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嘴角一抿,声音幽幽:“也有可能是大平层和老破小本来就有壁。”
池鹤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不该笑,该安慰她以后你也有的,但是……
池鹤:“噗嗤——”
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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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以前有句老话,叫“东贵西富”,大抵意思是住在东边的人家都有权有势,西边住的则主要是做生意的人家,家里有钱。
至于南北,那都是贫贱人家的聚集地。
但这都是老黄历了,一直流传到民国时代的说法,随着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早就被打破得无影无踪。
如今是不管东南西北,都有富人区,也都有穷光蛋。
远的祝余不说,就说眼前的,就隔着这么一条街啊,碧波新府和原蔬菜公司家属院,就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头墙体灰败斑驳,连电梯都没有,顶多顶多两室一厅,要是哪家有三间房,那都是牺牲客厅隔出来的。
而那头呢,高楼广厦,户户大平层,家家有露台,站在高层的窗边往外看,就是蓝天白云和远处隐隐的青山绿水。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祝余左看看右看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绿灯亮起。
池鹤笑道:“你也有种很玄幻的感觉吗?这边是新世界,那边是旧时代。”
祝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也?是你也这么想过?”
“我每天回家,到这个路口,就会像你刚才那样左看右看。”池鹤失笑。
只不过和祝余的单纯好奇不太一样,他会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在脑内编写剧情。
嗯,各种类型都有,没一百也有八十个版本了。
祝余听了哼哼两声,嘟囔道:“肯定是假的,你天天看,怎么一次都没看到我路过?”
这话让池鹤顿时一噎。
老天,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八万六千四百秒,而且你知道这个路口一天要经过多少车多少人吗?
要在恰好碰巧的时间,在车水马龙里恰好看到你,还能准确无误地立刻把你认出来,你知道概率有多小吗?!
我看你就是在故意为难我胖虎!
他沉默半晌,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问她晚上在不在家吃饭,要不要他等她一块儿,送她回来。
祝余犹豫了一下:“……看看情况吧,我估计不会留饭。”
池鹤点头嗯了声,没有问为什么,更没有劝。
祝余也没有试图邀请他去祝家转转或者吃饭的意思。
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家庭背景心知肚明的人,相处起来就是会省事好多。
池鹤知道祝余的母亲一定不欢迎自己,甚至都不欢迎她这个女儿。
祝余也知道以她妈的尿性,是不可能请池鹤吃饭的,因为觉得无利可图,甚至她都不会留她这个女儿吃饭,因为觉得是亲生的,不管我对你如何,你不能不给钱,不然你就是不孝。
真的是笑死人,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糟糕。
“那我们到时候出去吃?”池鹤提议道,“想吃什么?去新天地还是哪里,有没有想法?”
祝余摇摇头:“……没有哦。”
“那就拜托小鱼同学现在就开始想,想到傍晚,再告诉我答案,怎么样?”他笑吟吟地道。
祝余点头朝他笑了一下,嗯声道:“要不要叫上闻度和小禾?”
按理来说是应该的,但池鹤要答应的时候,却莫名有点抗拒:“一顿饭还特地把他们叫过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祝余一懵:“有什么不好,不是你请客吃饭吗?有人请吃饭,我们都跑很快的。”
池鹤:“……”
“你当吃大户呢,宰一个是一个,有你这样当朋友的?”他没好气地吐槽道,“还以为你多有朋友爱,合着就这?”
祝余不服气地辩解:“这怎么没有朋友爱了,这次我带他们吃你,下回我带你吃他们。”
话赶话说到这里,池鹤嘴巴一秃噜,说了句:“那什么时候让我吃你?”
话音刚落他就愣了,什么叫“让我吃你”,靠,说错话了!
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我是说吃饭,你请我吃饭……”
祝余在他那句“我吃你”震惊得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明知道他只是一时口快,没有别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赧然的脸上发热。
“……没、没事的。”她摇摇头,小声地应道,又说,“你不要对别人说这种话,好奇怪,特别是女孩子,会误会的。”
“是是是,我说错了。”池鹤连连点头认错,“我就是嘴瓢,小鱼你别生气。”
祝余嗯了声,声音还是低低的,带着一种让池鹤觉得非常久违的软糯,“我不生气,我不生你的气,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这样讲话。”
以他们的关系,开这种玩笑也不算什么,可要是别人,就会很失礼。
祝余忽然又想,那如果他对另一个和她身份一样,都是他朋友的女孩子,也这样嘴瓢呢?失礼吗?
她想了想,在心里嗯了声。
很!失!礼!
没!礼!貌!
“我是为你好哦。”她侧头乜着他,高举起为你好大旗,声音严肃起来。
池鹤一愣,不是,刚才不是说了不生气的吗,怎么听起来又像生气了!?
他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只连连点头保证道:“绝对没有下次。”
祝余嗯了声,不说话了,低头拿出手机开始翻团购软件,看看别人写的评价,想想晚上要吃什么。
关于要不要叫闻度和关夏禾一起出来吃饭这件事,没有继续讨论下去,但结果似乎已经出来了。
叫,必须叫,不然下次他怎么跟着祝余去吃那俩人的大户。
他松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发现手心有点微微的濡湿,实在是太紧张了,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怕祝小鱼生气。
大约是因为其实关系还是没到那份上吧,怕她误会自己有歪心思,不尊重,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闻度,也许他们谁都不会多想。
池鹤在心里叹着气失笑不已,他真是着相了,竟然拿自己和闻度做比较,有什么好比的呢,他们原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微微侧头,飞快地看一眼坐在旁边的人。
见她暴露在空气里的润白耳廓染上了一抹微红,他的心情又忽然放松了下来,有种有人和自己一起尴尬,有伴了的感觉。
车子行驶了将近四十分钟,才看到路上的指示牌出现“桃源大道”的字样,池鹤打转方向盘驶进这条路,直行过了三个红绿灯,向左一转,就隐约可以看见状元巷最高的牌坊门头了。
状元巷这一带,旧时住的多是官宦诗书人家,它叫状元巷,是因为这里真的出过状元,有一座被列为文保单位的状元故居。
后来战火纷飞的年代,这里又变成军阀、华侨聚居的地方,原来的瓦屋被推倒,建成很多小洋楼,祝余以前听巷子里很上年纪的老人讲古,说那会儿这些小楼如何如何光鲜亮丽,进出的小姐少爷如何气派,还有小汽车停在门口。
听上去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繁花似锦,完全不像正面临着家国正风雨飘摇的危机。
再后来,这些房子随着□□的倒台,被抄走又被分给普通人居住,昔日的少爷小姐和小汽车都不见了,琉璃瓦硬顶和红砖清水墙在雨打风吹里变旧变破,再不复往日荣光。
经过各种分配和买卖,旧时的乌衣巷陌,变成了寻常百姓家,现在还在这里的人,已经很少有是祖辈就居住于此的了,很多人家都和祝家差不多,是解放以后才搬过来的。
有的房子大门紧锁,主人已经搬走,或是像池鹤那样搬去住楼房,或是去了外地甚至国外,房子坏了也没人管。
不过双车道的巷子路面宽阔,路两旁老树绿荫下光影斑驳,阳光打在墙面上,愈发衬得洋楼古旧幽静,午后阳光太晒,巷子里没什么人走动,便仿若化身一条时光隧道。
“池鹤哥,到了。”祝余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面,提醒道。
小巷子里是进不去汽车的,池鹤只能把车停在小巷子外面的停车位上,下车和祝余一起往里走。
某个邻居从楼上往下看,正好见到他俩,不认得池鹤就就高声问祝余:“小余你回来看你爸妈啊?”
祝余哪怕心里说看个屁,面上也还是笑眯眯地点点头,应道:“好久没回来过了,回来看看。”
“是该回来看看,上次见你好像是过年,你妈前些天还说咧,说你总不回家。”
邻居大着嗓门跟她说话,把左邻右舍的闲人都吸引了出来,有人问祝余池鹤是谁,“是不是你男朋友啊?哎呀,你妈还让人给你介绍,我就说不用嘛,喏喏喏,这不就带回来了。”
“不是,不是男朋友。”祝余连连摆手否认,提醒他们,“你们都不记得了吗,我家隔壁孟爷爷家的池鹤哥呀,才多久没见,你们就不记得人家啦?”
说完小声地“咄”了声。
没有一个字在说人家记性不好,但字字句句都在说人家记性不好。
邻居不知道是没听出来她在阴阳怪气,还是不介意她说什么,只惊讶道:“是池鹤啊,哎哟喂,真的认不出来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咯。”
“对啊对啊,你去哪里了,一次都没回回来过,是去你妈那里了?你后爸对你好不好啊?”
“你妈也没有回来过,你外公外婆留给你们的房子都快要坏得不成样了,大前年吹台风,砖都掉下去了,我们又不好进去,都没办法帮你们修一下,唉。”
“就是,你既然回来了,好歹修修,以后还可以回来住,不然就可惜了,等拆迁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咯。”
还有人关心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读了那个大学啊,我记得你以前学习成绩很好的,冯老师讲你很有希望去京市读大学的。”
“在哪里工作啊?结婚没有,怎么不带对象回来让我们见见?”
她们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问,明知道她们的八卦比关心更多,池鹤却不能不理会,只好耐着性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
祝余见机往后退,然后冲他使了个眼色,转身溜溜达达,毫无留恋地离开往她家走。
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绝情。
池鹤一阵好笑,觉得这人可真有意思,口口声声我们很有朋友爱,事到临头却跑最快。
祝家在这条小巷子的倒数第二座院子,再往前,就是巷子的最后一座院子。
祝余回头看了眼被阿姨们围住的青年,喏,它的主人也终于回来了。
祝家门口种着一盆老三角梅,生得很高,已经高过了院墙,六月高温高晒的日子里,它枝叶郁青,花开满枝,桃红色的花开得热热烈烈,十分好看。
院门没锁死,祝余一推就推开了,她眉头一挑,周二呢,家里居然有人?
进门就见她妈正坐在院子里择豆角,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冷冷淡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年不节的?”
“想回来就回来了。”祝余也语气淡淡地应,在院子里随便拉了张椅子拂去灰尘就坐了下来,“你怎么在家,今天店里不开门?”
“我请了工人的,干什么要时时刻刻在那里守着?”祝母冲她嘲讽地笑笑,“我可不像你,明明是老板,还要做什么亲力亲为的样子,笑死人啦,地球离了你就不会转了。”
在她看来,所谓的工作忙,不过是祝余不愿意回来的借口罢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祝余不仅没否认,还应了声:“是啊。”