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只是……她只是……
她不是不想自己在处处受制于人的时候,过深地沉溺在一段充满陷阱的感情里。
江景行这个人,太善变,太深沉,让人无力招架。
但人很难控制自己,在这一个礼拜的冷静期里她就发现了。看不到他还好,一旦看到他,那种心悸又害怕的感觉就会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他算是她第一个不敢正视的人吧。
“你总是在套路我,算计我。”她喃喃,“你比凌旭高明,他只会不断打电话发消息,你呢,知道别人的弱点,知道怎么样道德捆绑别人。你看似是在付出,其实是在等待收网,以退为进。”
他认命地点着头,禁不住笑了:“你们女人都是这样喜欢胡思乱想吗?暗暗帮助你,你觉得是套路,是在逼你回头;要是完全不搭理了,你又觉得我没那么在乎你。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温蓝语塞。
他这么一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挺没有道理。
想要低头,可心里又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畏惧感,那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归根究底,在于她从来没有见证过真正从一而终的爱情。
“……那就是我的问题,就当是我的问题好了。”她摇摇头,一颗心揪紧了,有种又痛又清醒的麻木,“我就是自私,我很害怕,我怕……”
在她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彻底征服了她。
“江景行,你可不可以不再管我?”
“什么意思?”
她说:“在事业上,不要再给予我任何的帮助,不要再关注我。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让我自己做吧。”
江景行没有接话。
她抬头望去,只看到了他冷漠的侧脸。
她心里抽痛,强迫自己生生扭开。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听到他说:“好,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勾了车钥匙,转身离去。
温蓝沉默地垂着头,盯着脚下自己的影子,半分钟后,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一样,猛地抬头去追寻他的影子。
可惜他已经走远了,绕过了拐角,看不到了。
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难以置信他就这样走了。
心里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仓皇与恐慌。
她猛地擦了一下眼泪,结果眼泪只是越流越多。她无力地蹲坐下来,抱着膝盖,哭得压抑又无声。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也没有人会停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
这一次,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不会再回头了。
温蓝过几天和池礼飞法国,参加一个私人的时装周。
在飞机上,她全程戴着墨镜,一言不发。
池礼看了她很多次,后来跟空姐要了毛毯,替她铺在膝盖上,又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
他原本挺开心她和江景行闹翻的,此刻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与温蓝算是多年老朋友了,到了他这个位置,钱够了,名声也足了,追求的东西就是极致的艺术。
他向来心高气傲,在设计这一方面从来不服任何人,但是,温蓝在设计方面的才华和制版天赋却一下子就俘获了他的心。只是,她受困于国内这个糟糕透顶的市场,他一直觉得非常可惜。
“其实,你跟我一块儿去国外发展会更好。不是我崇洋媚外,在服装这方面,国外市场成熟,各大品牌早在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就层出不穷,起码领先国内一百年。你去国外,能学到更多,也能更加快乐。国内这个市场太乱了,抄袭跟风,资本垄断市场……”
“池礼。”温蓝打断了他,嗓音有点干涩,“谢谢你,但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是因为感情方面?”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在他的印象里,温蓝一直都很洒脱。
看着温情,实则绝情,他没见过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止是感情方面。”温蓝沉吟了会儿,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才能让我有奋斗的动力和归属感。我不喜欢国外那种氛围,那会让我很孤独。”
这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
其实,他也早就知道,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唏嘘和落寞。他苦笑:“我哪儿比不上江景行?”
温蓝默了会儿,弱弱开口:“你要听实话吗?”
“算了,你别说了。”他被气到了。
真被气到了。
不用说他都知道后面的话了。
她这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默默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事业?他们不同类型,不能比较。颜值身材?他也不输给江景行吧?
性格?呵呵,他第一眼见那家伙就觉得不顺眼得很。
气场压人得很,都不拿正眼看人。
……
在巴黎待了两天,温蓝和池礼去拜访了几位设计大师,有之前她做交流生时认识的,也有在时装周上认识、交换了名片的。
不得不说,她和池礼在对设计方面的理念非常相同,都很喜欢简约大方、别出心裁的设计。
比如一件普通的黑色礼裙,他们都不喜欢在上面镶嵌那些杂七杂八的钻石珍珠之类的累赘配饰,而是喜欢在基础廓形上进行改良。
“这个下摆的省道,可以多开两个。”池礼递给她别针,指导她怎么做。
温蓝一点就通,当着其他设计师的面将别针一一扎上,裙摆的造型很快变了。
四周掌声雷动。
她笑着颔首,将摘下的黑色手套戴上,随手披了件风衣。
“等一下。”池礼喊住她,顺手从裙子上摘了朵白色玫瑰花,替她簪在发斌上,“这样比较好感,本来有些空。”
“谢谢。”温蓝笑笑,勾住外套迈开优雅的步子。
转身时,她脚步一顿,心脏骤缩。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景行。
半个月没见,他的模样并没有多少改变,但又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是巴黎一场时尚界的上流酒会,到场的非富即贵。
可即便在这样名流荟萃的宴会上,他依然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不时有大牌的设计师或者哪个知名企业家路过时笑着跟他颔首打招呼。
他身形优越,站在一众外宾中也是鹤立鸡群,雅灰色的西装韬光养晦,显得端丽而持重。
像是察觉到被注视,他侧眸望来。
但只看了她两秒就收回目光,眼底没起丝毫波澜。
温蓝逃也似的抽回目光,不去看他。
离开时已经是深夜,江景行走得很快,皮鞋落在绵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他低头摘着腕表,听着助理在身边汇报行程:“明天有个商业活动,是关于……”
他忽然停下步子。
广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披着风衣蹲在那里捡散落的手串的温蓝就显得很瞩目。
她似乎也不在意身上是否会被淋湿,只是单纯地想要捡回自己的手串,一颗都不想落下,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想要淋一场雨,让自己冷静一下。
雨水将她打湿了,头发黏腻地贴在雪白的面孔上,像是海藻缠住纤柔的脖颈,要将人拖入无底而冰冷的湖泊。
雷声隆隆,黑沉沉的夜幕不时被着凉。他皱眉抬头望去,雨下得更大了。
黑色的迈巴赫破开雨势,开上贵宾通道,径直停靠到大厅门口。
司机小跑着下来,替他撑开一柄加宽的黑伞:“外面冷,你快上车吧。”
江景行停顿了会儿才弯腰跨上后座,只是,上车前吩咐道:“给她送把伞。”
司机一愣,随即招来酒店门童,简单叮嘱了两句。
“小姐,伞,别淋病了。”
温蓝抬头,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她怔了一下,就听得对方说:“那边先生让我给您送把伞。”
她从门童手里接过伞:“谢谢你。”
回头去看时,明亮的大灯晃过来,她皱眉抬头挡了一下。匆匆一瞥,还是阴影瞥见了车后座的男人。
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停留。
温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伞,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真不理她,干嘛还要给她送伞?让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淋个雨他也要管?
……
夜已深沉。
酒店客房里寂静无声。
江景行靠在藤椅中,膝上盖着一条薄毛毯,手边的桌上搁着一杯已经冷却的清咖啡。
“江总,江总……”视频会议对面的高层出声提醒。
他回神,用法语说了声“抱歉”,很快收拢思绪:“你继续。”
之后心无旁骛,继续开这个会议。
只是,结束之后身心俱疲,闭眼按了按眉心。
助理过来提醒:“您早点休息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他语声不耐,合上笔记本,转而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巴黎的雨季,降水充沛,这几日遇到寒潮,昼夜温差极大。
酒店里很温暖,窗外阴寒潮湿。
江景行双目微阖,只觉得身心疲惫,倦到极致,却怎么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