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盯着她,眼神松懒孕育邪气,抬手,伸出舌舔了下被她含过的指,然后勾唇笑得蛊人。
意思太明显了。
顾意弦大脑轰得失去运作,连忙夺他手里的水瓶,咕咚咕咚灌凉水。
“慢点。”
“别管我。”她含糊出声。
江枭肄耸肩,心情很好,他从烟盒夹了根卷烟点燃,“我现在来教你,怎么一招制敌。”
“首先,忤合深谋。”
忤合深谋。
鬼谷子曰:凡趋合倍反,计有适合。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覆相求,因事为制。
顾意弦听江枭肄一字不差复述,突然记起之前在他办公桌看到那本书。
TMD,难怪她有种事事受掣肘的感觉,江枭肄比她更懂。
“一年前南楚政府发布政策:不准使用不合标准化肥除草剂,我已开始布局,用符合标准的除草剂抢占市场份额,顺便散布消息提高小麦和玉米价格,管仲计策“贵其买鹿”,飞牧中计,高价买进小麦与玉米期货。”
“第二,飞钳破敌,立势制势。抛出鱼饵,飞牧落入陷阱,在期货市场持有10万吨空头订单,这时形势已尽在掌控,飞牧不能不受胁持与控制,即“缀而不失”。”
江枭肄将燃尽的烟蒂摁熄,语气闲散,“这时只需垄断市面的小麦与玉米,拉动期货市场上涨,飞牧无法交货,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你来猜猜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他妈就是她计划的升级版,顾意弦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逼仓。”
“聪明,”江枭肄夸赞,他用那双充满野心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她,“后天飞牧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将属于Gallop。”
顾意弦想到什么有点生气,把矿泉水捏得咯吱响,“我上次让你冲聚丙烯市场,买拉丝和薄壁,你说你不懂!?”
“我什么告诉你,我不懂了。”江枭肄笑了。
哦,对,他回答的是没见识过点石成金。
顾意弦:“......”
此人城府极深,手段狠厉,绝不能与他再周旋,必须迅速脱身。
顾意弦思索一刻,牵住江枭肄的左手,挠他的掌心,言辞恳切,“四哥,订婚宴我的养父母想来,我答应了,前日他们说女方结婚前不能住在男方家里,容易成为被动和弱势的一方,招人话柄。虽然我们是假的,但也得按照风俗习惯来,你觉得呢?”
江枭肄眉梢隆起,端详她的表情,双眼溢满纵容与宠溺,“抱歉,我考虑不周。渝水有一处院子,你要愿意可订婚宴头天过去。”
得逞让顾意弦的笑容明艳动人,主动与他十指相扣,“四哥,你真好。”
微狭钴蓝的晕影铺在江枭肄的侧脸,他侧目,浅淡的影子隐在深绿瞳膜,“乖一点,等我来接你。”
“放心。”她忙不迭点头,继续问:“四哥你的父母呢?”
他揉揉她的发顶,没再说话。
顾意弦看着江枭肄左耳的刺青,神采黯淡下来。
·
深夜,空气分外润泽,浮荡细密不可见的水珠与馨香。
顾意弦在阳台站了许久,直到榆宁所有的灯全部关闭,她裹紧单薄的外套,拂去发隙间的潮气,继续找人在黑市购置大量“烟花(炸药)”。
做完最后一步就能离开。
她给顾檠发讯息【那块地买好了吧?】
顾檠径直走向收藏室的最里层,打开玻璃柜的柜门。
项链,钻戒,耳环,各种珠宝排列整齐,熠熠生辉。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在各大拍卖会为顾意弦买下的礼物。
房间没开灯,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回复顾意弦的讯息。
顾檠:【那块地我已经买了,之前假扮父母的人也安排好了。】
小弦:【好的,谢谢。】
生疏,距离感。
顾檠取出一枚戒指戴到中指,指跟的银环冰冷,他握住摩挲,直到温度发烫到似乎在皮肤表层烙下顽固印痕。
他笑了笑,拨通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见他不说话,开口道:“你说话啊。”
因为焦头烂额语气十分疲惫。
顾檠神色很淡,平整到异常,“所有的事情,幕后操盘手都是江枭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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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宁后山的暗室。
裴瑞与蒲甘弯腰摩挲积灰的石板,找到拉环扣住往上拉,灰层飞扬。
江家三姐弟被呛得止不住咳嗽。
江侑安兴奋地捡起一把,“好久没看到这些了!”
“你他妈拉拴干什么!”江掣宇往旁退,避开黑口,“别对着我好吗?”
江珺娅拿一把小型的在手里盘弄,“阿肄,订婚宴而已有必要准备这些吗?”
江枭肄面容肃冷沉静,“两力均衡,伏间制胜。”
他左旋再向后拉开栓,将铜色金属塞进去,右旋推栓,抬起瞄准镜朝向石壁,扣动。
铜色金属弹射出去,闪烁寒芒。
砰!
巨大磅礴的响声回荡。
不知是谁说了句,“南楚要变天了。”
第045章
南费路的渝水别院是标准的四合院, 目字形的三进院落,加了道门房的屋舍封闭。街门朝东南,紫气东来, 第一进外院是家仆居住的客房, 南房, 第二进是厅堂,通过垒砌精致古韵的雕花影壁, 富丽的垂花门, 第三进为内宅主房。庭院深几许, 难以窥其奥妙,满园西府海棠花, 雅致叠石造景, 关起门自称一方天地。
月亮浮在云层, 顾意弦沐着月光, 倚在抄手游廊, 手臂轻搭靠背,神色恹恹地朝鱼池扔饲料。
江枭肄与顾檠撞见后,他开始限制她的出行自由,禁止出榆宁家宅, 报警没用,他美名其曰保护未婚妻的安全, 今日搬到渝水院子,外墙保镖轮番站岗,她体会不到任何风韵, 只觉又进入了另外一个牢笼。
江枭肄到底想做什么呢?
对付飞牧一年前他已备好杀招, 运筹帷幄之间三天将百年基业笑纳。龙楚与华森应该也有布局,邢兴生顾意弦不了解, 但以她所了解的顾檠绝对不是江枭肄的对手。
江枭肄这人若出生在古时,战乱为割据一方计谋无双的奸雄,和平朝代,一人之下为权倾朝野随时造反的能臣,万人之上为荡平列国挥戈横扫的帝王。
再者,Gallop娱乐旗下的漂亮女明星与主播数不胜数,甚至不用他招手大把的女人倒贴。
顾意弦一不信江枭肄谋划那么多只为图她一人,被金钱浇灌欲望浅薄,感情非必需品;二不信感情长久,她在电影与阅读里见识过太多炙热强烈的爱意,而现实里,顾檠的初恋去世他移情别恋,若她是那女孩大概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算账;三缺失安全感,不可否认江枭肄对她有致命吸引力,一步步不受控地沉溺,但万一付出全部真心又被弃如敝屣,岂不是又要伤心一场。
从来都是一个人克服恐惧,依赖、失望,为了保护美丽柔软的羽毛,铠甲早就坚硬无比。
最爱自己永远没错。
她将饲料全部倾倒,冷淡地注视抢食的鲤鱼。
“在干什么?”
顾意弦摒弃杂念,微微侧头。
江枭肄站在中廊,穿着英式黑风衣,定定注视她,用那双在夜里墨色更浓,密不透光的绿眼睛,将她密实包裹。
心跳漏了一拍,她莞尔,“四哥,你怎么来了?”
月亮挂在游廊上方,袅袅风吹动云彩,顾意弦的发和绸缎披肩飘了些许。
她笑起来总有种风情万种的味道,比院子里的海棠花还招人。
难怪苏轼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也许,该吩咐人把院子所有的灯都亮起。
江枭肄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鼻尖是从她身体头发渡过来的海棠花香气。
从未觉得嗅觉可以变得贪婪,他深深吸入,不太走心开口。
“因为紧张。”
顾意弦怔楞短瞬,笑着问:“你还会紧张啊?”
发梢被江枭肄撩起,他似乎格外迷恋她的头发。
“会,”他专注于将发丝缱绻缠绕在指间,坦诚道:“你只参与了挑选衣裙,别的一概不知,我不知我安排的你是否会喜欢。”
从榆宁到渝水路程不近,江枭肄没必要专程过来告诉他因为明天的订婚宴紧张。她瞥开视线望向院子里冰冷的石景,几秒后,说:“四哥,这只是一纸协议,你没必要耗费太多精力财力。”
“嗯,但我比较好面,不想在别人面前失了脸面。”
他们之间隔着层带灰的玻璃,怎么都擦不干净。
顾意弦想到明天的计划,靠向江枭肄宽阔的肩,不知为何即将结束之前却萌生出想要更了解的想法。
二进厅堂的院内有老旧痕迹的人形靶,墙壁嵌箭靶。
她开口问:“四哥,渝水的院子你经常来吗?”
江枭肄牵住顾意弦披风的一角,搂住她的同时,挡去夜里风寒,“小时候住在这儿。”
“你没住榆宁?”顾意弦仰起脸。
他本不想谈及,瞥见她好奇的眼神,语气很淡,“刚回国的时候住了一小段时间,榆宁外戚太多,对我颇有置词,就过来一个人住了。”
“多少岁一个人住的?”
“十三岁。”
顾意弦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