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盒薄荷糖。
“因为我要监督你戒烟啊。”她说。
池晏不禁失笑:“你什么时候买的?”
“机场。”
“……多谢你。”
湿热的掌心慢慢收拢,握紧了这小小的糖盒,也顺便握住了松虞尚未来得及抽离的,柔软的指尖。
池晏突然觉得,戒烟这件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
很莫名地,一股淡淡的倦意袭上心头。
眼皮也变得沉重。
他竟然会觉得困。这可真稀奇。
于是他放任自己倒在了沙发上。
阖上眼的一瞬间,他仍然与她十指紧扣。
薄荷糖的清凉,抵消了尼古丁的苦涩,在舌尖慢慢地扩散开。
“不要松手,好不好?”他对她说。
松虞“嗯”了一声。
“睡吧。”她的声音很温柔,“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第65章 你可能是蜘蛛精
松虞仍然在工作。
池晏睡着了, 她却根本没有任何睡意,甚至于大脑异常活跃,精神抖擞地打开了手机投影。手指也在半空中快速地移动。
但只有一半的身体是自由的, 另一半身体, 连她的手,还被池晏紧紧地攥着。
即使在睡梦中, 他的掌心还是这样沉稳有力。
起初他们只是十指相扣。但某一刻松虞想要换一换姿势——立刻被他察觉了, 一条胳膊伸过来,手臂慢慢收紧,蛮横地按住她,像温热的、迅猛的藤蔓。
于是她只能一动不动,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他睡得好极了。与充满进攻性的动作相比, 池晏的睡姿却极其安详。眉心舒展, 神情淡淡,仍然是那样英俊, 像美术课上的人体模特。每一寸都值得被画笔最仔细去描摹。
原来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也会有彻底卸下防备的时刻。
莫名地,松虞心口一软。
某种柔软的情绪,像是温热的池水, 沿着他们交握的十指, 紧贴的皮肤,一寸寸浸透她的身体。
这一刻, 她是被人需要的——是被他需要的。
这些年来,松虞已经太习惯一个人生活,太习惯一个人来解决所有事情。她不愿意跟任何人产生真正的联系。她逃避一切可能的亲密关系,一个成年人本能的自我保护。
直到现在。
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并不糟糕。
窗外就是浩瀚的宇宙, 而她轻轻望着他一笑,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她在这张沉睡的脸上看到了太空的倒影,如此静穆。时间在此刻都失去了重量。
过了一会儿,张喆将她需要的素材都打包发了过来,顺便还给她打了个电话——松虞眼疾手快地掐掉了。
他知情识趣地改为了发文字消息:原来张喆听说松虞决定自己剪片子,大惊失色,极力想要劝说她打消这个念头。
【张喆:还是找个剪辑师来帮一帮你吧,陈老师,不然你根本没休息的,这也太累了。】
【陈松虞:我不在首都星,跟剪辑师远程沟通会很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来。】
【张喆:啊?老师你在哪儿?】
【陈松虞:S星。】
打出这行字的时候,她甚至感到微妙的紧张:假如张喆要问自己为什么要来S星的话……不过话说回来,他并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果然她立刻收到了回复,半点没问不该问的。
【张喆:正好啊,我有个朋友是剪辑师,他就在S星。】
他将那个人的履历发了过来,松虞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就立刻判断出此人居然的确有两把刷子,之所以没什么名气,不过因为他一直不肯离开S星——而电影产业的绝大多数资源,都集中在了首都星。
于是事情就这样谈妥了。张喆很高效地联系上了他,对方当然也毫无异议。松虞决定到S星后,就去跟他见一面。
又过了一会儿,池晏终于醒了过来。
松虞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转过头去,却恰好看到他很自然地握着自己的两根手指,递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毫无情和欲的动作。
仿佛根本是身体本能。
她心口一热。
池晏微微一笑:“早安吻。”
声音很低,还带着晨雾般的沙哑。
于是松虞也笑了。
“你刚才做噩梦了吗?”她问。
其实从他的眼神里,她已经能够得到答案。
果然,他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在,我都会睡得很好。”池晏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虽然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受失眠困扰,但是直到他搬出他们的酒店套房,再也见不到她,情况才真正开始每况愈下。
“看来我很有做安眠药的潜质。”松虞说。
“嗯,说不定你是唐僧肉,咬一口,就能长生不老。”他捉住她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洁白的牙齿,像翻涌的浪花,朝着她扑打过来。一点都不痛,反而麻麻的,很勾人的痒。
松虞:“……那你可能是蜘蛛精。”
恰好这时候宇航员开始广播,飞船即将返航进入大气层,请他们回到座位。
“好了,都广播了,你真该回去了。”
她很不自然地对蜘蛛精说,借机蜷起手指,试图将手给抽回来。
但她不仅挣扎失败,飞船还小幅度地颠簸了一下——真让人气恼。松虞猝不及防,身体跟着晃了晃,掉进了池晏怀里。
他顺理成章地揽住她的肩,手臂慢慢收紧,笑得一脸餍足。
“这么听话?”他在她耳畔低笑道,“陈小姐,不要忘了,你可是开过飞行器的人。”
“所以?我一向很遵守安全守则的。”松虞斜睨他一眼,镇定地说。
“和你相反。”池晏的声音仍是懒洋洋的,又很不羁,“我一向不在乎这些无聊的规则。”
的确,她对这一点深有体会。松虞心想。
她继续推他。毫无用处。
池晏不仅坐得纹丝不动,还刻意地与她贴得更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
突然他又托起了她的手臂,将整只手掌覆盖上去,重重捏了她一下。
拇指按压皮肤的一瞬间,松虞像是被烟蒂烫了一下,心口乱跳。
“你干嘛?”她低声问。
“别动。”他微笑道,“我帮你按一按。”
松虞诧异地看池晏一眼,没想到他竟会注意到这一点:刚才这条手臂一直被他压着,被迫维持同一个姿势,早就麻得失去了知觉。
“你还会按摩?”她说。
“试试不就知道了。”
但好像根本不需要按摩。
在他摊开手掌,皮肤相抵的一瞬间,所有失去的感官就已经都回来了——像一块僵死的木头上,突然冒出了葱葱郁郁的新芽。
不过松虞很快就发现,池晏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他的动作不仅轻柔,而且意外地有技巧。
四指并拢,虎口抬起,掌根用力。
温热的指腹与掌心,着力在她细腻的皮肤上,一圈圈地揉动着原本僵硬的肌肉。
渐渐地,她反而能够认真享受他的手法,沉浸在这难得的按摩里。
直到他也察觉到她的放松——
指腹顺着手肘一直往上,终于停到了后颈。
缓慢。充满暗示性。
“满意了吗,这位客人?”他在她耳边,用低沉的气声说,“要不要再来一个钟?”
松虞微阖着眼,扮演一位完美的客人:“要的,我有很严重的颈椎问题。”
他的问题分明别有深意,她却故意用这样一本正经的口吻来回答。池晏不禁又笑出了声。
但笑过之后,他果然也更卖力地替她按起肩颈来。甚至还真像个按摩技师一样,对这位陈导演过于僵硬的斜方肌,发表了相当专业的评价。
“弹吉他、按摩……你怎么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不禁又问。
这问题完全是下意识的。
尽管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但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够了解池晏。
她听说了他那所谓的“未来”——但她更想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的过去,他在怎样的地方长大,他在过着怎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