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说:“谢斯白,津南的相遇,就当一场短暂的限定花期。”秦黛答,“我和你也注定不是同路人,以后再遇见,也当不认识吧,”
这话说完,谢斯白久久没有回应。
秦黛也并不期待得到回复,荀冬雨方才那么谄媚的态度,她多少能猜出谢斯白的身份背景不一般。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们,那些人身旁,哪个不是女人当衣服一样换,不是逢场作戏纸醉金迷,风流浪荡又多情。何况谢斯白这种,长相身材都称得上顶级的,更不会缺了谁。
那天听到他打电话,想必电话那头是个爱吃甜品蛋糕的小女朋友。
即便要练习舞台上的感情戏,她也不能找谢斯白这样的人,不能和他这样的人靠的太近,离得越远越好。
津南的那几天,就只当是喝多了酒之后的意外吧。
秦黛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转身退开楼梯间的门,没再回头。
谢斯白也没有再跟出来。
男人靠在楼梯间的门上,眼睫低垂,平铺在下眼睑处,留下一片薄淡的浅影。
良久,低低笑了,像是自言自语:“还是喝醉了可爱。”
-
秦黛没想到,在楼梯间耽搁了几分钟,再出门,天空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她出门前看天气预报,明明还是阴云无雨,所以也没有带伞。
正要打开手机叫一辆车,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
苏为衡送人出来,正好遇上秦黛。
“你刚才去哪儿了?”苏为衡问。
秦黛含糊其辞:“洗手间。”
苏为衡没有怀疑,几分钟时间,雨竟然越下越大。
这场三月下旬来临的降雨,是安北今年的春日的第一场雨。干燥的空气渐渐被湿气浸染,没一会儿,地面便全部湿透了。
周围一同出来的,都是舞团的同事。
不知从旁边哪家店里哪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很老的一首歌,梅艳芳缓缓地唱: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分不清是谁先开的口:“要跳舞吗?”
紧接着,三三两两的,没一会儿,前方空旷的一片地上,有人随着音乐声,开始跳舞。
苏为衡看向秦黛,眼神交汇,什么都没有说,只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秦黛欣然应允,搭上苏为衡的手,步入这场春夜喜雨。一群人,就这样开始在雨幕下跳起舞来。
曲调是同一首,开始时还一齐跳着,到后来雨越来越大,这些人也都开始自顾自地在雨中自在如飞。他们都是自小学了多年舞蹈的舞者,又一同进了团,多少个日夜,为排一段舞熬至凌晨。
雨丝从脸颊上划过,却丝毫不阻碍他们脚下的舞步,伴随着大自然敲打的节奏,沉沦于一场纯粹的浪漫主义。
三层楼的窗内,谢斯白推开一点玻璃窗,目光锁定在雨中的人身上。
她沉浸地跳着,好像这风雨落在身上,刮过脸颊也毫不在乎。
歌声缓缓,梅艳芳的歌声传入他耳中: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他想了很久,想起来歌的名字。
《似是故人来》。
谢斯白翻开的记忆里,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雨意绵绵的天气。
谢斯白……不是,他那年的名字,还叫离野。
春山巷的住户,多是年迈的老人,房屋破旧,青石板上的绿苔层层,连老榕树上垂下的气生根,都比别的多许多。
这里地处七中正后方,小巷里全是只容人行通过的窄路,又错综复杂,十分隐蔽,助长了不少来这里蹲守中学生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谢斯白第一次遇见秦黛,就是在这里。
那天下了场秋雨,青石板被浇湿了,连走路都需小心三分。
谢斯白没穿校服,胳膊肘间夹着篮球,往七中篮球场走。贾子京早发短信催了八百遍,结果谢斯白刚到春山巷,天空就飘起了雨,晦暗不明。
他停在一处屋檐下,午觉才睡醒没多久,整个人形神懒散地靠着一点墙壁,捏着手机给贾子京回复:还打不打?
贾子京:下雨了野哥QAQ
谢斯白:能像个爷们儿吗?
贾子京:下雨了卧槽!
贾子京:小六刚找了个室内的篮球馆,去不?
谢斯白:地址。
没一会儿收到回复。
手机揣回兜里,谢斯白抬手,将运动衣拉链拉到顶,抵着线条流畅分明的下巴颏。正要跑入雨中,却听见几声动静。
从一旁的死胡同里传出来的。
“钱呢?就这么点儿?”
一听就知道又是收保护费的。
这一带这种事儿发生的太多了,几乎天天有七中的学生,被人拦在这死胡同里。
谢斯白敛眉,无意多管闲事。
脚步未动,却听见一道软语。
“没有了,我只有这些。”
音色清,调子软,似这天落下的雨丝,轻敲在冷玉上。
谢斯白脚底转了个方向,篮球从肘间挪到了掌心扣着。
“飞哥,搜呗,你要不搜让我来,这女生长得还挺对我口味的。”
“操,你别说,这脸蛋是挺带劲的。”
“啧啧,身材也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七中有这么漂亮的,喂你哪个学校的?”
谢斯白松手,一张脸冷得没有温度,篮球从掌心脱落,砸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
眼看着就要拐过去,一声惨叫突然爆发。
谢斯白一顿,因为这声惨叫来自刚才说话的男生之一。
“操|你妈的,你敢踢老子!”
“飞哥,你赶紧上……啊!”
还没说完,就嗷嗷地连着好几声惨叫。
谢斯白在路口停下脚步,抬眸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只见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捂着□□躺在墙边,而另一个,正被那个穿着白色裙子、扎着马尾的女生,拧着手腕,疼得叫妈。
动作干净、利索,下手稳准狠。
这姑娘,身手不赖啊。
谢斯白将篮球接住,没再往前。
他靠在墙边,很不着急地欣赏了几秒,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男生挣扎着起来冲向那姑娘,才一把把篮球甩过去,正中其裤|裆。
被拧着手腕的那个,好歹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生理条件天然决定的力气怎么说都比个十几岁的少女强。
眼看着一脚要踢中那姑娘后腰,谢斯白把篮球当足球踢,踹了一脚,又中那男生小腿。
他语气几分吊儿郎当:“几天不见,你飞哥现在连人家女生买发卡的钱都要拿了?”
被叫中名字的人一愣,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气势陡地下降:“野、野哥。”
谢斯白问:“这么缺钱啊?”
那人:“……也还行。”
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好几张纸币,递到谢斯白面前来。
谢斯白轻叱一声,捡起自己篮球,从兜里掏了张纸巾,低头擦上面沾到的泥水,看都没看一眼那两人:“滚吧。”
“哎,好嘞好嘞,野哥再见!”
“……回来,把人女生的钱还给人家。”
那两人走后,谢斯白才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女。白皙的胳膊上有处擦伤,破皮了,渗出丝丝鲜红血迹。倒不是多严重,只是她皮肤如牛奶一般白,衬得那伤口十分触目惊心。
对视一眼,只觉得那双眼睛很美,像一湖春水。她右眼下,有一枚小小的浅棕色泪痣。
很小巧的一颗痣。
谢斯白移开目光,摸了摸口袋,还真找到一个创可贴,才用剩的。
递过去,说:“凑合用吧,胳膊肘那儿回去得消毒处理。”
然后又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蝴蝶结发圈,是刚才从她马尾上滑下来的。
他递过去:“你的。”
“谢谢。”
谢斯白等她收了,才夹着篮球要走,本不需要多管闲事的,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脚迈出去两步,又回头:“这片巷子治安不怎么样,以后不要一个人来。”
本以为会这样结束。
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谢斯白行至巷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回眸时,视线中出现一道白色裙子边。
是刚才那姑娘。
他低头,瞧见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右胳膊肘上,贴着他刚给出去的创可贴。
“谢谢你,哥哥。”
谢斯白笑了,问她:“你多大啊妹妹。”
她说:“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