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却不听使唤,总回想起被谣言中伤,被污蔑,被陈红强行地灌输“女德”,心仍旧愤愤不平。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情绪化的恶果她也吃了。
当自己不够强大时,面对无从选择的事,只有好好读书、脱离旧有环境,才是她能望见的最有效的路。
想到这儿,苏慕善终于定下来,埋头开始改错。
再一次抬头看时间,已是十点多,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还有人换鞋的声音。
因为是老房子,典型的90年代一室二厅的户型,次卧离门近,隔音也不佳。
“动作声音小点,善善今天回家了,卧室灯亮着呢,别耽误人学习。”
“知道,”苏伟国说,“你去把中午煲的鸡汤热一下给善善。”
“哎呦,唠唠叨叨的,我不得先洗个 * 手?”
父母回家了,冷冰冰的家里焕然如春。
充满人情味的热闹,抵消了一个人时的低沉,苏慕善舒了口气,搁笔,推开房门,扯起笑容,“爸妈……我放月假了。”
王琴正准备去厨房,看到一周没回家的女儿,笑着走了过来扶了扶她肩膀,“回来了呀,乖,妈妈去给你热汤。”
“月考考得怎么样?”苏伟国站在茶几边倒了杯热水,递过来。
“呃……” 苏慕善局促。
见状,苏伟国不再多问了,“下次努力!”
转头,在客厅里支起了折叠餐桌,没多久,王琴把鸡汤端了出来,一家三口围坐。桌面上的鸡汤飘着浓郁醇香,说是中午煲剩下的,但里面肉都还在。
王琴把翅中、腿都齐齐盛给女儿,“多吃点,我跟你爸平时忙,也管不了你什么,在学校你也是自己照顾自己。”
苏慕善夹着鸡腿,“知道的。”
王琴:“学习累不累?”
“还好。”
“每个月生活费还够用吧?”
“够的。”
“不够跟妈妈说啊。”
……
苏慕善抿了抿唇笑了笑,忙低头扶着碗边,喝了一口,汤和眼泪一样越来越热了。
*
但是城市另一边,热闹喧嚣的火星熄灭后,万籁俱寂,温度也越来越低。
上千的学生从学校离开,回家,仿若一场周期性的迁徙,冬天过去,雏鸟归南。
但谢臻没地方去,只是一个人,在出租屋的阳台上望月亮。
他和陈一昂、许彦臣他们在网吧待了一下午,二手烟吸了个够,这会儿脑袋里,仍残余有对线时低俗粗野的叫骂。
在阳台冷静好了,去洗完澡,谢臻才觉得大脑清醒点,拖着湿漉漉的拖鞋回到卧室。
窗帘轻飘飘的,凉风溜进来。
独处时,他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岩石与冰川,天空大地之间,就只有他一个,讲句话,连回声都没有。
他又发了会儿呆,把手机捞了过来,百无聊赖地翻过一个又一个应用,最后点开了好久没上过的QQ。
红色气泡占满了屏幕,眼花缭乱,又有班里的女生,有外班的,也有没备注的网名,基本全是蓄意的招惹与撩拨。
倒还真讽刺,他身边看上去,还挺熙熙攘攘的?
谢臻面色如霜,大拇指滑动,删了半天,才把聊天框拉到了底。轮到最后上,他偏偏怔了一下,是条好久之前的消息。
「不必理会冷眼与暗箭,你可以往上走,你值得前途无量。」
轻笑一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前途无量?他差点就信了。
但另辟蹊径,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搭讪,确实让他燃起几分好奇。
屏幕上的冷光映出他犹豫时的轮廓。
过了半分钟,他释然一笑,慢腾腾回复:你是谁?
他这样问了,还坐得住吗?
然而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直到二十分钟后,聊天框直到上方弹出了新消息。
李意欢 * :你明天可以陪我去华侨城吗?
李意欢:我生日……我父母离婚了,各自重组家庭,所以没有人陪我。
李意欢:你多叫点人,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说实话,谢臻怔了一下,经常回过头翻看。
那条匿名消息的时间,2月16日,23:03;
而李意欢加他的时间,2月19日,21:31。
谢臻:不去。
*
次日,雨过天晴,风和日丽。
谢臻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窗帘忘了拉,初升的太阳光强烈得过分,醒过来后,他的第一句话是“草”。
正准备拉起被沿准备继续睡觉,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
日历提醒:3月8日,8:00,姥姥过寿。
谢臻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掀起被子,去卫生间洗澡剃须,又找了件最简单的外套,收拾得利利落落,抓了手机径直下楼,随手拦了辆的士,“师傅,蓝天花园。”
司机估计一早上班,心情不错,话也不少:“嚯,蓝天花园,那小区有点年代感了。”
“不过小区虽然旧,但在老城区地段最好的地方,以后拆迁可得大发一笔。”
“小伙子一中的,哎呦,那学习应该不错吧,我儿子今年初三,也准备考一中来着,也不知道上不上得了!唉!”
谢臻笑了声:“我成绩稀烂,交择校费进的。”
闻言,司机尴尬一笑,终于闭嘴,安安分分开车。
X市城区不算太大,十来分钟后,谢臻就过了江,回了老城区,车停在小区附近的商业综合体,谢臻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最后才凭借儿时的记忆,在穿过街巷抄近道。
拐进的最后一条道子叫风华街,开满了餐馆小吃,是老城的小吃夜市,但一清早,街道尚未苏醒,许多店面刚拉开卷帘门。
公交车站台,在风华街的中间段。
他记得车站正对的,是他小时候常吃的那家米粉,谢臻下意识看了一眼,恍恍惚惚,想起今年元宵节那晚的大雪。
不知什么时候,米粉店旁还开了家卖馄饨的?
他尚未收回目光,那家店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换掉冷无聊乏味的校服,少女穿着水洗蓝的牛仔裤,浅卡其色的派克服。在阳光强烈,黑发简简单单地束着,露出袖口领口的肌肤都白得闪闪发亮,一枚叶子新陈代谢,从视野的右上角落下。
画面里的朴素稚拙与明媚混合在一起,从纯粹的光里,她走了出来。
有种扬帆艾克式的温情。
第10章 “揍他。”……
苏慕善没有想到,会在同样的地点遇到谢臻第二次。
她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只是出于礼貌地问了声好,随后坦然地指了指背后,说:“这家,是我们家的店。”
似乎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谢臻从短暂的失神里抽离,见她平淡如常,只点了下头。二人都没有再过问对方,在这附近干嘛,将要往哪里去。
他们 * 只是各走各自的路,却发现一路同行。
人行道两侧栽着泡桐树,早春料峭,树枝缝隙落下晨光,直到走到风华街尽头,他们一起转了弯。
五分钟后,两个人又一起停在了小区门口,大门上方挂着年久脱落的“蓝大花园”几个大字。
苏慕善决定解释一下:“那个,我回家。”
谢臻淡淡:“看亲戚。”
“唔,”她说,“那一起走吧。”
结果走过第一栋、第二栋,绕过两个转弯,他们又在同一个单元前停了下来。
苏慕善惊讶地看向他:“你也这栋?”
谢臻往后退了一步,“是挺巧的。”
礼让她先行的意思。
苏慕善压下心中翻涌的好奇,淡淡点了下头,硬着头皮先走了进去。
就几层楼的台阶,上楼的过程却很漫长,谢臻在后面跟着她,似乎在迁就她的慢吞吞。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校园之外的谢臻,反而让她感到周身被一种新的拘谨和不适所包裹,脑子里也是混沌又杂乱。
原来谢臻并不是总在外面浪迹的。
没有朋友拥簇、女生追捧的时候,他话少、沉静,周遭的光黯淡下来,从张扬耀眼变成了微光。
当然她承认,那莫须有的什么“发光”的比喻,是私心在作祟。
安安静静走到三楼的休息平台,苏慕善收拢意识,在衣兜里找钥匙。
又十步台阶上去,她立在402前面,“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