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徵羽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文件和开着的电脑,其实他很忙,“幽冥梵音”的后续包装还需要他费心,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这些文件。
他背负的压力没人会懂,文乔不懂,石阳更不可能明白。
他无人可说,也不能说,他能做的只是自己承担,等好的结果到来那一天。
文乔说过,三天后是个黄道吉日,她要在那天和他去民政局办完最后的手续。
令宫徵羽没想到的是,在那天之前,他就被另外一件和她相关的事情震惊到了。
这天石阳抱着笔记本电脑一脸错愕地跑进了他的办公室,指着电脑屏幕道:“哥,你快看这是什么!”
宫徵羽正在看文件,他颦眉抬眸,本想斥责他不敲门就突然闯入,可看到笔记本屏幕上的内容之后,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石阳震惊地说,“仙境之桥可早就绝版了啊!现在居然有人挂在二手网站上卖!还卖的这么便宜!肯定是骗子!卖假货的!”
宫徵羽皱着眉,虽然他没直言自己的看法,但大约也是这样觉得。
石阳很生气:“要不是我今天想买点别的东西逛起了二手网站,我都不会发现有人敢卖你的A货。气死我了,我一定要举报这个人,仙境之桥在售的时候就不止这个价了,绝版了之后价格就更贵了,这人卖贵点我也就不那么愤怒售假这事儿了,可她居然以两百块钱的廉价出售,这简直是对你的侮辱啊哥!你能忍我都不能忍了!”
宫徵羽想说什么,可石阳太生气了,根本听不进去,他把笔记本放到了宫徵羽的办公桌上,打开对话页面,开始套路香水卖家。
“我得掌握点证据再举报这个人。”他和卖家聊着天,表示自己要买这瓶香水,还问这是真是假,而卖家的回复和她在页面上回复留言的态度一样,百分百是真的,信就下单不信拉倒,石阳咬牙说,“她还挺佛系。”
宫徵羽淡淡地睨了一眼聊天界面,看见了卖家的卡通头像,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他拉开手臂靠到椅背上,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在他思索那份熟悉来自何处的时候,石阳已经下了单。
“她居然那么肯定是真的!嗨我这小暴脾气,我还就不信了,等我买回来就出个‘店内验货’吓死她,看她到时候还怎么狡辩!虽然现在举报她也能封了她,但我也得让她心服口服!”
石阳比较较真,他喋喋不休地吐槽对方多么嚣张可恶,宫徵羽却没有因为他这类发言感到片刻放松。他始终拧着眉,当石阳开始感叹对方发货之快时,他依然是那样。
直到……直到石阳一脸呆滞地将电脑屏幕合上。
“怎么了。”宫徵羽斜睨着他问。
石阳干笑道:“没、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做,我得走了。”
他抱着笔记本想跑,却被宫徵羽不咸不淡的两个字拦住了。
“站住。”他的话很轻,很短,但很有分量,他就这么俩字儿,石阳就不敢跑了。
石阳一脸菜色地转过头,语气复杂地叫了一声“哥”。
宫徵羽靠在椅背上问他:“为什么跑,发现了什么?”
石阳噎住,半晌无语,宫徵羽可比宫太太段数高多了,他连宫太太都应付不了,更别说应付他了。
所以石阳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紧了笔记本电脑道:“我……我在快递消息上看见卖家的发货地址和名字了。”
宫徵羽微抬下巴:“哦?那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么。”
石阳为难道:“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地址和名字,有点棘手啊……”
宫徵羽听出来问题了:“你认识这个人?”
石阳很不情愿地点头。
宫徵羽偏了偏头问:“是谁?”
石阳不太想回答,一副怕死的样子。
宫徵羽稍稍眯了眯眼,石阳立刻投降:“我说,我说!”他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是……是乔姐。”
是文乔。
文乔在卖“仙境之桥”,一款绝版下市价值连城的香水。
一款他本来想叫“仙境之乔”,作为结婚纪念日礼物送给她,却又觉得太过高调,最后还是取谐音,叫“仙境之桥”的香水。
是她在卖,那就不存在是售假了。
但事情似乎比售假更让他难以接受了。
这件事说得直白点就是……
文乔卖掉了他送给她的香水。
卖掉了他全部的在意和珍重。
这比她直接把香水扔了更让他感觉屈辱。#####卖掉他送的香水还那么便宜,会让人觉得他和那瓶香水一样,在她心目中已经很廉价了。这又怪得了谁呢
第八章
林荫拿走了两瓶香水,文乔只剩下一瓶,就是挂在二手网站上售卖的“仙境之桥”。
她正坐在电脑前给香水打包,她并不知道买家是石阳,石阳不可能用JR公司的地址和真名来收这种快递,他随便写了个名字,地址是他小区的物业。文乔不疑有他,认认真真打包,小心地用柔软的海绵将香水瓶包裹好,免得运输途中被摔坏。
全部弄好,封箱之前,文乔最后看了一眼那瓶香水,心中到底还是有点不舍。
不能这样了。
文乔这样告诉自己。
哪怕是第一年结婚纪念日时他送的礼物也不能再不舍了,那个男人都不要她了,再留着他的东西,再珍惜他送的礼物,只会让她显得更卑微不堪。
文乔深呼吸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拿起胶带,将箱子封好。收件员很快就到了,她付了钱让快递把箱子拿走,站在门口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整颗心好像被人用手紧紧揪着,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在她快递寄出的一瞬间,宫徵羽就知道了整件事情。
所以傍晚时他找上门来让她很不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来时宫徵羽尝试过自己开门,他自出差回来总共回了四次家,第一次提出了离婚,第二次文乔喝得烂醉,第三次是因为母亲的事上门质问,顺便签了离婚协议书。
前面三次,从第三次开始,他就没再自己开门了,带着一种诡异的礼貌敲了门。
他认为以后自己都需要先敲门再进门,因为他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了,但今天他给忘了。又或者他不是忘了,只是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再遵守那些了。
但现实是,他开不了门。
密码错误。
他试了几次,确定自己没有输错,但都没能打开那扇门。
他不得不明白一件事——文乔把密码换了。
在他早就做好了以后不再是主人而是客人的觉悟之后,文乔也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宫徵羽忽然烦躁起来。
文乔听到门口有人尝试密码开门但几次失败,就猜到了那是谁。
她走过来,等了一会不见他敲门,就主动打开了门。
抬眼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说话。
宫徵羽还是老样子,他的名字取自宫商角徵羽,是我国五声音阶中五个不同音的名称,简约却不简单,充满诗意韵律。
他的人也不负这样一个名字,气质独树一帜,身材挺拔修长,眉梢眼角都贵气不凡。一双冰一样的眼眸看着爱重的人时温柔缱绻,看着陌生人时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文乔现在大概就是陌生人了。
她以前是他爱重的人的。
他看她的眼神落差,让她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
“干什么?”文乔面无表情道,“我记得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明天,今天民政局已经下班了,你想去办手续也办不了。”
他根本不是来找她去民政局办手续的。
他是来问她香水的事情的。
宫徵羽皱了皱眉,瞥了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进了屋。
文乔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储藏室。
站在空荡荡的储藏柜前,宫徵羽已经感觉不到何为愤怒了。
虽然文乔开窗通风过了,但储藏室里还残留着数种香水混合的味道。
宫徵羽眉头深深皱着,眉宇间那道刻痕像被人用刀子划出来的。
文乔想,若真有人这样划破他的眉心,那个人也肯定是她。
他发现了。
文乔没料到会那么快。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这么快就有回应,还有些不可思议。
她立在储藏室门边,斜靠着门框,目光淡淡地睨着笔直伫立的男人。
宫徵羽转过了身,匆匆走出了储藏室,走的时候还掩着口鼻,显然他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的嗅觉了。
文乔侧身给他让路,等他出去之后就再次把储藏室的门关上了。
自从他们决定离婚开始,她就再也没像以前那样收拾这个家了,现在这个家随处可见不符合宫徵羽审美和习惯的现象——没有及时倒掉的垃圾桶,摆在桌子上的重油重辣的晚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宫徵羽呼吸不稳。
他最后只能躲进了卧室,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清静一点。
文乔勾勾嘴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
“不打算说句话吗?”站在卧室门口,文乔平静地说,“现在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不觉得以客人的身份进我的卧室很没礼貌吗?”
宫徵羽坐在床边,看他那个随意的样子就知道他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礼貌。
他低着头,手依然掩着口鼻,文乔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在难受。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帮他端了一杯白开水。
看着那个熟悉的杯子,还有端来白开水的熟悉女人,宫徵羽拧着的眉心稍稍放开了一些。
他抬起手,接过她递来的水杯,用水蒸气舒缓他的鼻子。
良久,当水开始变凉,他才将杯子放到床头的桌上,略带鼻音地开了口。
“谢谢。”他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