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凉凉扫了温奕一眼。
温奕干笑:“你跟姐夫怎么吵架了呀?”
温蓝:“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掺和什么?”
温奕撇撇嘴:“这么好的男人,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你还拿乔?”
“你是不是讨打?”温蓝冷笑。
江景行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朝这边望来。
他只穿了件黑色的衬衣,皮带收住窄瘦的腰,随着转身,敞开的领口露出些许风光。
温蓝盯着他看了两秒,目光转开。
感觉他清瘦了点,那双眸子更显凌厉。
可真正望入时,又觉得有一种要将人拽入潭底的落寞。
以至于她不太敢跟他对视。
两人间视线交错的那一刻,都沉默了。
温蓝回头和其他人交流,有温奕的同事,也有高中时的朋友。
他们有共同的话题,也有相似的经历,很快就能融入到一起。反观江景行,在这个局里像是一个异类。
没有人主动跟他搭话,他也不想放低身段去迎合其他人,就一个人去了露台上抽烟。黑暗里,火星子明灭,衬得那双如寒潭般的眸子,格外深邃、冷漠。
“小弈,这谁啊?气派倒是不错。”一人问。
“那可不,我姐夫?中宸集团你们听说过吗?我姐夫的。”温奕得意洋洋,喝多了,满面红光。
他平时就很得瑟,稍微有点成就恨不得嚷嚷得整个朋友圈都知道。
温蓝真觉得没眼看,默默开一瓶鸡尾酒,边喝边半倚着沙发朝远处望。
耳边听得众人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着:
“真的假的啊?他叫什么名儿?”
“江景行。”
“就是北京有名那个公子哥儿?我听过他的小八卦,前段时间明远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听说就是他在幕后操控,可真够狠的,把申达往死里整啊,听说那个陈默就是听了他的指使才……现在利用完了,一脚踹开。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
“……不会吧?看着不像啊,气质这么好,翩翩贵公子。”
“你们女人啊,就是只看脸。这些个投资公司信托代理的,有几个屁股底下干净?不过是没被挖出来罢了。陈默不是好人,申达有问题,这中宸就干净了?明远还是中宸控股的呢。”
温蓝多看了此人一眼,年约三十,油光满脸的,说起来时眉飞色舞,有种异样的挖掘别人隐私的兴奋。
温蓝走过去,敲敲他面前的桌面:“您是不是喝多了?我人还在这儿,这么说我老公,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人一愣,显然没料到隔那么远她还能听到,听到了她还会走过来提醒自己。
这种事情,不都是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吗?
温蓝平时也是这样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烦躁,就不想听这人在这边聒噪 。
说话时,她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人,被她看到的人纷纷垂下头去。
温奕讪讪开口打圆场:“姐,他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喝多了……你知道的,闲聊嘛。”
“交友不慎。”温蓝瞥他一眼就走开了。
不是没看到其余人或愤恨或不屑的目光,她无所谓。
人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
人也总是在往高处走,带不来同等价值的人,不需要放低身段去深交。
她有时候看不惯温奕就是他这副和稀泥的样子,永远不知道自己需要和什么样人交往,拒绝什么样的人。
温蓝不太想呆在这地方了,转身朝外面走去。谁知,露台和外面的弧形走廊是互通的,她拐着拐着就和江景行狭路相逢。
隔着温泉池,温蓝停下了脚步。
虽然只过了三天,温蓝那一刻竟有种想要说出“好久不见”的想法。
好在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过了一下就被她压下去了。
“你怎么会来参加这种小年轻的聚会?”
“我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他哂笑,像是自嘲。
“那为什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感觉着了他的道。
还能为什么?
其实这话语里的陷阱太明显,但凡她稍微不愿去接,就接不下去。
可她接了,几乎没有思考,像明知是陷阱,但乐得往下跳下去。
承认吧,其实你也并没有那么淡然。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
温蓝深吸口气,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天气暖和起来后,她穿得就少了,白色蕾丝裙搭裸色荷叶袖风衣,长发弯弯地拢在一侧肩头,弯腰时,肩颈线柔美。
她似乎更成熟了些,但依稀仍有过去的影子。
温蓝没有看他,也能感觉到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弯起唇角:“江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我?”
“江总?”他将这个两个字在唇齿间回味了一遍,极淡地扯了一下唇角。
温蓝也有些尴尬,在心里鄙夷自己。
如果界限划得太明显,就有些故作的嫌疑了。
但此刻她心情不平静,这样能让她感觉平静些。
她抿了下唇,头一次感觉情绪这东西真的很难控制。
“工作还顺利吗?”江景行问她,目光柔和。
他不是个喜欢这样僵着的人,虽然姿态很低,但温蓝仍能感觉到他明确的意图。就像那天那条朋友圈,她一开始觉得他是头脑发热发错了,所以过后才删除。但是,之后仔细一回想,他这个人就不像是会头脑发热的人。
他在表达对她的思念。
但他又不会像凌旭那类小男生一样,催命似的不断联系对方,给了足够的空间。
张弛有度,保持了一个很好的拉扯点,就像钓鱼。
这个道理她心里明白,但又很难抗拒。
所谓清醒的沉沦,不外乎如此。
这个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十分的真心,也掺杂着五分的套路,手段高明。
温蓝又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还好,挺顺利的。”她说。
她说话时也很温柔,像毫无攻击力的鲜花,只是,这花带刺,若是不小心,就会被扎得满手伤。
偏偏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扎人,永远是那副无辜又温柔的样子。
江景行阅人无数,打过交道的人千千万,总有弱点可以对症下药。
她算是他人生履历里的滑铁卢吧。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
这种挫败感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她教会了他怎么去爱,明白被人需要是什么感觉,又这样冷漠地抽离,让他仿佛经历了半个人生。
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无疑是生命里无法承受之痛。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又恢复了往日风波不动的平静,似乎觉得戏演过了,她还不接招,那还不如保留一点体面。
他这样沉默,温蓝心里却有些不得劲,侧过头看他:“那个杂志是你做的?”
“什么?”他皱眉。
“ERP杂志?”她提醒,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没话找话。
“为什么这么问?”他淡笑,叫人看不出情绪。
温蓝觉得他这笑容更像是冷笑,也被噎了一下。
她心里莫名有几分不爽:“以我的资历,上不去。”
“那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温蓝:“……”
磨了会儿牙根,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刺回去:“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他明明白白望向她。
但是,目光里并没有被揭破真相的弱势,反而像是带着一点恨意。
这目光太夺目,让温蓝不敢跟他对视。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欠你的。”说到后面语气又弱下来。
但是事实上,她确实是欠着他的,哪怕是被动欠着。
他知道她是一个心软的人,也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所以他帮助她,尽管没有告诉她,却明白她一定会知道。
他每一分付出,都必须得到回报。
她有时候真恨这个人,不管是事业上还是情感上再到生活里,都被他牢牢牵制,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她谈过很多段感情,有地位上比她高的,也有比她有钱的,更有心眼儿多脾气不怎么好如凌旭还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真正全身心投入,没有人可以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直到遇到江景行。
他让她真正感觉到了棋逢对手。
她急于想要冲破这种心灵上的束缚,所以离开鼎华成了她迫切想要做的事。
她想证明的是自己不欠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