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究竟什么才是指引她前进的那束光,又是什么令她步步深入。她来之前既然静悄悄没留下一点声音,最后为什么也会了无痕迹?她是谁,她的背后有谁,从哪里来、去向何处?……
“吃饭了。”不知不觉间钟楚寰已经做好了早点,他把早餐端上桌时,看见白纨素正托着腮,扁着脸,对着那本日记冥思苦想,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
“又在想你姐姐的事?”钟楚寰见她不开心,小心翼翼地询问。毕竟多年的心结并不是一时能够解开的,他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当然也明白。
李晓依的案子最终揭晓之日究竟怎么对她说,也是一件难题。他以往不会照顾女人,也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愿意为了她多明白一些……不光是因为她足够刁钻,足够任性。
钟楚寰起身关上收音机,让餐厅回归寂静。朝阳的光晕渐渐透出云层,洒在餐桌上,他把吃的喝的一样一样摆在白纨素面前,加了蜂蜜的牛奶麦片上撒了五颜六色的果干,刚出锅的松饼淋了一点奶油,搭配的是冰淇淋球和新鲜水果。都是她喜欢吃的甜食。
他盯着白纨素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光似乎动了动,小嘴一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座机,卫迅娱乐集团的OA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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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帆带着重案组的兄弟进入市精神卫生研究院的独立病房,那名叫熊智杰的少年正躺在病床上,手脚绑着束缚带。
从善育苑转到城南天晓培智学校,又在学校里发病伤人的果然是这名学生。在他留下的床铺下面发现了几粒可疑药物,经过警方的毒品检验中心认定,送来的样本与最新的“S4”样本高度吻合。
“病人一夜没睡。”医生表示,“就说胸闷、气短、全身难受,一直折腾,镇定剂也不太管用。”
“知道了,把束缚带给他解开。”王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密封袋,那里面装着一枚粉色的糖球。他抬眼看了看那少年,迈步进入病房。
在医生和护士的看护下,病人被解开了束缚带。王帆和同事进入病房,他将那粒糖球倒出,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少年那双迷蒙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抓下王帆手中的糖,匆匆忙忙塞入口中。
少年几次挺直脖子,才把糖咽下,喘着气稍稍安定下来,消停了片刻。
医生好奇地问:“王警官,您给他吃了什么?”
“别担心,安慰剂。”王帆嘴角歪了歪,“从善育苑医疗中心搜出来的糖粉和草莓香精混合制成的软糖。”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少年突然喘/息粗/重,身体烦躁不安,躺在床上来回打滚、抽搐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医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按住,叫护士拿针剂来。
王帆从同事手中接过另一只小密封袋,这回是从这少年床褥下搜出来的粉色药片。他把药片递到少年手中,少年颤抖着,像抢夺一样抓进嘴里,狠狠嚼了……
护士拿了镇定剂跑进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安静了许多。王帆和同事互相递了个眼神——他们的推测果然不错。
“S4”这种新精神活性物质,和某些复合型毒品一样,成瘾性强,但并没有那么快。只服用一次两次不会很快成瘾,但因为其副作用隐蔽、药劲大,只要吃了一次,就难免要再尝试第二次,而且药瘾会越来越大。
这个学生药瘾很大,显然不是第一二次吃这样的东西了。善育苑里搜出来的“S4”上面裹有草莓糖粉,这是一种骗小孩子吃药的常规办法:把药伪装成有香味的糖。而善育苑的孩子大部分有智力残疾,除了吃喝,别的事情他们也不清楚。
这种糖粉和草莓香精在他们的医学研究中心里也查了出来,足以证明善育苑医疗中心的实验室就是研发“S4”的基地。
而实验室里无法制作出精致的药品,能够产生的只有半成品。那种精湛的制药工艺,必然是由鑫阳制药提供的。
“熊智杰的家属有没有反映过他在学校的表现?”王帆问主治医生,“他平时的行为正常吗?”
医生如实答道:“这个孩子智力是正常的,他妈妈说他在善育苑就读的是高年级。他们高年级基本就是自我管理,还可以带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有几个同班关系要好的学生,目前都已经回家了。”
王帆盯着病床,熊智杰渐渐呼吸平静,眼神明澈起来,良久才恢复了意识。
既然他智力正常,那么说出来的话总不至于都是疯话。王帆见他神色憔悴,一歪头看到了他,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先发制人问话了:“从你床铺下面搜出来了一些药片。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熊智杰仿佛暂时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只是点点头。
“从哪儿弄的。”王帆开门见山。
熊智杰苍白的嘴唇张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声音嘶哑的字:“合成的……我们自己做的。”
这答案完全出乎了王帆的意料之外。他和同事的神色大变:“你们自己合成的?原料从哪里来,配方从哪里来?在哪里合成,怎么做的?‘你们’都是谁?!”
面对王帆的一连串问题,熊智杰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我……雷靳,林婕,好几个人,原料……是我们偷的。”
“偷的?”又是一个意外答案,让王帆瞪大了眼。
“王哥,”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警员在外面敲了敲门,“那本烧过的笔记物证部门鉴定过了,是一本临床试验报告,但是残缺不全。”
他把一份报告书递给王帆,王帆粗略地翻了翻。“临床试验”,这跟白纨素对他说过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原料是从药厂偷的。”熊智杰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上面那些可怕的猜测,“我们把药厂的药品做废掉,再把废料偷偷还原合成。”
“还原?”王帆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但熊智杰的回答却很平静:“没错,还原。我们虽然有病,但是不傻。发现这种药吃了可以让人快乐,就开始偷藏,多吃。”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作者后台输入的预计完结字数:40万字,我对自己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呵呵orz我拖稿的力量我真的是一无所知
第115章 身份暴露
“善育苑的调查结果马上就出来了。”王帆一边迈开大步离开医院一边打着电话, “我已经打电话给了展扬,要他帮我分析S4的新样本与老样本是否完全一致。现在马上要赶去市局,我们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有件事需要你们线人的协助……”
钟楚寰打开车门上了车, 白纨素跑着跟在后面, 嘴边挂着牛奶痕迹,嘴里还叼着半块松饼。
“善育苑确实在利用心智失常的孩子做“临床试验”。据我猜测,主要是测试副作用和耐药性——”王帆对着电话的语速像崩豆一样快, “不光利用这些孩子试药,他们还让孩子们利用‘打工’去制药。”
根据熊智杰的说法,绝大多数学生并不懂他们去药厂“打工”究竟是在做什么。包括这些高年级的孩子,大部分都与世隔绝地生活,并没有什么生活常识。
王帆歪着嘴冷笑出了声:“在善育苑就学的孩子都是法律意义上的无责任能力人,就算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更没有法律效力。这些药品并没有一次成瘾的特性,他们做得应该一贯非常小心。但是经过现代医学印证的是——一些精神病患者没有正常的精神, 反而智商很高,超越常人。”
“确实, ”钟楚寰启动车辆, “有时候天才和疯子只有一墙之隔。”
虽然只是个别,但善育苑也有这样疯狂的“天才”,并且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除了精神失常,智商不仅正常,某些方面的思维能力还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
就比如在化学方面。
包括熊智杰在内的一些高年级学生发现这种药的好处之后, 不仅自己开始尝试,同时开始研究如何得到更多。
他们利用经常在医疗中心做值日,自己出入实验室的便利,经过反复研究,“发明”出了一套获得药物的新方法。
在药物合成阶段,哪怕放错一点点原料成分也会导致失败。他们先利用精神不稳定的同学故意犯错,将生产出来的药品报废,再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还原、分离、提纯。
“用这种办法偷偷生产出来的药物,他们不光自己吃,还会派低年级的同学拿到市场上去卖掉,并分给那些低年级的孩子做酬劳。”
那些低年级的孩子慢慢也对这些东西上了瘾。这也难怪市面上会提前流出实验室版的S3+和成品S4,原来一直存在着一条隐蔽的制作和销售链。他们这些少年看上去不起眼,其实具备高水准、高智商、高超的演技和隐藏手段,分工合作并且极度精明。披着疯癫外衣的他们竟然才是至高的犯罪天才。
“善育苑的主要投资人是曲云通控制的慈善基金会。曲云通和周鹏是同谋,周鹏出逃前销毁了全部证据,却没想到被一群孩子暴露了。”钟楚寰把车停在了车库的门口,“他现在人呢?”
“没抢救过来,死了。”王帆遗憾道,“幕后‘庄家’比我们先行一步。结合那张芯片,我对这个案子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想——周鹏、曲云通两人合作制药,而‘庄家’操纵某个人,利用X-web将黑钱洗净。”
“你想说谁?”钟楚寰很警惕他说的“某个人”,“是想说李晓依吗?”
毕竟从表面看,李晓依才是整个事件里和“洗钱”这两个字密切挂钩的人,她的浮出水面,正是因为利用卫迅娱乐的项目洗钱。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那块芯片和X-web。
听到李晓依的名字,刚刚舔干净嘴边松饼渣和奶渍的白纨素竖起了耳朵。
“并不一定。”现在的王帆对于案件的推理结果极为谨慎,毕竟出乎意料的反转已经发生过几次,“我决定顺藤摸瓜查下去,解决眼前的谜题,这一切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我们的经侦大队正在对善育苑的资金来源,以及实验室所有的研究项目进行抄底式调查。摸清楚善育苑的来龙去脉肯定可以牵出一整条的线索,所以周鹏才烧毁了善育苑的所有资料和会计账簿。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拿到善育苑财务报告、会议记录和其他资料的复件了。”
“善育苑的财务报告?”钟楚寰皱着眉答道,“那可能只有他们的大股东才会存档。”
王帆声音焦灼,仿佛在等待那一线生机:“你说得没错,魏璇手里有这些材料。他曾经以魏氏产业的名义,而非慈善基金会会员的身份投资过善育苑,他自己就是大股东。魏璇对善育苑每年都有查账,他应该把这些资料都存放在公司里——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的材料都放在哪?”
钟楚寰不假思索:“材料肯定就在董事长室。”
王帆打了个响指:“想办法帮我把这些材料搞出来,复印件也行,一定要快。我担心‘庄家’还会继续毁尸灭迹……”
“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钟楚寰心里一沉,语调也急促了些,“魏璇公司的财务打来电话,说公司出事了。有人带着一群保镖闯进了公司财法中心。”
“董事长室,我可以去。”白纨素擦了擦嘴,声音脆亮。
她当然是聪明的,三言两语就从钟楚寰的回话里听出王帆要的是善育苑的财务报告。魏璇投资过善育苑的事正是她一开始就调查出来的,她也做过董事长秘书,作为魏氏产业许多公司的大股东,魏璇每天都要看一两份投资报告或者财务报告。
“王哥,我知道财务报告在哪,我去给你偷。”这个“偷”字说得响亮,钟楚寰把车停了,解开安全带,冷冷瞪了她一眼:“偷什么偷?你马上找个会议室好好呆着,别乱跑。”
“我能去,我一定能完成好任务!为什么不让我去?王哥,王哥!”白纨素嚷嚷着跟他下了车。
“魏璇的公司出什么事了?”王帆那边正对着电话咆哮,钟楚寰就在白纨素的吵吵闹闹声中掐断了电话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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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市区的街道上刚刚响起稀落的鸣笛声,喧嚣了一夜的商业街区经过短暂的休憩,又在早晨的阳光中恢复生机。
在钢铁森林和□□里打工的上班族们日复一日,告别了商务楼,进入霓虹闪烁的酒吧区。一番放肆喧闹之后,又在出租屋里混乱地睡去,在清晨令人厌倦的闹铃声中疲惫醒来。
整座城市终于在潮湿的空气里渐渐苏醒。
窗台上的电话不断地震动着,短暂的“嘀嘀”声之后,手机信号被接通。
“警方把善育苑封锁了。”电话里传来阴沉焦虑的声音,“如果什么都没露馅,善育苑不会这么快就被搜查。据说已经查到了学生身上……”
电话这头半晌沉默,才有个阴暗颤抖的声音回了话:“是谁抄的底?”
“那个姓程的我派人调查过了,他以前是警察。现在仍然是警察的人,和警方过从甚密。”
“什么?”气氛被一句雷霆似的反问打破。
“他是林俊勇的准女婿。他的未婚妻……就是林俊勇的女儿林纨。”
几声沉吟过后,颤抖的声音仿佛从深海中传来,余波不息:“林纨就是Sherry,她也算是船上的人。当年她冒名顶替,用了林俊勇亡女的身份隐藏起来。后来又换了个身份,就是李晓依……可惜她暴露得太快了。”
这枯木破裂一般的声音阴森森地笑着。
“这个姓程的,是她为自己找的保护伞吧?Sherry这个贱女人,我说这些年为什么总被警察盯上,多半就是因为她。死都已经死了,还给我留了个后患!当年我收拾掉林俊勇,却被她闻风而逃,改了个名字又摸到我身边来了。”
他磨牙的声音夹杂在电流声里,令人骨寒。
“老板,”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将他不紧不慢的喃喃自语打断,对方语调已很是急促,还略带气喘,“善育苑、鑫阳制药都已经被警方端了,咱们已经不可控。我怕警方顺藤摸瓜查到那对母子身上,他们手里还有鑫阳制药和善育苑的很多东西,实在是夜长梦多……可魏璇一直不回任何消息,我们还是快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要不要赶紧通知自己人,散伙跑路?”
“废物!”没等他说完,朽木般的声音已然沉不住气,大发雷霆,“魏璇还没有找到?你们怎么这么磨蹭!”
“老板,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说。姓白的那个小贱人是Sherry的妹妹,林俊勇的养女,一直跟着那个姓程的。这个小骚货睡了魏璇和魏璇公司里的高管,不知道拿到手了多少情报。她极有可能是警察的人,我们的行动早就暴露在警方的监控之下了……”
喋喋不休的急促语声就像被斩了一刀一般戛然而止,电话被骤然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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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半整,展扬乘坐的出租车准时停在医科大学门口的树荫下。他快速开门下来,小跑着去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买了一杯早餐咖啡。
展扬今天来药物研究中心比平常更早。他一早就接到王帆的电话,要他立即帮忙出一份S4两个样本的比较报告,分析是否同一批次、同一环境下的产品,要求就是越快越好。
从善育苑又搜出S4的消息令展扬也大吃一惊。周鹏企图携款出逃被捕……他联想到了老师周雪琛与周鹏的那段对话,心头阴云笼罩。
周鹏出逃,资助他的多半就是周雪琛。不知道现在老师知不知情,警方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大实验室正亮着灯。烧瓶架在酒精灯上,试剂被从避光玻璃瓶里滴入试管——两种溶剂混合之后,溶液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拿着试管的手戴着手套,新混合的溶剂被递到窗外透进的一缕日光下,细小的泡沫在透明的溶液里也清晰可见。
房间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展扬用工卡打开大实验室的门,见大实验室空空如也,只有周雪琛一人正穿着白大褂站在大实验台前操作实验。他愣了愣,没想到周雪琛竟然在这里悠闲地做着实验。似乎除了带学生、讲课之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老师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做实验了。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