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送好友申请,关上手机说,“对了,我下周不在慕城。”
“哦……”陈子夜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这个,礼貌问,“您是去出差工作吗?”
“嗯。”
“这样,那祝您工作顺利。”
梁季禾道谢,顿了顿才说,“周六回,顺便带朋友送的几株腊梅回来,准备移在上次带你去的店里,有兴趣一起吗?”
陈子夜只联想一秒金鱼溯游的玻璃馆,眼神都清亮起来,她喜欢那个地方,那是承载着自由和阅历的地方,但思及她与梁先生这样频繁的独处,有些犹豫。
不过想唱好梅妃岂能连一支梅花都没见过?
何况,范家戏院虽姓范,但到底梁先生才是真正的投资人,想到他这些年对戏院的帮助,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好,那到时候联系。”
“嗯。”他往戏院方向挑了下眉,“去吧,不早了,专心训练。”
“好。”
拉开车门,伸下去一条腿,陈子夜忍不住回头保证,“我会尽力的……”
梁季禾只是笑。
在他的认知里,努力、尽力其实都不值得单独说。
拥有更多与成功不相关的快意,也许才更拥有对生命的掌握力,哪怕只有一点。
人间四月,雨丝风片,浪漫的不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偶然,是临时起意的踏春。
但对着她好像就没办法这么理智。
梁季禾还是认真点了下头,算作信任的回应。
—
“旧梦新颜”重启项目的初试结果是在一周后公布的。范师傅郑重其事地贴了两张红纸公告,一处是在戏院铁栅栏右侧废弃的公告栏上,一处是在戏院前厅排戏表的上方。
陈子夜、观妙一同通过。
虽说这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但张榜后推搡着找名字的时刻,很容易让人雀跃。
陈子夜没挤进去,先出来的是沈时亦,拍了张照片说发到了她们三个人的小群里。
陈子夜这才发现,今天这样的日子,观妙居然没来。
她一向爱热闹,又把这次比赛看得极重,怎么可能不来呢……
“我先回宿舍看一下,观妙这几天一直不太舒服,不知道好了没有。”陈子夜低头看微信,沈时亦发完她们三个一起中选的图片后,观妙也没回复。
“行!那你快去快回,晚上还有庆祝饭呢!不过怎么感觉她已经不舒服好久啦?”
陈子夜细想,“……是得有两个星期了。”
“找时间陪她去医院看看吧,我们这种天天练功的,多少都有点小毛病。”
“嗯,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有事发微信啊。”
陈子夜说好,低着头快步往回走。
上楼梯时,梁季禾发了第一条微信来,问她现在有空吗。
陈子夜没多想,回了个有空,继续爬楼梯。
没两秒,电话直接响起,她愣了一下,但又觉得有事电话说很符合梁季禾的利落的印象。
他好像不太喜欢说废话,想说的时候便说,从不刻意找话题或者探寻些什么。
开口时像春日盎然,安静时又不会显得冷淡,所以跟他相处时陈子夜大多觉得自由自然。
“梁先生好。”
“初试结果出了?”
陈子夜轻笑,“还张榜公告了。”
“恭喜。”他也笑。
梁季禾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四点,“今天不用训练?”
“今天结束了,师父说过几天有综艺节目要来戏院拍些日常片段,吩咐我们各处装扮一下。”
“嗯。”
梁季禾知道,这是陈池羽替戏院接的通告,节目定位为国风文化创新推广唱演秀,融汇流行与古典,选手多为经纪公司选送的练习生,戏院这边也在受邀之列。
陈池羽认为跟这些选秀选手比,戏院里的姑娘们没有流量优势,也不擅综艺营销那一套。
放梅汀这样的花旦上去,又失了身份。
最后定下沈时亦和观妙作为其中几期的助力嘉宾,协助选手完成关键曲目表演。
陈子夜微微喘气,被电话那头的人察觉,沉声问,“你在上楼?”
“嗯……在四楼了,回趟宿舍,晚上可能再练练。”
“练归练,注意休息。”
“好。”陈子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说,“您也是。”
说完再见,陈子夜在等对方先挂,他却迟迟不挂,轻笑说:“按时吃饭,别又摔着了。”
“好。”听吩咐一般乖巧。
“有事发微信。”
“好,如果我没及时回就是在训练、睡觉,您别介意。”
梁季禾说:“我没及时回就是睡了,有事直接打电话。”
陈子夜本想说,她应该没什么事至于这么急,但还是应下,中国人不懂客气话就太没眼力劲了,“好……”
他又笑,“你先挂吧,小机器人。”
“好。”陈子夜反应过来,“……诶?”
“挂吧。”
陈子夜意识到他在说自己像个只会应允的机器人,闷闷说:“不,您先挂。”
梁季禾情不自禁地“哦——”一声,轻描淡写诱导:“下次。”
过于平静,以至于陈子夜本能接了句:“好。”
虽然没有笑声,但陈子夜真的他一定又在笑。
……怎么又输了,陈子夜很懊恼地想。
先挂了电话,陈子夜才恍然发现,她不知道这通电话的目的。
可能就是掐着点儿来说一声恭喜?
她摇摇头,不敢这么想,慢慢走回宿舍。
—
观妙人不在,床上被子乱作一团。
微信、电话都没接,陈子夜往走廊上看看,隔壁宿舍也问了问,都说没见着人。
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又放心不下,空着的手就开始替观妙整理棉被。
冬天她们习惯盖两层,一般再多拿个毛毯盖一层,以防感冒咳嗽损伤喉咙。
替观妙铺好床,见她的枕头中心被压得软趴趴地凹进去一块,习惯性地拿起来拍了拍,预备反着放,却摸到一处硬块,长条形,原本想把拉链紧上,一扯正枕头就恰好掉在了床上。
用透明真空袋装好,像是呈堂物证那般保存完整,纯白色的只美工刀那样的长度。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文字提示,只有S和CT两个分区。
陈子夜没有随意动别人东西的习惯,下意识胡乱将东西塞回枕头里。最里面。
手指却是僵硬了一般,她虽然没见过,但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重重吸了口气,双手握着手机开始搜索——CT两道红杠。
—
当晚观妙到两点多才回来。
跟沈时亦她们宿舍一起,回来路上还唱着歌,像是喝了不少酒。
替观妙用热毛巾擦了把脸,见她面色红润,还能参加庆祝宴,看样子身体没什么大碍,稍微放心了一些,联想到水银温度计,指针类的东西在枕头里撞来撞去……
其实是会移动的吧……
但陈子夜还是想问问清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就作罢。
每次去练功房的路上人总是很多,难得找到空档又碰上余樵。
……好几天不见他人。
陈子夜几乎是跑到收发室那边的,但到了门口又停下来,捋好头发,整理呼吸,问杨叔有没有她的快递。又像是正巧碰到余樵,装作不经意地问,“前几天还想找你换灯泡,你一直不在。”
“我去北城考试了。”
“是保送考试吗?”急忙住口,“我听杨叔说过好多次,是这个考试吧?我没太注意听。”
“嗯。”
余樵看了眼窗外宿舍楼,问她,“现在灯泡换好了吗?没有我现在去换。”
“换、换好了,杨叔帮忙都弄好了。”陈子夜低了低头。
“那就好,有需要就直接喊我,女孩子爬高碰电很危险。”
陈子夜笑了笑,抬头看他,“你平时给大家帮忙的时候……也注意安全……”
“没事,我预填志愿报的是热能与动力工程专业,得常年跟锅炉、电路打交道。”
“那……是不是很难学?”
余樵进室内把羽绒服脱下,也让她别站在外面,有风,“每个学科想学好都非常困难,你学戏剧也一样,不是都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这能一样吗?”陈子夜欣喜不过三秒,又垂下眼,“我没什么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