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沉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头顶的白炽灯洒下光来,他眯了眯眼,感到自己的眼角已然有些发酸。
从小到大,他的耳边从来都只有一种声音:祝沉吟,你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你要一直往前跑。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别人超过,所以你要跑得比谁都快,哪怕累了也不能停。
所以,他始终跑在所有人的前头,可是有极偶尔的时候,他也会跑不动。
每当那个时候,龚莉就会偷偷抱过他,让他能够短暂地休息一下。可是没等他喘两口气,他就会被从龚莉的怀里拎走,重新扔回冰冷的赛道。
“一个男人,怎么能寻求女人的安慰和关怀?你还有没有出息?你不能对任何人产生依赖的情感,那样你就会变得软弱无能。”“当你在事业上有所起色之前,你没有资格想别的事情。”“况且,谈恋爱就是为了结婚,为了延续香火,到时候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就行了。对男人来说,有什么会比事业和前途更重要的?”“祝沉吟,你不需要儿女情长。”……
当他咬着牙往前跑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心里拼尽全力地对抗着自己耳朵边上的这道声音,尽量让自己的三观和思考方式不被影响左右。到后来他长大成年,到他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和那道声音抗衡的时候,他的脚步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成为了所有人眼里完美无缺的祝沉吟。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他都是最拔尖的,总有同学和同事惊叹地问他,你是不是不需要休息、这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你无法做到的事?
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祝沉吟,你累不累?我很心疼你。
过了良久。
见他一直不吭声,高嘉羡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刚想要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去看看他脸上的神情,就感觉到他突然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嵌进了自己的怀里。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他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颈侧的肩膀上,有热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颈侧。有些痒,但却让她感到很心安。
然后,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哑声说:“羡羡,可不可以让我靠一会儿?”
她慢慢地抚着他宽阔的脊背,感受到他整个人由浑身的紧绷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温声对他说:“如果觉得累,你可以一直靠着噢。”
“我不会嫌你重把你推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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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龚莉从急诊室包扎好额头的伤口出来,祝沉吟和高嘉羡便带着她直接从和义医院离开。
回家的途中,祝沉吟在前头开车,高嘉羡坐在车后座陪着龚莉。
“妈。”开出去一段路后,祝沉吟在驾驶座开口道,“今天晚上你先住在我和羡羡那边。”
从住院部出来之后就没有怎么说过话的龚莉一听这话,轻轻地抬起了头:“沉吟,这样不好,会打扰到你和羡羡,你把我送回……”
“妈。”高嘉羡这时低声打断了龚莉,“就算沉吟同意您回家,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继续再受那种折磨。”她看了前头的祝沉吟一眼,“在爸……在沉吟爸爸没有收敛他的行为做法、或者说我们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让你安稳生活的办法之前,我是不可能再让你回到他身边去的。”
龚莉瞬间红了眼圈。
“我知道你会说,你们俩是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结发夫妻。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你过了一辈子、还为他生了孩子的男人,哪怕他现在的行为像个魔鬼,你还是会去惦记他以前的好。”她正了色,“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是很难去改变的。他不会因为你示弱或者哭泣就停止他的暴行,你的忍让与善良只会让他愈演愈烈。”
“并且,请你把他说的那句你离了他就无法生活这句话当作是放屁。”“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不是照样活?你当时在家宴上对我说,如果有下辈子你想活成我这样,我觉得你这后半辈子就可以活得跟我一样,你凭什么不能拥有和我一样的自由和快乐?”
龚莉的性格惯于忍让,她也能够明白为什么龚莉被家暴了那么久还要继续待在祝文军身边、甚至还要帮着祝文军去粉饰太平的心思。在龚莉的思想里,她觉得跟着一个人就得跟一辈子,不会去想着要离婚或者要脱离这种痛苦的生活状态,因为对她来讲反正也就这一辈子,咬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时代的不同,或许是因为思想的陈旧,龚莉始终无法跳脱出这个怪圈。再加上她一直处在主内的位置上,不出去接触社会,被祝文军持续性洗脑觉得自己只能待在家靠祝文军养活。
而当代女性个个都独立自主,要是放在现在,很多姑娘在面对这种婚姻早就已经离婚一百次了。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依然有龚莉这样的传统女性,因为各种原因停滞不前。
她相信祝沉吟一定已经劝过龚莉很多次,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父母离异对他来说不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他自然比谁都希望龚莉能过得好、而不是持续遭受这一切不公。
但是祝沉吟毕竟是个男人,其次他性格稍敛,所以他不可能像她这样把这些话全部赤裸裸地扔在龚莉的面前。
只有她能这样告诉龚莉。她们同为女性,且她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她能和祝沉吟一起帮助龚莉。
龚莉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别人这么直接地和她说话,除了怔愣之外,她也陷入了深思。
高嘉羡说完这些,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就看到祝沉吟正通过后视镜看着她。
虽然车内的光线略显昏暗,但是她却能清晰地通过他的眼神感受到他心中此刻想对她表达的千言万语。
有感激、有欣赏、有欣慰、有认同……更有无比汹涌热烈的情感。
当早晨她仿徨无助的时候,是他从天而降拉住她的手,一路保护她宽慰她。所以,从知晓他背后的角落的这一刻起,她也会坚定地站在他身旁,替他排忧解难。
在车快要行驶到他们家楼下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龚莉终于开了口。
她深深地看了一会高嘉羡,而后一字一句地说:“羡羡,谢谢你跟妈说这些。”
“接下来,我都会听你和沉吟的。”她抬手抹了抹自己泛红的眼眶,“哪怕再困难,我也会试着去体会你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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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高嘉羡拿了自己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让龚莉先进去洗澡。考虑到龚莉的额头有伤,一个人洗有点儿不太方便,她还主动提出陪龚莉一起进浴室。
祝沉吟在她们进浴室的功夫,已经将自己之前一直盖着的客房被子全部拆下来换了一套新的,顺便把自己之前放在客房的一些日用品都移动到了主卧。
也因此,当高嘉羡回主卧来拿给龚莉用的新牙刷牙膏时,就看到大床另一边原本空荡荡的床头柜上此刻放着一个深色的杯子和一本书。
她收回视线,去柜子里拿牙刷牙膏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
等将龚莉在客房安置好,自己也洗了个澡回到主卧的时候,她就看到那床鲜红鲜红的被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祝沉吟穿着他那身深色家居服,就这么坐在床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一句话都没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莫名开始有点儿紧张了。
她的目光游弋,反手关上了卧室门,声音很轻:“……妈怎么样了?”
“你洗澡的时候我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刚刚看着她睡下了。”他望着她,低声对她说,“我给她点了助眠的香薰,她看着很累,应该很快就会睡着。”
她点了点头,人却停在门边不往前走。
虽然昨晚在吴宾市已经有了第一次和他同床共枕的经历,但对着这床“意义非凡”的红被子,她的心里还是说不出地有点儿忐忑羞涩。
见她一动不动,他这时干脆地从床边起了身。
在她的注视下,他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手轻轻撑着她背后的门板,微微垂下头。
“是要哥哥抱你上床么?”
第45章 耀眼
祝沉吟的目光黝黑幽暗。
因为他微微低着头, 所以说话的时候,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几乎都直冲着她的脸庞。
也因此,光是这么听着他低沉黯哑的声音, 她的耳根就已经烫得不成样子了。
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妖孽了!!
他平时的绅士温和, 好像一到她这儿,就会自动消失,瞬间转变成强势热烈。而随着他们之间的靠近,他在情爱方面的侵略性和攻击性也愈加不加掩饰地展现出来。
而哪怕她平时再虎, 面对这样的他, 她还是多少会有点儿招架不住。
她毕竟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母胎单身好吗!同样的情况,她哪里有他一百分之一的天赋秉异!
他的目光里此刻映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还有泛着红的小小耳垂, 无论是哪一样, 都让他心痒难耐。
他其实一直都在告诫自己, 为了不吓到她, 自己最好稍稍放慢一些步伐, 一点儿一点儿来。
但是他发现, 一旦尝过她的味道后,哪怕只是零星半点, 放慢节奏对他来说, 好像就越来越难了。
主卧里静悄悄的,连半点儿声音都没有,高嘉羡没应他这句话,想从他身旁的空隙溜走。可他好像紧盯着她似的, 她的身体刚一动, 他的手就顺势勾住了她的腰身。
而后下一秒,他就将她从原地打横抱了起来。
高嘉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把自己抱起来, 惊慌害羞之余双手自然地就勾住了他的脖颈。
祝沉吟就这么抱着她大步往床边走,边垂着眸子眼底含笑地逗她:“看来确实是想要哥哥抱,我们羡羡还小,自己都不会走路。”
她听到这话,抬眸瞪着他,狠狠“呸”了他一声:“不要脸,整天称自己是哥哥,谁允许你当我哥哥了?”
“难道不是吗?”他将她稳稳地平放在床上,轻轻地用手挠了一下她光滑的脚心,“我记得以前有个姑娘整天跟在我身后,沉吟哥哥长,沉吟哥哥短的叫我,叫得别提有多亲热了。”
少女心事被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拿出来揶揄,高嘉羡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儿:“祝沉吟,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让你永远都说不了话!”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仅仅是你的沉吟哥哥了。”他将她那点儿毫无威慑力的威胁置于脑后,这时伏低身子,亲了一下她通红的脸颊,而后贴在她的耳边热气腾腾地说,“还是你的情哥哥。”“或者……”顿了顿,他在她耳边又轻声说了几个称呼,“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床上叫这些,我也不介意。”
高嘉羡听得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祝沉吟你做个人吧!!
只是,在她动了要对他拳脚相向的心思之前,某人早就已经熟门熟路地摁着她,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相当绵长的亲吻。
起先他只是温柔细腻地吮着她的唇,到后来吻得更深,气息就开始变得紊乱了。
她平躺在床上,仰着头承受着他愈加热烈的吻,还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唇齿厮磨之间对她说:“……可真是一床好被子。”
她肌肤赛雪,被这床火红色的被子衬着,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妖冶与魅惑,勾得他眼眸里的火越烧越旺。
这一天其实已经足够漫长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在叫嚣着疲惫至极。
祝沉吟原本也只是想要点到为止,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有那个自制力收手。
当他从她的唇上离开,转而往下移动的时候,高嘉羡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她的睡衣是分段式的,上面是一件有纽扣的短袖,下面则是一条能够露出她笔直修长的腿的短裤。
祝沉吟对着她的上衣看了几秒,微微垂下了头。
他竟然用他的牙齿,灵活地将她的睡衣扣子给咬开了!
第一颗。
高嘉羡张了张嘴,猛地从床上抬起头,面红耳赤地想要劝阻他:“祝……”
第二颗。
一共只有四颗扣子。当最后一颗纽扣也被他用这种方法解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动了动她的腿。
身体开始向她传达于她而言无比陌生的情愫,她看到了他漂亮的眼底散发出来的极其危险的讯号,下意识地就想要翻身往旁边躲。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他轻轻地摁住了她的腿,手掌跟着在她睡裤的边缘摩挲了两下。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羡羡。”她听到他在自己的上方,哑着嗓子说,“让哥哥尝尝更好吃的。”
……高嘉羡觉得,就算平日里她对着他有多么气势逼人张牙舞爪,可一旦当某人动了真格,想要制服她真的只是像玩儿似的那么简单。
男女之间的气力抗衡首先她就输了,再加上他那些招招都很致命的举动,她简直是输得一败涂地。
最开始她只是异常紧张,到后来就变成了只会发出羞涩到不行的呜咽声,但又碍于隔壁龚莉在,只敢把这些细碎的声响浓缩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