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太年轻,尚不清楚命运对他们如何残忍。
她想回榆海,见陆行之一面,也想问问嫣嫣现在怎样了,她一直不肯再联系她,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
而陈星烈,当年她最后赌气一次,赌输了而已。
不过也是太伤心了,在听见接电话的人是那道女声时就失了方寸,以为他真的有女朋友了,换卡,删联系人,她还是在做着和初中时一样幼稚的事。
只不过,他不惯她,没来找过她,一次也没有。
今天这场重逢,也是冷淡,看一眼就移开,对待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样。
摸开烟盒,点了支烟,轻吸了口,清凉的葡萄味溢散,心绪渐渐平缓。
联系中介公司找房,继续敲代码写程序框架,同工位的女生叫戚柔,上班第一天开了辆玛莎拉蒂,冯主管从她旁边路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戚柔没什么心眼还笑特灿烂地给他打招呼说嗨。
冯主管黑着脸扭过身去,这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哪儿有问题,继续特热情地给公司每个成员都发了个伴手礼,channel的香水小样。
到翁星时,她没收,戚柔显得有点沮丧,过了会儿抱了盆折鹤兰过来,笑着开口:“姐姐,你笑一笑嘛,以后我们就是邻桌啦。”
鼠标键移,改了串bug,翁星抬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那郁郁葱葱的吊兰,“放那儿吧。”
“那姐姐你会教我敲代码吧。”她小心翼翼靠近,轻轻开口。
翁星确认了眼她的简历,是学计算机的,她没说话。
戚柔便过来捏捏揉揉她肩,“冯主管说我们都归你管,我刚毕业,我妈让我来公司工作,我想多学点东西,姐姐你帮帮我嘛。”
头疼,翁星随便给她发了个指令,让她自己琢磨提交作业,看完那狗啃一样的代码,她还得批注,绞尽脑汁写评语。
第一天,一行错了二十七个字符。
评:呃,有较大提升空间。
第二天,一段五句,全是bug,语句逻辑一点不同。
评:你语文一定学很好吧。
第三天,东拼西凑一篇计算机都运行不出来的代码。
评:二进制不适合你了,自创门语言也行。
虽然每天闲暇之余看她代码很解压,可翁星觉得再这么看下去,她要看出工伤了。
但戚柔却越来越黏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与她分享。
一连几天翁星下班都跟着中介去看房子,没选到合适的,脚倒是磨起水泡,一触就疼得不行。
在办公室她就换了平底鞋,戚柔这姑娘心细,便贴心地拿了靠背枕和按摩器过来给她,“星星姐姐,你每天下班都干嘛去了呀,怎么这么累。”
她看了眼群消息,“噢,你在找房子呀。”
“我们家有栋空置的小别墅,在湖珈山上,你去看看,我妈也想租出去,当当包租婆,你去看看吧。”小姑娘笑得甜,天真烂漫。
她掰手指数了数,“租金就刚好抵我工资就行,就六千?你看看行不行,贵了还可以降。”
“去吧去吧,那儿风景好,适合女生居住,以后我想你也方便来找你玩。”戚柔眼睛柔柔的,人纤细,穿工作制服都在胸口别个小棕熊徽章,很难不让人喜欢。
迎新聚会上自己不能喝还一直替她挡酒,平时问她代码怎么学成这样,她也特自然大方地承认,说大学都翘课谈恋爱去了,刚分手,哎呀难过。
抵不过她的热情,翁星的确也喜欢安静的地方,想租独栋,答应她的提议。
看房那天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湖珈山风景好,一条绕山公路,起初平缓,别墅区后面却很蜿蜒崎岖,偌大一片,别墅没几栋,零零星星散布,与山下繁华喧闹地区截然相反。
房间构造与她在洛杉矶的住所挺像的,有小花园,游泳池,还有一间阳光房,窗明几净,设计得也很有格调,沿着玻璃窗往外看,遥遥相望的便是江景,翁星很喜欢。
按照市价她一次性付了半年租金。
第二天戚柔上班时特别惊讶地抱住她,“星星,你为什么给我卡里打了二十万?”
“我都给我妈妈说了呀,你是我好朋友,不要租金了诶。
“这多出来的钱,我怎么花呀。”她焦急,捧着浇水的小花洒,在没几个人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解决了租房烦恼,翁星心情好,笑了下,“去谈恋爱呀。”
省得每天这么黏她。
戚柔脸红了点,“哪有呀,我不谈恋爱了。”
“姐姐,你谈了没,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在国外是不是交过外国男朋友?”
“可多了。”翁星逗她,“我数数,Joe,alen,michael,orville,Jesper……”
她报了十来个名字,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向她表白过的还有个是她表弟。
戚柔嘴巴张开渐渐呈O字型,看她的目光演变为崇拜,从那以后每天都要拉着她谈一谈她的暗恋的邻家哥哥。
枯燥的工作生活也添了些趣味,翁星提了车,每日往返湖珈山和金融中心,偶尔也会载戚柔一起下班。
有好几次路过远柘的写字楼时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翁星以为这是腾飞员工特有的敌对意识,却在某天路过时,听见戚柔叹了一句:“他好帅啊。”
“嗯?”翁星有点没听明白。
“没事没事。”戚柔连忙摆手,“反正要相亲了,这周末假期,星星你有什么安排呀?”
“睡觉。”低低一声,她其实还想去卫骁的酒吧坐坐,看看能不能遇上。
离上次相见过去了两周,卫骁没给她发过消息,她也不好主动去问,而孙曦关于他的事也知道得很少,只说当年高考后,他和他母亲决裂了,楚凝云和陈津滕的婚姻状况暴露,两家深度毗连的企业受到了冲击,股价遭受不小的动荡。
应该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没能如愿报考军校,所以初见时,才见他堕落成那样。
可能的话,翁星想拉他一把,至少他们曾经那么好过,他是她的青春。
周六。
没设闹钟,翁星睡到七八点迷迷糊糊就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大引擎声而被吵醒,难以入眠,她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长发松散地披着,素颜干净 ,朦胧着睡意走到阳台去往外看。
只见花园外,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超跑风一样驰过,直奔山顶别墅区,引擎经过改动,噪声很大,轮胎贴地面摩擦,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睡意一下全醒了,风拂脸上,发丝贴唇边,翁星看了眼山顶片区那边,那别墅原来有人住,还爱飙车,玩这么刺激?
翁星在帕罗威尔时,表弟柏纵时就爱飙车,在广袤无人烟掠过的公路上贴地面飞驰,落日浸过,自由得仿佛放空。
她起初百分之百坚定反对这项运动,但后面课业压力生活压力太大头发大把大把掉时,柏纵时带她飙过几次,心跳极速到要跃出胸腔,尖叫声和烦恼一起抛了,一场下来瘫软在草地上,的确解压。
极限运动,有时候对抗压力和抑郁有奇效。
因此她改为中立态度,但这会儿周末被人吵醒,再中立,她心情也不好,扯了件开衫,吊带睡裙都没换,翁星下楼,走出花园,站在路边,打算找车主要个说法。
晨起,山间空气微冷,略潮湿,翁星手脚冰凉。
黑发微卷,刘海翘了几簇,手背白皙,腰肢纤细,隐隐透着的白纱开衫里是浅芋紫色的吊带裙,丝绵,镂空一点轻纱,锁骨往下,如玉一般滑腻。
看见那辆银色兰博基尼沿山弯往下开,起初速度极快,引擎声一阵接一阵,翁星站路中间,等着他下来。
慢慢的两三百米距离时,那车速度放缓了,驶到一百米左右时,骤然停下。
翁星微诧,也没多想,径直往前走。
早起爬山,确实是件考验耐心的事,脸颊肌肤细腻,细眉远山,脸上从没什么表情到蹙眉,走了几十米陡峭的山路,手心脚心都有汗。
那人却还不下车,嚣张得很。
没好气,他下山容易就不知道多走几步。
愈加走近,隔着车窗玻璃,翁星渐渐看清车内男人,身形熟悉,隐隐有猜想,手指轻抓着手表表带,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山间只有鸟啼和虫鸣,静谧安和,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翁星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七八米距离时,他完全看清车内男人。
引擎声又重新发动,车轮后转,似乎要走。
焦急,翁星小跑过去,轻喊出声::“陈星烈!”
第47章 茶歇
茉莉气息清淡, 干净明媚一张脸,褪去青涩和一点婴儿肥,女人身如亭荷净植,她小口喘气, 牵着锁骨, 颈脉微动, 瘦致美丽。
抬手轻轻敲了敲他车窗,翁星没退却,眼里也不见胆怯:“陈星烈。”她又喊了一遍,第二遍。
手指轻贴透明玻璃,指甲修剪得干净, 弧心一点月牙,翁星安静地看着他,衬衫纽扣系到第二颗, 喉结凸起, 侧脸轮廓更深而冷厉, 褪去少年青涩感,不苟言语时显得斯文禁欲起来。
可衬衫下是纹身, 深邃眼底是深渊,翁星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单手搭着方向盘, 车窗缓慢降下, 茉莉香和冷空气一齐涌入,撩了撩眼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
两相视线相接,沉默了好一会, 轻捏指尖,翁星开口:“好久不见。”
喉骨微动, 他单手摸了烟出来,没点,扔在中控台上,极淡地,“嗯”了声。
鼻尖微翘,下巴莹白,一粒朱砂似的小痣清冽,她问:“你住这儿?”
手腕银表折射银光,陈星烈抬手捏了捏眉心,抑着情绪冷淡回:“有什么事吗?”
“谈女朋友了吗?”翁星问,黑白分明眼眸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唇薄,冷白皮,耳廓后有一尾小黑痣。
“与你无关。”男人声线低沉磁性很多,不笑时冷漠,令人难以接近。
松离合,引擎声又发动了,震着耳膜。
翁星伸手捂住耳朵,“我住这儿。”她身上指了指旁边小别墅,锁骨骨凹,往下纤细冰丝一样的吊带裙,微起褶皱,内衣也没穿,松垮荡开。
纯且欲,勾人。
移开目光,强压着无名火气,他抬手解衬衫纽扣,心底一阵躁意,“十点之前,不会再飙。”
“那就好。”翁星对他笑了下,清凌凌一双眼,映着点点碎开的日光,“今早被你吵醒了。”
“以后是邻居,我记仇。”一本正经,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翁星也不表露情绪。
“可以让开了?”衬衫纽扣解到第三颗,鬓角利落而短,他不混蛋的时候还挺正人君子。
松开手,翁星后退一步,轻轻回:“可以。”
引擎声响,银白色超跑沿着环山公路往下绕,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他没再掉头。
轻呼一口气,翁星拿餐纸擦干手心的汗,回花园里摘了几支雪白的栀子用玻璃酒瓶盛着,放在正对山顶别墅那边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