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琰忽然笑了。
“就我跟江祈年那点儿少得可怜的父子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漫不经心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弱的?”
陈幼安仰头,环住江琰的脖子,凑到他的嘴角吻了一下。
“都是我不好,我懦弱又自卑,什么都做不好。”她黑睫颤动,像个虔诚的忏悔者,“甚至连你出车祸躺在医院,我都不敢去看你。”
说完,房间一时安静,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江琰顿了下,难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回想起当年李烁说的话--
“她说...既然已经脱离危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还说...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要早点休息,就把我电话挂了。”
说到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的毅然离开。
李烁不可能撒谎,因此他怎么都想不通。
如果陈幼安是有苦衷,对他有所隐瞒。
那她怎么可能狠心成这样,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也就因为这样,江琰在病床等了一个月,放弃了。
他摇摇坠落到黑暗的深渊,再也看不见一丝光。终于相信了陈幼安的那句—
我不喜欢你。
江琰抱着陈幼安的手用力缩紧。
他喉结艰难滚动一下,埋怨似的说:“知道我受伤还不来看我,就没见过心比你还硬的人。”
陈幼安心脏一阵抽搐,终于憋不住。
一滴泪悄无声又地砸下来。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可是自从遇见江琰以来,她的泪点就降低很多。
冰凉的泪水浸透睫毛滑落,染湿江琰的衣襟。她嗓音很轻,带着哭腔,却仿佛承载着莫大的悲哀。
“我有来过的。”
安静至极的房间里,有一颗滚烫的熔岩,低落在江琰的心上。
眼睫倏地一颤。
倏忽间,他连动都不敢动。
“什么时候。”
陈幼安抽泣着,纤薄的肩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李烁打电话的那天晚上...那时候病房都是江家的人,我不敢待久了。只有偶尔没人的时候才敢上去看你一眼。”
江琰垂眸,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角。
“我想陪着你,可是又不敢让你知道,我怕再让你难过...”陈幼安断断续续说着,心痛感抽丝剥茧地袭上她的神经。
“所以我只能坐在楼下花园,在能看到你病房的位置,默默守着你。”
在这一刻,陈幼安仿佛回到了六年前。
那些她坐在长椅上不住地仰望江琰的病房,却不敢企及半步的日日夜夜。
月季在四月的夜幕下盛放。
凉意和花香萦绕四周,却无法驱散她浓重的悲哀。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又无比遥远。
明明那么喜欢他,却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一颗一颗滴在衣服上,手指上。
江琰沉默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泪水沾染衣襟。
“江琰,都怪我...”嗓音破碎,“我固执又懦弱,才给你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陈幼安埋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另一端,一滴晶莹的液体滑落,滴在她的头发上。
无声无息。
江琰用力闭了闭眼,埋在她的发间。
“傻子。”他沉着嗓子,极尽温柔:“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
雪下一整天,一望无际的山峦都被盖上厚厚一层白。
陈幼安本就疲倦,哭了一通更困。她被江琰抱上床,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体终于舒服了些。
江琰靠坐在床头,拿着手机翻看。
室内暖黄光线洒在他清隽好看的侧脸上。
她迷蒙睁着眼:“几点了?”
“七点。”江琰侧头,又躺进被子抱着她,“饿不饿?”
感受到带着热度的手滑入衣摆,陈幼安立刻回答:
“饿...我们吃什么?”
“叫餐还是下楼去餐厅吃?”江琰勾唇,灼热视线慢慢下移,“要不就叫餐上来?我们可以再...”
“我想出去吃!”陈幼安赶紧止住他的话。
江琰的精力太吓人,她不想又饿一晚上肚子。
江琰看她紧张的模样,亲亲她的脸,
笑道:“那走吧,我也饿了。”
换好衣服下楼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
陈幼安走得慢,好在餐厅离得不远。
他们运气好,正好窗边空出一个座位。
天色已经全黑,但是透过装饰灯光,仍能看见细细密密的雪花。
他们点了餐厅特色的汤锅。
在这样的雪天吃热乎的汤锅,想想都让人浑身舒畅。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锅端上桌。里面煮了菌菇,蔬菜,牛肉和排骨。
高汤打底,味道很好,
陈幼安吃了一碗饭,还喝了两碗烫。
今天是圣诞节,酒店餐厅还制作了圣诞限定甜点。
为了讨小孩子喜欢,还在圣诞色系的蛋糕上,装饰了不同造型的小动物,
江琰去挑了一个小兔子的,装在碟子里,递给陈幼安。
“小白兔,给你的。”
陈幼安眨了下眼。
从前在附中读书的时候,倒是经常有人这样喊她。
印象中,是李烁给她起的绰号。
只是江琰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名字。
语气懒洋洋,反而给人一种舒适自在的熟悉感。
这时,一个小男孩端着碟子过来。
“姐姐,我可以跟你换一换吗?”小男孩捧着自己的碟子,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个是小猫的,我喜欢小兔子的。”
陈幼安温柔笑了笑,正要说话。
江琰冷着脸,盯着小男孩的眼睛:“不换。”
他一头栗色短发,皮肤冷白,沉下脸的样子凶巴巴。
语气还不怎么好,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妈妈...”
声音洪亮,邻桌的妇人转头,赶紧把孩子抱到身边。
陈幼安有些无措,点头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吓到小朋友了。”
妇人看了看他们,弄清楚缘由,忙说没关系。
又舀了蛋糕给小男孩吃,周围很快恢复安静。
江琰看了眼,不以为意地撇过头。
“你别凶他啊。”陈幼安小声说。
江琰哼了声,“哪儿凶了,我只是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陈幼安实在觉得好笑,抱怨说:“你怎么对孩子一点爱心都没有。”
江琰笑了笑:“谁说的。”
“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一个。”他舀了一勺蛋糕,喂到陈幼安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