高的学霸会喜欢的。她问陈志豪:“怎么没有购物单?”她想核对,是否是一样的货品名称。
“哦,小凌总让我别给你。”陈志豪心说。
“为什么?”
“呃,怕你卖掉。”
司芃盖上礼盒,再说:“谢谢了。”
陈志豪说“不客气。”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司芃,她穿最寻常的浅灰色背心连衣裙,腿可长了,一下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再从下到上瞧一遍,脸上没有一点妆,神色淡然,男朋友送不菲珠宝,也不是过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