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夏凡希的内心高声呐喊着,母女俩的脚步声一阵高过一阵。
时典冲进卧室,翻箱倒柜地找,终于找出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两千块钱,是她去年花剩下的压岁钱。
“不许去!”夏凡希握住她的手。这是第一次,她狠下了心拒绝女儿。
“妈妈!”时典面色苍白,只有眼睛像核桃那般肿,又布满了血丝,“我要去找他,妈妈!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典典!”
“求求你妈妈!你看,你看舅舅!”时典的眼泪落下来,“有人失踪,不管什么人失踪,他都比我更难受!你看看他!舅妈走了之后他过得多么孤单!我呢!我不能没有他!妈妈求求你!舅舅是不是要去那里?让我跟他去吧!我去找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不见!不会的!不会的……”
时典泣不成声,扶着床沿慢慢地蹲下。
夏凡希的眼里噙着泪,伸手摸着她的发顶,眼里有一瞬间的释然,似呢喃地,似哀求地,她说:“去了你能做什么呢?你能保证自己平安吗?能保证自己不做傻事吗?你不能没有他,妈妈也不能没有你啊!”
时典狂乱地点了点头。抬起眼来,红肿的双眼里再次盛满泪水:“我也不能没有你,妈妈。可是妈妈,我会平安去,平安回。妈妈,求求你了。”
这时,院子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时典害怕地抬起头来,听出来那是爸爸回家了。
“爸爸回来了。”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爸爸回来我就不能走了!”
“还有舅舅也来了。”妈妈平静地说。远处更加沉闷的引擎声,是鹏鹏舅的车惯有的声音。
时典的嘴角露出惨淡的笑。她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出房门时,转身抱住妈妈:“妈妈我会平安回来的。”
夏凡希看着她,等她转身之后,打转在眼眶里的泪这才落下来。她闭了闭眼睛,疼痛地、低声念了一句:“典典啊!”
* *
随着鹏鹏舅的车去到胥枝山的,还有时正声、叶易鹏和林许昕。
时典靠在爸爸的肩头,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公路、山岭、树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敢想。
她是一个爱杞人忧天的人,在许多情况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但她不得不让自己乐观点,不得不一直牢牢地记着:“你开心点,就是他的运气。”
可是现在,她怎能开心得起来?纵然今日天蓝云白,天空再怎么美丽,阳光再怎么灿烂,对他的失踪而言,都像是一场背叛。
车厢里很寂静,听不到一丝一丝的声音,甚至几个人都是屏气慑息而坐的。
时典知道,这时候和她一样难过的,还有他的父母。
她看了林许榛一眼,只见她眼眶微红,与其说是专注,不如说是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然而,她依旧坐得笔直。在瞥到余光里的视线之后,她别过头来,轻轻地握住女孩的手,嘴角现出一点笑意:“别担心。”
“嗯。”
* *
胥枝山下,触目惊心的碎石乱堆。
搜救队还在彻夜寻找,距离三个人失踪已经过去二十六个小时了。
时典一行人来到村长家,一户破落漆黑的小屋子。
几个孩子聚集在院子里,有一个男孩蹲着在地上画字,歪歪扭扭的字像虫子一样爬在地上,他的脑袋埋得很深,像是不愿意让人瞧见他的脸;其他孩子则束着手倚在门边,小脸上带着不合年龄的忧伤,害怕地看着来往的人。
几个大学生也在院子里,每个人都愁容满面,带队的老师和村长面对面讲了几句话,还有几个家长模样的人也在当中。
鹏鹏舅带头走进院子里,路过画字的孩子身旁时看了他一眼。村长急忙迎上来,一上来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个鞠躬,是给学生家长的。
叶易鹏扶起他,点了点头:“别,别这样。”
“对不起!”
“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叶易鹏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说完这句话后,他把拳头握紧,眉心拧成一团。
“搜救队那边怎么样了?”鹏鹏舅问。
村长叹了口气,眉目间的神情一目了然。
时典的眼皮颤了颤,像蜻蜓扇动透明的翅膀,极快极轻的。
她走到画字的孩子身旁,蹲了下来,看着他在地上画的字,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微微一蹙。
“你写的是什么?”
男孩似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身旁有了人,急忙用手掌将沙子抹净。
时典捉住他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
“大哥哥、大哥哥是……”男孩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两对鸽子蛋大小,干净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是因为救我才……”
时典咬下唇,眉心已然皱得解不开。
她蹲着,往孩子面前走了几步,放轻了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量,颤抖着声音问:“在哪里?大哥哥在哪里救你的?”
“在山洞那里。可是他们去找了,都没找到!”男孩一说完,丢下画字的棍子,起身跑进屋里。
时典猛地站起身,亮得刺眼的天空忽然变成混沌的一片黑暗。
她晕了一会儿,手在空气中摸索着,最终摸到爸爸粗糙的手。
时正声扶住她,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沙子和印记,马马虎虎地可以辨认出“叶”和“铎”两个字。
“村长……老师……”时典朝着屋门喊两声,声音却逐渐低落,低到连她自己都不太听得清,“那个孩子,你们问过吗?”
“问过。”老师点了点头,“但是,去过。去过他说的地方,已经被掩埋了。”
“没找到人。”村长补充。
时典愣愣地“哦”一声。
“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呢?”林许榛问,大而空旷的眼眶里透出疑惑的光。叶易鹏轻轻地揽住她。
村长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屋内,说:“那孩子独自一人要到镇上去,澄铎他们出去找他……一个村民骑着三轮车回来,就正好把孩子带回了,结果……”
听到儿子的名字,林许榛的眉头皱了皱,她转过身,靠在丈夫肩头忍不住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