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不够爱,或者是习惯于仗着她的爱有恃无恐。
但无所谓了,她已经不在意了。
苏允白道:“启年,你放手吧,不值得的。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沉重的成本,越是不甘心,越会执迷不悟……”
一年前的她就是如此,上了瘾一样,毫无道理可言。
苏允白继续道:“你现在就像是一个上了赌桌却执着于要赢的赌徒,你只是上头了,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别那么笃定。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霍启年声音沙哑。
苏允白道:“可在我看来,你就是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我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你而言是如此。
“我们已经离婚一年了。你看,离了彼此,我们依然过得挺好。”
“我过得不好,我不会放手的。”霍启年的眼神格外执拗。
苏允白却让这话逗笑了,“你拿什么不放手呢?启年,我就要走了。这一去归程不定,也许根本就没有归程。你在这里是花天酒地也好,是辗转反侧也罢,我都不会知道了。
“我也不想知道了。我曾经爱过你,但那也是曾经的事了。你若还感念我曾经的付出,就请站在我的角度,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也不要再是这样一副被辜负,被伤了心的模样了。没有必要的,我还是更习惯于你曾经的样子。骄傲张扬,不可一世。
“希望你能永远这样骄傲下去,一一去实现你所有的抱负跟梦想。
“我没在说反话,我是真心的。”
她笑了下,笑容里带上暖意,仿佛真是老友告别,温情脉脉。
霍启年的心却被冻得直颤。
他抓着苏允白的手,死活不想放开。可没有用的,时间是世上最公平的东西,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登机口的提示如期响起,他目光所及的那个人,终于耐心告罄,以冷静的口吻叫了安保人员。
他被毫不客气地拦了起来,而她却挺直了背朝着登机口走去,一步一步,从容极了。
她还是那个苏允白,从来不习惯回头。
飞机划过天际,带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霍启年的心也跟着空了。
苏允白临别前堪称祝福的话,句句真心,可却仿佛是一种诅咒,在她离开的当天就在霍启年身上发作了。
他一点也不骄傲,而只能窝在莲山一楼的书房里烂醉如泥,狼狈得像是一条受了伤的丧家犬。
人生一场大醉,醒来万事成空。可梦里却什么都有——他们相亲相爱,他们心心相印。
他们没有吵架,没有离婚,没有隔着那么多遥不可及的遗憾和错误……
他们永不分离。
第80章 他终于活成了狼狈可怜的……
往事就像是一盘旧磁带, 那些一直被霍启年忽略的细节,在他的理智昏昏沉沉之时,终于气势汹汹地出现, 并在他的认知里反反复复地重来。
他终于记起来了,是他先招惹的苏允白。
那年A市的冬天格外冷, A大的梅花和腊梅开得极好。霍启年这种见惯了世面却一贯不解风情的俗人,竟然忽然高雅起来, 一遍又一遍地跑去A大赏梅。
醉翁之意不在酒。可笑的是, 一开始他连自己也能骗过去。他真以为自己是去看风景的。
可倘若真是去看风景的, 再遇上苏允白时, 他心里那种隐秘的愉悦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一次“偶遇”, 他们相伴着走了一段路。苏允白不是个健谈的人,霍启年便千方百计地找一些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
该说什么呢?说天气?说美食?
霍启年脑子一热, 道:“你知道吗?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腊梅跟梅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它们一个是腊梅科, 一个是蔷薇科……”
苏允白露出点浅浅的惊讶的神情。
霍启年被这表情鼓励到了,越发滔滔不绝。
他学过艺术鉴赏, 可他从来没想过, 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一个才刚见第三次的人面前这样“卖弄”自己的学识。
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昏了头,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你知道这些的,是不是?”
她眼里并无多少新奇感。
某种程度上说, 苏允白是个挺耿直的人。
霍启年既然这么问, 她便老实道:“我知道……”她顿了下, 神情又显得有些犹豫,“但我只知道一部分,没有你那么全面。”
她为什么会犹豫呢?是因为怕不解风情,把天聊死吗?
她不讨厌跟他聊这些的是不是?即便这些话于她而言已经毫无新意。
霍启年想到这些, 不仅丝毫没有感觉尴尬,心里的愉悦感反倒更甚。
爱情是什么呢?霍启年从未想过这个事。他只知道,犹犹豫豫地添着话想顾全他脸面的苏允白,让他忍不住心生柔软,又因为这种柔软而忍不住想靠她近一些。
他笑道:“虽然谭老师那里已经见过了,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霍启年,承前启后的启,似水流年的年……”
第四次偶遇,霍启年给苏允白带了一杯热咖啡。
他将咖啡递给她时,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霍启年觉得她这神情有趣极了。
她心里肯定有些猜测是不是?
她那么聪明,有些事都不用别人提醒,她自己肯定就能看穿。
这不是偶遇,而是特地等她的吧?
倘若不是确认会遇上人,他为何要买两杯热咖啡?
他是不是特地算好了她出现的时间?否则热咖啡就要变冷了。
可问题是,这一切究竟是他处心积虑,还是只是巧合呢?
或者他只是不在意多买一杯热咖啡?
霍启年脑补了一下她会想到的事,心情好得不像话。
他笑了下,道:“这是我买的第四杯热咖啡,终于能送出去了。”
霍启年以为这句话,他能说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但事实却是,说这话时,大冬天的,他竟然觉得有些脸热。
但他到底是个脸皮厚的人,依然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她。
苏允白听懂了他的话,眼睫不安地颤了颤,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咖啡盒。
就在霍启年以为她要这么含糊过去时,她忽然抬起头看他,勇敢道:“我其实不太喜欢喝咖啡……但你送的……谢谢。”
她直视他的眼睛,硬生生撑出了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
可那其实不过是表象,她其实窘迫得面色都要烧红起来了。
霍启年觉得心痒极了,也心软极了。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语气还能这样柔和:“那你喜欢喝什么?”
她应该是个较真的人,一时显得有些迟疑。
霍启年被逗笑了,“不要紧,既然没有特别的喜好,下次我给你换别的,好不好?”
他们就是这样慢慢走到一起的。他从来不曾跟她说过爱,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确是他主动的。
他带她吃饭,散步,看烟火……他认认真真地做着一个男朋友该做到的事。
他们有了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相识半年,他名下于莲山别墅区的房产终于装修完毕。他带她去参观,花房里的玫瑰开得如火如荼,几乎连成一片耀眼的红海。
他在这片玫瑰花海的见证下跟她求婚,问她愿不愿意成为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成为他的妻子……
她点头了。
他抱住她,开心地转圈,觉得自己的心被占得满满的,将要满溢出来了。
他是想对她好的,他觉得他能对她好。
可怎么后来事情就变了呢?
相识相恋到走入婚姻,于霍启年而言,就像是完成了一桩终生大事。他就像是辛辛苦苦熬过了高考,自觉终于解放了,于是在大学里肆无忌惮地疯玩的那类学生。
那口气他松得太早了。于是一年年,他在婚姻里越来越随性,“成绩”也越来越糟,终于到了不及格的局面。
此刻再回想起“兢兢业业”的那个阶段,霍启年甚至有种面目全非的恍惚感。
陌生的到底是后来的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一心想对她好的人?
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了?
他怎么会看不见她的付出呢?
他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呢?
她曾经对他那么好。她会为他做早餐,提醒他该按时吃午饭。夜里会给他留灯,等他回家……
她会关心他的衣着打扮,定期整理他的衣柜,体贴他的应酬和忙碌的出差……
她从来不会拿那些琐碎的家庭杂事麻烦他,而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支持他的事业,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再多的权势富贵,其实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日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这般寻常的衣食住行,人际往来。
她都替他照顾到了。
还要怎样呢?还能怎样呢?
天晴天冷,添衣添饭。
她的关心一贯这样润物细无声。就像是空气与水,你身处其中,从未想过它们多么特别,多么了不起,可等到终于失去时,才会有种可怕的窒息感。
当时只道是寻常。
莲山早已经没有了女主人。
那双会亮晶晶地看着他的眼睛,早已经暗淡了。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