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分多钟后,警员感觉话筒终于又被人捡了起来,通过那些涕泪俱下的杂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判断这次还是那个女人,并没有换人。
果然,很快那个惊悚的女声再次传来,“我刚才拉了下窗帘,看到门口的地上有个孩子。那孩子……浑身是血。”
“孩子?多大的孩子。”
“看起来……呜……”那女人又哭了起来,“它就很小的一团……看起来……看起来像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还没出生的孩子?”汗水沿着警员的鬓角汨汨流下,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全然顾不得擦,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面对着一起洪川建市以来最残忍的凶案。
他使劲咽了几口唾沫,似乎才把灼热的气管温度平息了下去。他再次张开了嘴,不过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而是变得和电话那头的女人一样紧张,“你……你先别急,你能不能告诉我透过窗户你能看到什么,有没有什么比较高的建筑?”
“警官,我刚才试过了,我的腿……肿了,我站不起来……”
“你平静一下心情,不要怕,我们已经对你的手机定位成功了,派出所的同志正在去救你的路上,还有……请问你对许韵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你的手机号码显示机主的名字就叫——许韵。”
“许韵……?”那女人出神地喃喃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她是谁都行,我害怕的不是这个,我害怕的是……墙角的那个孩子……它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你怀·孕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女人再次哀嚎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警察同志,你说我是不是怀·孕了?那孩子是哪来的?”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息,只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细小的呻·吟和低沉的呜咽,还有那一遍又一遍,仿佛会无限重复下去的:
“我好害怕……救救我!”
“我好害怕……救救我!”
“我好害怕……救救我!”
……
没过多久,江昭阳的耳畔忽然捕捉到了响彻整个楼道的,挨家挨户的剧烈的敲门声。
·
放下耳机,江昭阳忍不住哽了两下喉咙,终于明白了武志杰当天来去匆匆的身影,以及那陡然皱成一团的浓眉。
“这案子破了吗?”江昭阳回过头,看向了徐秘书。
徐秘书却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凶手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受害者住的地方是一处很老的小区,摄像头很少,我们估计凶手肯定提前踩过点。另外,现在看起来,杀她的人应该和操纵赵如新枪杀武队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
“嗯,很有可能!她也失忆了。”
徐秘书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也是在武队的案件发生之后才忽然想起了这个案子里面的疑点,一开始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只觉得这是受害者的创伤后遗症,她只是悲伤恐惧过度,把凶手的作案过程忘记了。”
“她的名字就叫许韵?”
“对。”
“那个墙角的婴儿也是她的?”
“是。”
“凶手剖开了她的子·宫,把胎儿拿了出来,然后放了一个闹钟进去?”
“没错。”
“怪不得马上就被挂牌督办……”江昭阳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了一支红双喜,刚点燃,还没放进嘴里,表情突然一滞,转身问道:
“你刚才说杀她的人应该和操纵赵如新枪杀武队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怎么?她……死了?”
徐秘书眉眼一沉,无声地低下了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失血过量了,伴随着多器官衰竭,子·宫感染,最终也没能救回来。”
“啧……”江昭阳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现在线索全断了?”
“嗯。”徐秘书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表情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凶手把一个闹钟塞进了被害人的子·宫里,那他缝合伤口了没有?”
“缝合?”徐秘书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缝不缝合……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昭阳瞪圆了眼,语气急躁地催促道,“你就告诉我他缝没缝合被害人身上的那处刀口就行了。”
“根据现场照片,伤口是被缝合过了,不过也有奇怪的地方,就是他缝合刀口的手法看起来比较专业,他用的也都是比较好的手术缝合线,但是根据部里几位资深法·医的反复讨论,他们却并不认为这个凶手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外科医生。”
江昭阳冷冷一笑,“行家出手,高下立判。他们觉得这个凶手不是医生,大概率上,他就不会是医生,至少不是主刀医生,就算他装得再像,在专家面前也过不了关。”‘
“江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还是没线索吗?”
江昭阳却摇了摇头,“线索现在有了。你们的关注点错了,他是不是医生,用的缝合线是不是手术线,那都不重要,只是你们觉得重要而已。我问你——在所有的物证里面,对凶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婴儿?”徐秘书试探着回答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
“是许韵?”
江昭阳继续摇了摇头。
“那你说是什么?”徐秘书不愿意再猜下去了。
“是闹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案件,来源于十几年前在日本发生过的一起真实案件。
凶手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这个案子,一度成为过我的梦魇。
我曾无数次地想过——凶手是谁?在那么多物品里,他为什么会选择闹钟呢?
然而,除了凶手,答案无人知晓。
这个案子用在这里,不求一个准确的解答,只当做一个场景使用。
就跟佛手坪有原型,楚寒有原型一样,我喜欢在文中用真实的场景和人物。
顺便提一下,前两章写过的苏呼米事件,也是真实发生的。
人兽杂交实验,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法国巴黎都还有科学家在做。
第59章 并案
“闹钟?”徐秘书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你是说那个被塞进被害者子·宫里的闹钟?”
江昭阳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转身便向指挥中心的帐篷口走去,一副你爱信不信,反正老子无所谓的表情。
“江队……江队……”徐秘书马上追了出去,拉住了他。
“你怎么说是闹钟呢?那闹钟很一般啊,就是那种市面上经常卖的金色闹钟,一点也不值钱,我们甚至都把它的机芯拆烂了,连一枚指纹都没发现。”
江昭阳哂然一笑,“你们当然不会有任何发现,因为他故意买的市面上最常见的闹钟,你还指望他能在机芯里给你留个家庭住址呢?”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闹钟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是有象征意义?”徐秘书忽然明白了过来。
江昭阳猛点了几下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现场的情况分析,他是废了很大功夫才把闹钟塞进被害人体内的。”
又说:
“首先他要准备刀具,要携带手术缝合线,甚至还专门跟谁学习一些简单的缝合术,就为了能把闹钟顺利塞进受害者的身体里。这些都不是我猜的,是现场的物证告诉我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一个闹钟有如此深的执念?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明白——留下如此特殊的犯罪标记给警察,是一件非常愚蠢,非常危险的事情。”
“为什么呢?”徐秘书马上追问道。
“因为闹钟代表了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精神世界。”
徐秘书眉头一皱,似乎心存疑问,不过随后他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了。
因为在公安部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发现的重要性,不过他还是问道:
“那您觉得闹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代表了什么?”
江昭阳摇了摇头,“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不一样,这个不好猜。不过在潜意识里,通过闹钟,我能想到四个字。”
“哪四个字?”
“时间到了!”
徐秘书被江昭阳阴森的语调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里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时间到了?”他喃喃地重复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一种警告,也是赤·裸裸地挑衅。他是在用闹钟告诉我们——他来了,他要开始他的计划了。”
徐秘书皱了皱眉,用食指稍微推了推金色镜框,忽然语调有些遗憾地说: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我们能对这个闹钟再重视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佛手坪屠杀和武队的案件了。”
“也不能这么想……”江昭阳摇了摇头,“这两起案件都是对方蓄谋已久的,就算能发现他留的闹钟,恐怕这结局……也是躲不过去的。”
徐秘书把双手环在胸前,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笑道:
“不管前面的案件如何遗憾,终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今天还真的谢谢江队为我答疑解惑,不管怎样,您还是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调查方向。”
江昭阳也跟着他笑了一下,心道:
“真不愧是公安部的人,脑袋转的是够快的。”
“江队,我可能要先失陪一会了。”徐秘书彬彬有礼地欠了下·身,“我想找部·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调查方向从大数据排查转到闹钟上来,对现场出现过闹钟的案子立刻并案。”
“嗯。”江昭阳朝他摆了摆手。
随后,他独自走到那棵两千岁的银杏树下,坐在躺椅上,抽·出一支红双喜,点燃,塞进嘴里,抽了一口,然后把身体往后一靠,看向了天边的黎明。
一支烟抽罢,他起身回去,没精打采地一下躺倒在了帐篷里。
·
本来江昭阳是想睡个好觉的,不过他似乎低估了中央调查组的办案能力。
在他躺下之后没多久,就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江队,我们这边有了重要发现,您现在能过来一趟吗?”徐秘书压抑中略带兴奋的嗓音马上通过话筒传来。
江昭阳只气若游丝般“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奶^ワ^星*)(*独^ワ^家*)
等他整理好衣服,从帐篷里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端着饭盒,蹲在小板凳上吃饭的颜以冬。
他轻轻地走了过去,从她的饭盒里拽出了一片火腿,叼在嘴里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